〈04〉

发觉到身边人的沉默，鹿莞尔微侧头看了陆濯清一眼。

他侧颜清隽，眼下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此时单手插着兜，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似乎在放空。

隐隐有一种孤单凄清的感觉。

她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鹿莞尔默默用余光打量着他，看到他的背后的天空很远很蓝，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飞机飞过时留下的一道白线。

“有尾迹云。”她眼睛亮了亮，轻声说了一句，语气里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惊喜。

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陆濯清还是听到了。

他回过神来，步伐微微放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空。

“我想拍个照片。”鹿莞尔掏出了手机，商量的语气同他说，“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我不急着吃饭，你随便拍。”陆濯清站住了脚步。

“我很快就拍好。”鹿莞尔掏出手机，认真地调着像素和角度，对着天空拍照。

陆濯清在她的侧后方站着，微偏头看她。

思绪却渐渐飞得很远很远。

高中毕业那年，誓师大会刚刚结束，操场的天空也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尾迹云，很漂亮。

他作为班级代表手里捧着一束手捧花，把花递给班主任，就听到自己周围的同学们发出一声惊呼，纷纷抬头看。

起初，陆濯清对此并不在乎。

直到他转身，一眼便看到在操场上奔跑的鹿莞尔。

那天的她很漂亮，褪下了循规蹈矩百年不变的蓝白色校服，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小裙子，似乎还化了妆。

她扬起笑脸，很明媚，笑得明眸皓齿，抬手往头上一指，语气带着几分雀跃，同自己的伙伴道，“你看，好漂亮的尾迹云！”

她的裙摆随着夏天的风扬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弧度。

陆濯清的心也轻轻漾起丝丝涟漪。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看去，一道长长的白线悬在天空上方，就像流星划过。

的确很漂亮。

回忆渐渐拉远，昔日画面同现在轻轻重叠在一起。

陆濯清在鹿莞尔转身看过来的前一秒，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我拍好了，走吧。”鹿莞尔收回手机，朝他身边走过来。

陆濯清点点头，想了想说，“我记得高中毕业的时候，操场的天空也出现一道尾迹云。”

“你现在还记得高中毕业时候的事情？”她有些吃惊。

“记得的。”他看了她一眼。

“那你拍照了吗？”

“没有。”他补充了一句，“忘记了。”

鹿莞尔没再继续问他为什么会忘？心里已经给他定下了一个答案，像他这样的人，估计不会像她这样幼稚，看到一道尾迹云就大惊小怪。

估计是因为不太感兴趣，所以才会没有拍照吧。

可如果不感兴趣，为什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他却还记得？

鹿莞尔有些想不明白。

两人到达学校饭堂一楼的时候，饭堂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这天中午鹿莞尔依旧有些吃不下饭，她有一个习惯，每当天气过于炎热的时候，她一般都只想喝粥，可是粥在二楼才有，她不清楚陆濯清会不会喜欢上二楼。

鹿莞尔正腹诽着该怎么开口和陆濯清说，却听他主动偏头问她，“你今天去二楼还是一楼吃？”

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居然能够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一问就直接问到点上了，鹿莞尔借机赶紧说，“我想去二楼喝粥。”

“好，我陪你上去。”陆濯清收了伞，顺手把伞折好，而后递还给她。

鹿莞尔接过伞，“如果你想吃饭的话可以在一楼打饭，我待会儿再下来找你也可以的。”

一楼是米饭专区，二楼是各种米面和粥铺。他们都是南方人，一般情况下选择吃米饭的频率会高一些。

鹿莞尔每次和舍友出来吃饭，多数情况下都是各自楼层打完饭而后再约定好在某个地方集合。

她对此都习惯了，也不希望勉强别人陪她一起去二楼。

陆濯清却摇头，“没事，我陪你上二楼吧，今天中午我吃面。”

鹿莞尔不疑有他，点点头，“那也行啊。”

两人走上二楼，约好各自打了饭就在二楼角落的一张小桌子集合。

鹿莞尔的速度要快一些，她先端着粥和半根玉米坐到座位上，低头先小口小口地喝起粥来。

这个位置靠着落地窗，从窗口望下去，可以看到一楼的全景。

陆濯清排队的队伍有些长，现在还没有过来找她。鹿莞尔等了几分钟，咬了一口玉米棒，抬头去寻找他的身影。

没多久，视线精准地在人群中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修长挺拔的背影。

陆濯清正转身去调料区，低着头往面里加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鼻梁很高，额发自然下垂，侧脸轮廓流畅分明，满满少年气。明明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却格外赏心锐目。

鹿莞尔忍不住撑着下巴思考着，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通过表白墙找“合作伙伴”冒充男女朋友，混期末考核的学分呢？

他怎么也不像是没有女朋友的人。

正想着，陆濯清身旁围上去了几个女生，拦住了他的路，似乎正在和他说什么。鹿莞尔猜测，应该是陆濯清被这些小女生要微信了。

鹿莞尔喝粥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目不转睛地开始吃瓜——她就说嘛，陆濯清身边绝对不会缺少桃花，如果他缺少追求者，那才不正常呢。

毕竟陆濯清的颜值，也是得到她整个宿舍一致认同的人。

鹿莞尔正在快乐吃瓜的时候，却见被女生围住的陆濯清朝她这个地方微微颔首，而后对那群女生说了什么。

那几个女生回头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最后表情抱歉地直接跑开了。

鹿莞尔：“？？”

有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陆濯清刚才和那些女孩子说了什么！她很好奇唉。

正想着，陆濯清已经往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鹿莞尔一时间忘记收回目光，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陆濯清坐在她的对面，拆着手中的一次性筷子包装，语气十分自然地问她，“你中午就喝这个？”

“嗯。”鹿莞尔拿起一旁的半根玉米，朝他笑了笑，“还有半截玉米。”

陆濯清点点头，想主动开个话题，“你……”

但与此同时，鹿莞尔也开口问，“你刚才……”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开口，也不约而同地说到一半就没说了。

陆濯清：“你先说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鹿莞尔也不和他客气，“你刚才被那些女孩子要微信了？”

陆濯清微微扬眉，反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好奇……”鹿莞尔默默想了想措辞，想着怎么问会好一些呢？随后就听他说道，“但我没给。”

唔…好奇怪，他的语气怎么给她一种感觉，像是她在查岗的女朋友？

而且重点不是给没给啊，她也不是在乎这个。

鹿莞尔朝他眨眨眼，好奇问道，“刚才我看到她们往我这看了一眼，你是和她们说什么了？”

“我跟她们说，有朋友在等我，所以她们就走了。”

一听陆濯清说“朋友”两个字，鹿莞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心了下来。

还好还好，没有说是女朋友之类…虽然她也不是很自恋的人，认为陆濯清会和别的女生说她是他女朋友。

可是在刚才那种情况之下，他情急之下拿她当挡箭牌也不是不可能。

鹿莞尔总觉得还要确认一遍才放心，“你刚才的确只是说了我是你‘朋友’是吗？”

其实也不怪她会多想。

毕竟如果刚才陆濯清只简单说“朋友”二字，那几个女孩子应该也不会离开得这么爽快。

至于为什么非得纠结这个答案，鹿莞尔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濯清顿住拌面的动作，而后隐约笑了一下，反问她，“不然呢，你觉得我刚才和她们说了什么？”

我以为你和她们说我是你女朋友。

否则她们怎么会回头看她一眼就直接跑了？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

更何况，刚才那种场景，就算是真的拿她当挡箭牌，似乎也无可厚非？

这也的的确确是鹿莞尔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不过她并不敢说。

陆濯清不着痕迹地反问，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自恋。

鹿莞尔卡壳了一下，“我……”

“放心吧，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不会随便乱说，”陆濯清似乎能够猜到她在想什么，轻而易举点破。

如果鹿莞尔此时看他的眼睛，应该能够捕捉到陆濯清在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和失落。

但是她没有。

反而她此时此刻正因为他的直白，燥得脸有些发烫，只顾着低头喝粥，不知如何接话。

哪里还敢直接和陆濯清对视？

鹿莞尔缓了缓，突然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心虚呢？于是清清嗓子，抬起头问，“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陆濯清闻言，放下筷子，抬头看她，“嗯？”

“……”鹿莞尔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别误会，我只是疑惑，你为什么需要在表白墙找‘临时女友’通过期末考核而已。”

请原谅她的好奇心，她真的很想知道。

“你很好奇？”

“对。”鹿莞尔说，“像你这样的，应该谈恋爱很容易吧？”

“我是哪样的人？”陆濯清语气里隐有笑意。

“你是……”鹿莞尔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她微叹一口气，直白道，“我怎么感觉你在引导我去夸你？”

陆濯清笑了。

他眉眼舒展着，不着痕迹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谈？”

鹿莞尔想了想，“我好像暂时没想过这种事情，觉得谈恋爱很浪费时间，而且没什么意思。”

“你难道也是这样？”她理所应当下了结论。

“分人。”陆濯清说，“如果和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就不会觉得无聊和浪费时间。”

鹿莞尔闻言，微皱眉，“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那应该很难吧。”

说实话活了这么多年，她好像真的没喜欢过谁，就算是春心萌动也只是寥寥。

像水泥封心了一样。

他淡淡道，“不难。”

“被人喜欢才难。”他头也没抬。

这本会更新，隔日更，喜欢的可以收藏，打算双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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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尾迹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