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有在说谎哟!
此刻立足于牛岛若利面前的桐生十六夜,正在心中如此宽慰自己。
很欣赏牛岛前辈,这当然是真的。
作为全国大赛的常客,真正带领白鸟泽成为全国数一数二名门强校的天才选手,无论是谁都会对他怀有仰慕的。
为了牛岛才考入白鸟泽,这话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在准备入学考试的时候,她可是以“我要好好刺探一下阿八此生最大的对手平常是怎么练习的!”作为理由,这才成功说服了兄长桐生八,顺利来到离家如此遥远的宫城读书——虽说入学之后她根本没看过几次排球比赛,所谓的刺探行动也没能为阿八带来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就是了,嘿嘿。
但她是为了牛岛才考进白鸟泽的,这就是不争的事实没错!
至于想和牛岛前辈在一起……倒确实是有点私心了。
必须承认,牛岛前辈是特别特别优秀的人,长相和身材都是她喜欢的超有男子气概的那种类型,说不定对她还带着些爱屋及乌的好感度。
同为高中排球界首屈一指的王牌主攻手,自家哥哥桐生八过去和他有过共同集训的经历。大概就是出于这份惺惺相惜的排球情谊,平常他才总是很照顾自己——前辈还来看过自己的游泳比赛呢!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纯粹的排球脑袋。
说不定自己这突兀的告白根本没办法让对方反应过来,迷迷糊糊之间就说出了“好”。如此一来,她不就成功了嘛!
现在,十六夜就是要赌一赌这个概率不明的“说不定”!
可谓是完美的盘算——虽然最后还得仰仗概率论就是了。
稍稍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在听完这番话后,牛岛并没有露出任何困惑的表情,依旧是捧着那颗排球,神色却好像舒缓了些,仿佛心中的忧虑终于被解开了似的,对她微微颔首,将手中的排球抛给了她。
“终于做出决定了吗?”
他的话语回荡在体育馆里,带着一种莫名深切的宿命感,吓得十六夜猛得一颤,不自觉地抱紧落在怀中的排球。
不知所措的人反倒成了她,连心脏都在扑通扑通地乱跳,耳廓烧得通红。
咦,难道她这么轻松地就成功了吗……难道,牛岛前辈也喜欢她吗!
简直难以置信,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紧张得可怕,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因为牛岛前辈一点也不可怕。她只是有点不敢想象告白成功后的未来。
颤颤巍巍的,十六夜点了点脑袋,声音都在发抖:“是的!这就是我的决定!”
“我会支持你的。你是桐生的妹妹,在这方面也一定能够得心应手。”
望向球网边缘的牛岛似乎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目光好像已然看到了未来。
……欸?这事和哥哥有什么关系?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换作平时,十六夜肯定已经在这时候提出质疑了。可这会儿满脑子都装着“我这不是一下子就成功了嘛!”的兴奋劲,她完全忽略了这显而易见的违和感,只是悄然攥紧了拳头,莫名有点紧张。
“唔……牛岛前辈,您有所不知。”
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阿八,但她不得不在这时候说出这个事实了!
“不知道我哥哥以前是怎么和你说的,其实他从来就没谈过恋爱!”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桐生八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不知这惊天动地的巨响是否能够跨越新干线轨道所联结起的遥远距离,顺利传到白鸟泽学园的这间体育馆里。
可知的是,略显困惑的神情确实从十六夜的眼中传染到了牛岛的脸上。他皱了皱眉,好像没听懂十六夜在说什么,沉默了一小会儿,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女子排球社一向没有招新时间的限制,你现在加入的话,还能赶上春假的训练日程,参加今年夏天的IH大赛。”
“女子……呃……排球社?”
不是好像。真的不对劲起来了!
饶是再怎么迟钝,听到这里也该意识到不对了。
十六夜僵硬地站在原地,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只哆哆嗦嗦地问,这和排球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想要一起打排球吗?”
以一本正经的口吻,牛岛若利如是说。
啪嗒。
怀里的排球掉到了地上,十六夜感觉自己的心也快掉落在地了。
和我在一起,指的是和我在一起谈恋爱,不是和我在一起打排球啊——不能因为她是王牌排球选手的妹妹就觉得她一定要打排球呀!
“……牛岛前辈是大笨蛋!”
只丢下这么一句羞愤交加的尖叫,十六夜几乎是逃出了体育馆。要不是今天没有带泳衣,她真想跳进游泳池里狠狠游上十个来回的仰泳!
耳廓还是好烫,就连脸颊也热起来了,真怀疑自己的脑袋上是不是也冒出了热气。
蜷缩在庭院的树下,十六夜实在不敢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出道即折戟,这就已经够丢脸了,居然还自作多情地觉得牛岛前辈也对她怀有好感,真是愚蠢到无以复加了!
这一切真的不是玩笑吗?
不得不成功的告白也好,时间循环也好,听起来都像是恶戏般的现实,那么真实又太过不真实。
说真的,只要告白成功就能打破循环,这听起来还是有点太玄幻了。非要考究一下的话,其实十六夜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她没那么想要恋爱,也根本不想进行无聊的求爱行动。
可第二次的3月1日,这是再真切不过的事实。反复收到的邮件也在催促着她寻找能够予以回应的爱意,尽管确实匪夷所思,但这的确是她唯一的线索没错了。
与其怀揣着百分百的质疑什么也不做,只一心认为循环并不存在,十六夜更情愿主动出击,哪怕为期十六日的循环当真不存在,她也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在这番念头的加持之下,十六夜姑且算是顺利振作起来了。仔细琢磨了一小会儿,她向美代发了一条信息。
「十六:你认不认识那种很想谈恋爱的、长得还算端正的男生吗?最好不是我们学校的!」
想谈恋爱的端正少年,白鸟泽确实有不少。但要是告白成功后没多久就不幸分手了,在校园里还是难免会碰上,彼此不敢对视的场景未免太过尴尬——估计只会比刚才和牛岛前辈的对话不尴尬那么一点点吧。
过分未雨绸缪地担忧着未来的桐生同学,明明连恋爱都还没有开始呢。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已经足够构成她将目光投向外校的全部理由了,而此刻正是应当向前辈不耻下问的时候!
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二年级学姐,虽说美代也是在前不久才升为游泳部部长的,但她参加的外校联合训练的次数可比十六夜多得多了——见识过的恋爱脑笨蛋也一定有不少!
美代的回复是在二十分钟后才发送过来的。
「Miyo: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呀?」
「十六: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只管告诉我有没有就好啦!」
「Miyo:抱歉抱歉没有哟~」
「十六:呜呜[哭泣兔子.jpg]」
「Miyo:别为这点小事哭嘛。啊,想起来了,之前春高决赛去给排球社加油的时候,对面队伍有两个男生好像挺符合你的描述。一个人留着和尚头,另一个是队伍的自由人吧,脑袋前面有一撮黄毛。」
「十六:春高的对手哪所学校来着?那场比赛我没去看耶QAQ」
「Miyo:是乌野啦。」
「十六:收到!感谢你!」
目的地顺利变更,十六夜的攻略地图开启了新地块。一结束下午的考试,她就迫不及待地冲向了电车站,在哐当哐当的列车声中,进行得相当不顺利的考试题目也被尽数丢到了脑后。
柏油马路与方正的住宅楼晃晃悠悠地掠过车窗,行驶过几站路后,翠绿的山顶从窗户的一角漏出,零散几幢白色的小屋落在农田边缘。列车行驶的声响似乎被推向了窗外的远野之中,比任何时刻都更为宁静。十六夜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只落在手中的笔记本上,明明知道现在自己最该做的事情应该是复习,可近在咫尺的深浅绿意总让她忍不住抬眸。
仔细算算,从老家九州来到宫城读书也快一年了,过着的却完全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待在租住的小小公寓里,就是于身处学校,周末的时间基本都耗在了社团活动上。哪怕难得有了出门玩玩的兴致,也只会去热闹点的商场玩千篇一律的东西,或者是到仙台车站前随便逛逛,根本没想过走得更远一点。
说不定自己根本就是个见识短浅的家伙呢。她莫名地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正是在这发呆的当口,列车已平稳到站。十六夜慌忙抓起书包,小跑着冲出车厢,裙摆差点被合拢的车门夹住。
搓搓手,把卷起的笔记本塞进外套口袋里,再最后深呼吸一次。迈步前行吧。
按照导航APP的指引,接下来要穿过商业街,从南侧的小路拐进去,走上不算短的上坡道,乌野高中的大门才会出现在眼前。
时节已是春天,气温却还没有升高多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总觉得这里比白鸟泽更冷一点,钻进毛衣空隙里的春日风让她猛抖了一下,也有可能不只是寒意在作祟。十六夜缩起脖子,把脸埋在了衣领里。
向上的坡道略微有些陡峭,每一步都变得格外艰难。走了整整三十分钟,眼前依旧是一片翠绿颜色。
上坡道好像没有尽头,慢悠悠地指着天空的方向,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倒已成了相当显著的一段落差,农田远远坐落于山脚下,庞大的农作机器都显得像是小巧玩具。看来她确实爬到了很高的地方,还挺了不起的嘛。
……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感叹脚力的时候!
蒙头走了这么久,直到此刻,十六夜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匆忙四下环顾一圈,周围的一切让她不由得心慌。
别说是乌野的校门或是校舍了,这儿连一栋平常的房子都见不到。除了树木与柏油马路之外,环绕在她身边的也就只有路灯和杂草而已了。
她赶紧掏出手机,重新打开不知何时偷偷退出的导航APP,指示着此刻所在位置的小箭头飘忽不定,一会儿显示是在山间小路上,一会儿又跳到了商店街的正中央。最夸张的时候,小箭头居然掉进了河里去,可周围分明根本连一汪积水都没有。
比迷路更可怕的情况发生了。
失去方向感的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导航APP也歇菜了。
乌鸦的叫声突兀地穿过林间,风好像也更冷了些。瑟瑟发抖地站在完全陌生的山路上,十六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走在这条路上的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路人了。
今天,好像有一点倒霉。
恰是在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急促的脚步声从下坡道的方向传来。伴着有点古怪的嚎叫声,疾跑的两个少年快步奔来,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年纪,说不定正是乌野的学生。
得救啦!
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感,见到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的黑发少年与顶着橘色脑袋的小个子男生,十六夜差点快要哭出来了,赶紧冲他们蹦跶着挥手。早早卷起的笔记本也在这时候充当起了旗帜,与她的双手一同挥舞在空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期待。
满心怀揣着庆幸的十六夜完全沉浸在了得救的欣喜之中,并没有留意到眼前的少年们,脸上正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头。
同样,一心想着“我绝不能跑得比对方慢”的两位少年,也并未注意到路边正在努力靠肢体动作向他们求助的迷路少女。
而后的一切,发生得就有些快了。
大概是踩到了小石头,也有可能是傍晚山间的下沉雾气濡湿了柏油路面,具体原因已不可考。十六夜只感到脚下一滑,制服鞋直直地顺着坡道的斜度溜了下去,整个身体都被重力拉拽着冲向地面,挥舞在空中的手慌乱地尝试攥紧空气,却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抓住了软绵绵的什么东西。
软软的、暖乎乎的,摸起来有点像棉花织成的……
咔啦——
回荡在坡道间的异常动静,是棉花织成的运动服被撕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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