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京还浸在夏末的余温里，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清华园的林荫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沈轻虞拖着两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轮子在石板路上滚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慢悠悠地往前挪。她穿着件白色吊带裙，外面套了件薄款牛仔外套，抬手把额前被汗濡湿的几缕白金色碎发别到耳后——这头高考结束当天就去染的发色，在周围清一色的黑头发里晃得人眼晕。

宿舍在三楼，没电梯。沈轻虞咬着牙把最重的那个行李箱拽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额角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刚想抬手擦汗，宿舍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一个穿黑色超短裤的女生率先冲她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哈喽！你是最后一个来的吧？我叫乐颜儿，这是季媛媛，那是苏衣！”

“昂，你们好。”沈轻虞把行李箱往门后一靠，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叫沈轻虞。”

“沈轻虞！！？”

三声惊呼叠在一起，震得她耳朵嗡嗡响。沈轻虞愣了愣，下意识点头：“对啊，怎么了？”

苏衣“噌”地从床上跳下来，帆布鞋在地板上踩出“啪”的一声脆响：“你就是传闻中北大附中的沈轻虞？拿过全球信息学奥赛银奖的沈轻虞？”

乐颜儿已经凑到她身边，手指忍不住想去碰她的头发，又怕唐突，只在半空中停了停：“清华早就传遍了！说计算机系新生里有个超级大美女数学天才，还没开学就有人蹲在迎新点等你呢！”

沈轻虞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她从小就听惯了“长得好看”“聪明”这类夸奖，可“清华传遍了”这种说法，还是让她心里偷偷炸了串小烟花。但面上她只装傻，歪了歪头：“啊？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可不是嘛！”季媛媛也走过来，指着她的头发说，“你这发色新染的嘛！白金色特别挑肤色，你染着真的太绝了！”

“谢谢！其实我早想这么染了。”沈轻虞笑着晃了晃头发，发尾扫过肩膀，带着点细碎的光泽，“高中管得严，说染发影响学习，憋了三年，高考一结束就冲去理发店了。”

“你也太酷了吧！”乐颜儿拽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以后咱302宿舍的颜值天花板就是你了！”

沈轻虞被她晃得笑出声，心里那点刚到陌生环境的拘谨，瞬间被这阵热乎劲儿冲得一干二净。

大一到大二的日子，沈轻虞过得像上了发条的钟。计算机系的课程比她想象中硬核得多，《高等数学》《线性代数》《数据结构》……每一本都厚得能当砖头。她虽然是擦着清华录取分数线进来的，但底子终究不算扎实，索性一头扎进图书馆，要么抱着专业书啃一下午，要么回宿舍对着电脑敲代码到深夜。偶尔放松，就是宅在宿舍打英雄联盟，乐颜儿总吐槽她：“沈轻虞，你再这么宅下去，快长蘑菇了！”

可她的名字却没跟着“宅”下去。学校论坛有个匿名颜值帖，她的照片总被顶到首页——有时是去教学楼上课被抓拍的侧影，白金色头发在白墙前格外显眼；有时是在食堂排队，穿简单的白T恤配牛仔裤，却被夸“眼神媚得像含着水”；还有次她去操场夜跑，被人拍了张跑步的背影，评论区直接炸了：“这腰！这腿！计算机系怎么藏了这么个大美女！”

“计算机系系花”的头衔稳稳当当落在她头上，甚至有人把她往校花榜上推。

结果在一次系联谊上，有人当众喊她“清华校花”，沈轻虞端着果汁杯，面无表情地否认：“别叫校花，听着像笑话。”

大三刚开学，沈轻虞把攒了两年的“放纵欲”全翻了出来。她第一个电话打给曲声笙：“出来喝酒。”

曲声笙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哟，沈大学霸终于肯下凡了？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约在五道口常去的那家酒吧，一进门就被震耳欲聋的电子舞曲裹住。舞池里人影晃得厉害，热烘烘的气浪扑在脸上，混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

沈轻虞深吸一口气，拉着曲声笙就扎了进去。玩到后半夜，两人瘫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面前摆着两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你怎么变这么野了？”曲声笙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喉结滚了滚，咂着嘴喊“爽”。她是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的，高中时就和沈轻虞混熟——高一下学期，曲声笙熬夜画完分镜头脚本回宿舍，撞见沈轻虞正踩着墙往外翻，两人对视一眼，竟就这么成了“翻墙搭子”。

沈轻虞面不改色地把自己那杯喝空，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辛辣的刺激。她微微喘了口气，挑了挑眉：“你也不赖啊，刚才在舞池里扭得比谁都欢。”

“憋坏了呗。”曲声笙撞了撞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打趣，“我大一大二天天叫你出来玩，你非说要刷题、要敲代码、要打游戏，我还以为你从良了呢。”

“我坏得很。”沈轻虞冲她抛了个媚眼，眼尾那颗小小的痣在五彩的灯光下晃了晃，平添了几分风情。

“可不是嘛。”曲声笙翻了个白眼，又突然凑过来，一脸八卦，“说真的，你这两年没谈恋爱？”

“没。”沈轻虞干脆地回答。

“养鱼了？”曲声笙又问。

“没。”

“什么！？”曲声笙惊得呛了口酒，咳得直拍胸口，“你逗我呢？你这张脸往那儿一站，勾勾手指，多少男生得扑上来？你居然没谈过？”

“勾来干嘛？”沈轻虞打断她，手指转着空酒杯玩，杯壁上的水珠滴落在吧台上，“男朋友能给的，我自己都有，谈恋爱多麻烦啊。”

曲声笙噎了噎，半晌才嘟囔：“也是，咱这条件，谈恋爱本来就没什么意义。”她顿了顿，又扬起下巴，一脸骄傲：“不过我不一样——老娘有钱有料，只谈一个才亏呢！”

沈轻虞刚要叫酒保续杯，却被曲声笙猛地拽住袖子：“卧槽！沈轻虞，快看那个帅哥！”

她顺着曲声笙的目光往舞池边看，正对上一双桃花眼。男生站在阴影里，乌黑的头发微卷，长到眉骨，垂下来的碎发遮住了一点眼睛。鼻梁挺得像精心雕琢过的，唇色是自然的潮润，嘴角微微抿着，带着点疏离的冷淡。他穿件黑色衬衫，领口扯开两颗扣子，冷白的皮肤露出来，锁骨陷得浅浅的。

“看着像个新面孔。”曲声笙眯着眼咂嘴，“他还在看你呢！快去要微信！”

没等沈轻虞反应，曲声笙就把她往那边推。沈轻虞踉跄了两步，回头瞪她，却见曲声笙正举着酒杯冲她比“加油”的口型。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往男生那边走。

“你好，能要个微信吗？”音乐太吵，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情愿的别扭。

男生皱了皱眉，似乎没听清，微微倾身靠近她。他的肩膀很宽，一靠近就挡住了身后的灯光。“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点烟草混着淡香水的味道，轻轻扑在沈轻虞的耳边。

沈轻虞的耳朵瞬间有点发烫，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又指了指他的口袋。男生这才明白，又往前凑了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不好意思，没带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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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宿舍时，曲声笙还在微信里发语音嘲笑她：“哈哈哈哈哈哈！没带手机！这理由也太绝了！以你的脾气，不是该直接把手机摔他脚边，说‘巧了我也没带’，然后潇洒走人吗？怎么还跑了？”

沈轻虞咬着牙拆新手机的包装——昨晚哪是没来得及摔？是她刚想发作，男生被旁边挤过来的人撞了下，手肘不小心蹭到她的肩膀。沈轻虞没站稳，直接“悲壮倒地”，手机“啪”地掉在他脚边。

四目相对时，那男生不仅没扶她，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玩味。沈轻虞的脸当时就红透了，抓起手机拽着曲声笙就跑——她从没这么狼狈过！

“等着。”她对着手机屏幕恶狠狠地敲字，“我记住他了。”

开学没几天，苏衣从外面疯跑回来，脸涨得通红，一进门就喊：“重大消息！清华和北大要打篮球友谊赛！今天下午三点！就在西体育馆！”

乐颜儿正敷着面膜，腾地坐起来，面膜纸都歪了：“真的假的？有帅哥吗？”

“千真万确！”苏衣扒着门框喘气，“咱校队有个计算机系的学弟，叫俞妄，比咱小一届，长得巨帅！身高188，篮球还打得特别厉害！上次院系赛，他一个人拿了30分！”

季媛媛也凑过来，推了推眼镜：“我还听说北大的周知易也来！就是那个大一就拿了CUBA MVP的？长得也超帅！”

沈轻虞正趴在床上补早八的觉，被三人连拖带拽弄起来，还被迫捯饬了快两个小时——涂了口红，换了件显身材的短款卫衣，连头发都扎成了高马尾。等被拉到体育馆时，她脑子还晕乎乎的，打了个哈欠靠在看台栏杆上。

“你个懒猪，昨晚又熬夜了？”乐颜儿拍了拍她的后背。

“愿世界无早八。”沈轻虞有气无力地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话音刚落，观众席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震得她耳膜疼。沈轻虞眯着眼往球场看——两支校队正往场上走，穿蓝色球服的是清华队，其中一个穿18号的男生走在最前面，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捋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凌厉的眉骨。

沈轻虞一下子清醒了。

是那个“没带手机”的无情男！

“卧槽。”她低低骂了一声，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你咋了？”苏衣正盯着场上看，见她眼神不对，顺着她的目光瞥过去，立刻兴奋起来，“你看俞妄是不是超帅！我就说他好看吧！这身材，这颜值，简直了！”

“18号叫俞妄？”沈轻虞皮笑肉不笑地重复了一遍，手指暗暗攥紧了栏杆。

“对啊对啊！”苏衣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已经跟着周围的女生喊起来，“俞妄加油！俞妄最帅！”

沈轻虞眼底泛着点寒意。俞妄是吧？可算让她找着了。这笔“倒地之仇”，她记下了。

球场上，准备热身的俞妄突然打了个喷嚏。旁边的队友吴昊撞了撞他的胳膊：“着凉了？要不要穿件外套？”

他揉了揉鼻子，抬眼往看台扫了一圈。观众席黑压压的全是人，五颜六色的应援牌晃得人眼晕。他的目光飞快掠过人群，正好对上周知易的目光，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哥，手下留情啊。”周知易笑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谁他妈是你哥。”俞妄一把打开他的手，语气硬邦邦的，“离我妹远点。”

周知易挑了挑眉，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北大队的阵营。

裁判的哨声一吹，比赛开始了。

篮球被高高抛起，俞妄和周知易同时起跳。周知易的弹跳力惊人，先一步碰到了球，可俞妄反应更快，伸手一勾，直接把球截了过来。他运球往左虚晃一下，骗开周知易的防守，又灵巧地绕过后卫，脚下生风，转眼就到了篮下。他微微屈膝，起跳、抬手，手腕轻轻一压——篮球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落进篮筐。

“好球！”观众席瞬间炸了，尖叫声差点掀翻体育馆的屋顶。苏衣抓着沈轻虞的胳膊晃：“啊啊啊那个假动作！帅炸了！俞妄也太厉害了吧！”

周知易也不含糊，很快就抢回了球权。他运球的节奏又快又稳，突然加速突破，闪过两个防守队员，到了篮下直接起跳，单手扣篮——球也进了！

“我靠！周知易这扣篮！”乐颜儿捂着嘴喊，眼睛都看直了。

几回合下来，比分咬得死死的，谁也没占到便宜。到了决胜局，全场都屏住了呼吸，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赌俞妄赢！”乐颜儿攥着拳头说，语气特别坚定。

季媛媛立刻接话：“我赌周知易！输了的去要微信！”

沈轻虞还记着俞妄的仇，想都没想就跟着季媛媛站：“我也赌周知易。”

结果决胜局打到一半，周知易突然捂着膝盖蹲了下去，脸色苍白。队医赶紧跑过去检查，说是旧伤复发，只能下场休息。替补上来的男生明显差了截，根本拦不住俞妄。没几分钟，俞妄就投进了个三分球，直接拉开了比分，轻松赢了比赛。

“愿赌服输啊！”苏衣推了推沈轻虞，笑得一脸坏：“快去要俞妄微信！我们都等着呢！”

沈轻虞磨了磨牙，被三人半推半搡地送下了看台。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把俞妄骂了八百遍——算这小子运气好！

俞妄正和队友站在场边喝水，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掉，滴在锁骨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穿着湿透的球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突然有人跑到他面前，他抬眼一看，愣住了。

是沈轻虞。她没穿昨晚那身张扬的裙子，就穿了件简单的白色短款卫衣，搭配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耳朵。

“你好，能要个微信吗？”她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眼神里却带着点不服气的倔强。

旁边的队友立刻开始起哄：“哟！俞妄，你小子可以啊！”有人认出了沈轻虞，偷偷拿出手机拍照——计算机系系花堵篮球系帅哥要微信，这事儿明天指定能上清华论坛的头条。

俞妄盯着她看了两秒，大概猜到她是打赌输了。他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不好意思”，就被她冷不丁打断。

“这次带手机了？”

沈轻虞往前迈了一步，她比俞妄矮了大半个头，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无情男。”

俞妄伸到口袋里摸手机的动作顿住了，沈轻虞转身的瞬间，俞妄愣在了原地，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昨晚酒吧灯光太暗，她化着浓妆，眼尾的痣被眼影盖了大半，他竟没认出来。这会儿近距离看着，那颗小痣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和记忆里那个踹流氓时眼神凌厉的女生慢慢重合——原来就是她。

其实俞妄早就见过沈轻虞。

那是他大一刚入学的九月，和吴昊他们在外面喝酒到半夜，蹲在学校附近小巷子的路边抽烟。舍友们在不远处的夜市摊闹哄哄地吹瓶，他嫌吵，就一个人挪到了阴影里。

月亮很圆，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没什么星星，巷子深处阴森森的。他吸了口烟，烟雾散开时，看见个女生慢悠悠地从巷口走过来。

她穿件黑色露腰吊带背心，搭配牛仔短裤，及腰的长发被风一吹，发梢扫过细白的腰腹，露出一小截腰窝。路灯的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俞妄的目光刚落在她的腰上，就看见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从巷子里窜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带头的是个啤酒肚，打了个酒嗝，满身的酒气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小妞，长得挺正啊，跟哥哥们喝一杯呗？”说着就伸手去拽她的胳膊。

俞妄叼着烟，手指夹着烟蒂，正准备起身，就见那女生身子一歪，啤酒肚扑了个空，差点摔在地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女生已经抬脚踹在男人的膝盖上，“咚”的一声，啤酒肚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水泥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另外两个男人急了，一左一右朝她扑过去。她把肩上的挎包往旁边一扔，左手扣住左边男人的手腕，右手往他胳膊肘上一压，“咔嚓”一声轻响，男人疼得惨叫起来。右边的男人刚要动手，她转身一个扫堂腿，把人绊倒在地，顺势踩在他背上，蹲下去拍了拍他的脸，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不屑的嗤笑：“傻逼。”

说完，她还比了个中指，那副嚣张又可爱的样子，让俞妄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捞起挎包，从俞妄面前走过。风吹起她的头发，有一缕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点淡淡的栀子花香洗发水的味道。俞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巷口，才掐灭了烟蒂。

等他回到夜市摊，吴昊正醉醺醺地拉着他说：“刚、刚刚计算机系的沈轻虞学姐从这儿过！长得贼好看！腰细腿长！可惜你没看见……”

“可不是嘛。”陆意图也跟着点头，一脸花痴，“下次见到一定要去要微信！”

从那天起，他就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沈轻虞。在图书馆见过她抱着《数据结构》啃得眉头紧锁的样子，在食堂见过她一边吃汉堡一边和舍友说笑的样子，在操场见过她夜跑时汗流浃背的样子……每一面的她，都和巷子里那个踹流氓的女生重合，却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鲜活。

他知道她是计算机系的系花，知道她在论坛上很火，知道她不爱谈恋爱，却没想到会在酒吧里遇见她。更没想到，她会主动来要微信——哪怕是因为打赌。

“想什么呢？”吴昊推了推他，“走了，回宿舍了。”

俞妄回过神，点了点头，跟着队友往体育馆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又忍不住往看台看了一眼，沈轻虞已经不在了，只有空荡荡的栏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