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宗政扔下那句“不行”就离开了。
一箱子奇珍异宝和那价值千金的镯子最终都留下了,同时也留下了闻恩在房间恍惚地坐了许久,还没等他找回思绪,门口却见一个人影晃来晃去,一张清秀的脸探出来,竟是弟安!
怎么会是弟安?
闻恩惊愕不已,没想到自己左等右等见不到的人,就这么骤然找上了门!闻恩急忙招了招手,轻声道:“怎么在门口站着,是找我有事吗?来,快进来!”
弟安看着呆呆傻傻的,没承想还认识闻恩,闻恩一招手他便低着头腼腆地笑了,碎步挪着进了房间:“我……我跟着哥哥来的。”
一边说,那眼神还一边四下瞟着。
闻恩感到好笑,看弟安这傻乎乎的劲儿,心里有了把握,寻思着套话应该很容易才对,闻恩问:“哦?是吗?为什么跟着你哥哥过来?你还认识我?”
“认识……抓蝴蝶。”弟安嘴巴嗫嚅了几下,“哥哥说,你救我……谢谢。”
闻恩点头:“哦,原来你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谢谢?”
“不是……不是!”弟安咬了咬指头,目光不经意地看了看闻恩的手腕,又移开了,喉咙里难耐地嗯嗯了两声,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
闻恩注意到弟安的目光,下意识抬起了手腕,那里戴着纪宗政送他的翡翠镯子。此时此刻,光润的翡翠在灯光下竟透出一圈纯净的水色,就连闻恩都不得不感叹,不愧是花费千金拍下的东西,果然好看。
闻恩问:“怎么一直看这个,你喜欢?”
被戳中心事,弟安这才有些羞涩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我在哥哥那儿看到了……漂亮,好看,安安喜欢,想再看看!”
原来是这样。
闻恩大概猜到了,从上次弟安又抓蝴蝶又捡珍珠不难看出,弟安一定喜欢这些漂亮玩意儿,而镯子又是弟良给他送来的,那么很有可能——这镯子放在弟良那边时弟安见过?
一定是弟安恰巧在弟良那儿看见了,就此记挂上,心心念念想多看几眼,于是跟着弟良来了他这边。
既然如此……闻恩想到自己逃离农场的愿望,突然又心生一计。
他忽地抬起手腕,在弟安面前晃了晃,笑得如沐春风:“只是看看?让你试着戴戴怎么样?”
弟安被闻恩的笑晃了眼,反倒顾不上欣赏镯子了,他看着眼前的漂亮哥哥,脸红道:“哥哥说,别人的东西……安安不能碰。安安喜欢什么,和哥哥说,哥哥会给我买的。”
被拒绝的闻恩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道,规矩记得这么牢,看来弟良教得还不错。
但他紧接着却又从箱子里拿了一盒珍珠出来:“那这个呢?你不是喜欢珍珠吗?就当我送你的,收下怎么样?”
“不要。”
哪知弟安依旧摇头,小大人似的拒绝:“安安只能要哥哥的珍珠,哥哥给的……可以换东西。安安听哥哥话,凑齐五十颗珍珠,哥哥就给安安买镯子了。”
弟安掷地有声地说完,还是没忍住,又悄悄瞟了闻恩那翡翠镯子一眼。
闻恩这才隐约记起来,上次在花圃,弟良的确说过要他给的珍珠才算数,闻恩经方才弟安提醒才懂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所以珍珠对弟安来说并不是奇珍异宝,而是像奖励小孩儿的红花一样,是一种收集后可以换取愿望的东西。
明白了前因后果,闻恩思忖半响,又问:“五十颗珍珠要存很久吧,全拿去换镯子,你舍得?”
“很久很久,安安存了很久。”
说到珍珠弟安又开始咬指甲了,“可是好看,安安喜欢,安安舍得。”说着他顿了顿,又小声嘀咕:“不过……不过哥哥说你这个是最贵最好看的,安安换的没有这么好看,但是安安也喜欢。”
“哦,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我这个是最贵最好看的。”闻恩起了逗弄的心思,直接将镯子取下来就要塞进弟安手里:“最贵最好看的,你真不试试?”
“不要!不要不要!”没想到弟安的反应突然激烈起来,戴在闻恩手上这小傻子还能羞涩地偷看几眼,真要取下来给他戴那可就不行了,弟良像碰到烫手山芋似的,局促地摆手,脸都红了,“我不试!不试不试!”
就在两人推拉间,一不小心,镯子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好在达维庄园各处都铺了地毯,镯子没碎。
但这还是吓了弟安一大跳,他嘴里啊啊地叫着,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替闻恩将镯子捡起来边擦拭边哈气,然后小心翼翼还给闻恩,煞有介事地叮嘱:“戴好,你……你戴好,不要弄坏了。”
闻恩闻言牵唇笑了笑,接过戴上,心道,看来弟安是真喜爱这镯子。
喜欢极了。
……
这天之后,闻恩算是和弟安慢慢相熟了,两人时而约在外花园散散步,直到偶有一天,闻恩见佣人手中拿着一盒五子棋,念头一起,便想尝试着教弟安玩玩。
没承想这一教不得了,闻恩发现弟安看似呆呆傻傻的,不谙世事像个小孩儿,竟然能学会五子棋!
从此娱乐活动便多了一项,闻恩过上了每天下午按时赴约,和弟安在外花园下棋的日子,同时闻恩还有一个不太好的发现,那就是——这种闲适的生活真是磨灭人的斗志。
随着日子一天天下去,闻恩发现自己和弟安越熟悉,便越不忍心利用他。闻恩内心深处知道,他其实已经将弟安——这个总是乐呵呵待他的小傻子,当成了自己在这世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于是内心一阵纠结,又过去一段时间,等闻恩再次鼓起勇气要实施计划时,他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闻恩怕自己再拖下去,肚子越来越大,到时候计划就彻底实施不下去了。
外花园里,闻恩执着一颗白子落下,将弟安的黑子堵住,最终还是做好了决定,他必须狠心才行。
……
这天,闻恩又和弟安约在外花园下棋。
一阵凉风袭来,闻恩走到一半抱臂搓揉了两下胳膊,口中道冷,于是身后一个佣人立即回房给他拿外套去了。
等闻恩落座,还只和弟安下了两局,又一阵大风刮来,闻恩眼观棋局,不经意提醒身后另一个佣人:“怎么还没来,降温了,你再去催催吧。”
说完闻恩便一副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的样子,继续专注于棋局——因为他知道,将人支走可以,但绝不能做得太过明显,这些可是纪宗政专门挑来伺候他的,指不定都有颗八面玲珑心,注意到他的反常可就功亏一篑了。
果不其然,闻恩装出一副专注于棋局的样子,反倒让另一个佣人放松了警惕,再加上闻恩很长一段时间都和弟安约在此处下棋,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佣人只犹豫了几秒,怕真给闻恩冻出病来,届时被纪大人责罚就完了。
这么想着,那佣人转身离开了,决定去催一催。
佣人一走,外花园里霎时只剩下闻恩和弟安两人,闻恩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不由得心情紧张起来,他指腹生汗,佯作随意地摸了摸手腕的镯子,突然道:“弟安,有点冷了,要不我们先暂停一局,活动活动?”
弟安自见到闻恩这个漂亮哥哥第一面起,内心就对他喜欢极了,两人相熟后更是越发爱和闻恩玩,闻恩说什么弟安都不会反对。
“好啊!”弟安立即站起了身,嘻嘻笑着拍手:“我们活动活动!”
见弟安附和,闻恩满意地勾了勾唇,将弟安带到一颗大树下,他趁弟安没注意,动作迅速地将镯子从手腕取下,随意找了片灌木丛,用尽全身力气扔了进去。
闻恩心道,外花园草坪多,灌木丛下是一层厚软的草皮,扔出去想来不会摔碎……不过人都要走了,一个镯子碎不碎又能如何?
时间不等人,闻恩赶忙收回思绪,在脑子里重新理了理形势,比如虽说他将自己要的那件外套藏了起来,短时间内佣人很可能找不到,可人家也不是傻子,实在找不到一定会另拿一件过来。
总而言之,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行动!于是镯子一扔,闻恩立即故作焦急地叫出了声,慌乱道:“弟安,镯子!我镯子不见了!”
弟安本就宝贝闻恩这翡翠镯子,他孩子心性,不会想着占有,但每日和闻恩见面后都会捧着闻恩手腕看很久,陡然听见闻恩说手镯不见了,立马瞪大了眼,朝闻恩手腕望去。
空空的……
真……真不见了!?
“嗯……嗯,镯子……镯子不见了。”弟安急得团团转,又开始咬起了指甲,嗫嚅着想说什么。
闻恩见状立马拉住了弟安,按心中计划吩咐道:“你去那边,在那灌木丛里找找看,我们刚才经过了!我去另一边,去下棋的地方找找看!”
“好……好,安安去找。”话音方落,弟安便赤红着脸钻进了闻恩所指的灌木丛,卖力极了,整个身子都隐了进去,只剩下灌木的叶片在颤抖。
一切都和预想中一样。
但闻恩当然不会去下棋的地方,他凝望着弟安的背影,轻声道了句对不起,而后毫不犹豫地扭头朝正门走去,一切都在计划中,就连时间也是——现在正是达维庄园正门警卫换班的时间。
闻恩急匆匆跑到门口,气都没喘匀便说出了提前打好的腹稿:“大家!外花园灌木丛那边出事了!弟安,就是管家那个宝贝弟弟,好像丢了什么重要东西,现在疯了似的在找,那边人手不够,你们快去看看吧!”
一众警卫顿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同时看向闻恩——这个面容有些熟悉,又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男人。
直到闻恩再次发声,才将众人思绪拉回:“快去啊,都愣着做什么,管家让我来叫你们,耽误事了你们担得起责吗!?”
几声呵斥结束,警卫们这才动起来,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因为他们的确知道管家弟良有个弟弟,是个傻子,宝贝得不行;二是他们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闻恩”,大家虽然都在达维庄园做事,“闻恩”这个名字最近更是如雷贯耳,可和真人实在对不上。
毕竟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传说中的闻恩,会是如此精致好看的一个……年轻男人。
的确很年轻,看着像是刚刚成年,和纪大人年龄相差很大的样子。
一时间,原准备换班的两拨警卫同时跑向了外花园灌木丛,闻恩则只在最初假意紧跟众人的步伐朝灌木丛走了几百米,最后却趁着人多混乱,从无人看守的正门离开了。
没错,闻恩就这么离开了。
整个计划实施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纰漏,闻恩甚至都要感叹自己运气够好,或许上天都在帮他,不想看他在这个牢笼里蹉跎度日。
奔跑、奔跑、不停地奔跑。
明明门内门外是同一块土地,可闻恩就是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逃离达维庄园后头顶的天空都变得更蓝了,脚下的土地也更广阔了,就连呼吸进肺部的空气,都带着股自由的味道。
他真的就这么逃了出来。
即使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更不知道只靠自己今后又要如何才能脱离奴籍,可这一切在重获自由面前都变得不重要了。
因为闻恩知道,逃离达维庄园才是第一步,如果他连这第一步都不敢迈出去,就更不要说面对其它问题了!
自由了,闻恩望着天空,一滴泪水缓缓落下,他想,他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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