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好不容易上完药,叶稚鱼以为谢玄辞会把她送回房。
但没想到他就这样将她擦过药的腿放在了他床上。
又将床榻上的被衾盖在她身上道:“天色不早了,嫂嫂快睡吧。”
被衾上传来熟悉的冷檀香。
叶稚鱼有些呆愣的坐在床上,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双眼茫然的向外看去,犹豫的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澜哥儿,你不送我回房吗?”
谢玄辞从柜子中又拿出了一床被衾,铺在地上道:“嫂嫂如今需要人照顾,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在嫂嫂眼睛还没好之前,都由我来照顾嫂嫂。”
叶稚鱼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面上闪过一丝错愕。
“澜哥儿这样……这样不好,我保证,下次我再要做什么的时候,一定叫你好不好?”
谢玄辞见她还没躺下,走上前将她身后的枕头放平,又将她往下移了移,确保她躺下的时候能落在枕上。
漆黑的双眸淡淡看向她,修长的指尖轻落在她唇间,“嫂嫂这张嘴说出的话总是骗人的。”
叶稚鱼想不到方才撒过的那一个小小的谎会让她的处境变成这般。
面上的神情颇有几分不安。
那落在她唇肉上的指尖更是让她多了几分无措和慌乱。
还想再挣扎一番,双手想要抓住谢玄辞的衣角。
语气中带了一丝恳求道:“澜哥儿,这次我一定都听你的行吗?”
“嫂嫂既然都听我的,那就躺下好好休息吧。”
“嫂嫂若是再不睡,我就站在这里陪嫂嫂,虽然我明日还是事情要办,但……”
叶稚鱼本就害怕麻烦别人,自知回去无望。
连忙紧闭双眼躺下道:“那,那我先睡了,澜哥儿你明日还有事你也快睡吧。”
女子泼墨的乌发尽数散落在身后,紧闭上的双眸却还在不断的眨动。
落在被衾上的双手也还在不断的揉搓。
谢玄辞站在床边看了她许久。
叶稚鱼以为这一夜她定会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毕竟才躺下时,这床榻上全是不属于她的气息。
那微苦的冷檀香极具侵略性,在她鼻尖萦绕不绝。
吸进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沾染上了冷香。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这一夜反而睡得很熟。
等到天边渐渐褪去暗色,露出蟹壳青的冷意。
再慢慢变成浅金色的光辉照耀进来。
谢玄辞早已收拾妥帖,站在床边,看着睡在他床榻上的女子。
柔白的小脸就差埋进了被衾里,被热气熏出一抹微红来。
那股灼热的视线被叶稚鱼察觉,眉间微蹙的想要背过身逃避那道视线。
但她这轻微的举动仿佛触碰到谢玄辞脑海中那脆弱的神经。
漆黑的双眸倏地变得冷沉,修长的指尖按住了想要背离的叶稚鱼。
让她无法避开。
叶稚鱼像是感受到那股强力的禁锢感,红润的唇瓣忍不住向下撇了撇。
睫羽颤动,那双失去了光泽的双眸忽然睁开。
失神的看向半空,但她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直到她双臂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痛感。
略微动了一下手臂,那股禁锢感瞬间变得更加明显了。
叶稚鱼顺着那手臂的方向看去,“澜哥儿,你抓着我的手做什么?”
谢玄辞见她醒了,不仅没有将手收回来反而还更攥紧了几分。
面不改色的说道:“嫂嫂方才差点从床榻上摔下来,我一时情急便握住了嫂嫂的手,还请嫂嫂谅解。”
原来是这样呀。
叶稚鱼为她方才心中升起的龌龊想法,感到羞愧。
澜哥儿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怎么能以小人之心看之呢。
“这,这样呀。”
但是她睡觉一向都很老实才是,怎么会胡乱翻身呢?
“今日天气不错,等嫂嫂洗漱好后,我带嫂嫂去寺中转转。”
叶稚鱼有些心动,但又有些害怕,她这么出去了万一那些和尚看见了怎么办?
会不会再把她抓起来。
谢玄辞似是察觉到她的顾虑一般,缓缓开口道:“嫂嫂跟我一同出去,那些人不敢把你怎样的,嫂嫂放心。”
听到这话,叶稚鱼瞬间安心了一瞬。
澜哥儿说的在理,她只要跟在澜哥儿身边就好了。
想到能出去,叶稚鱼连早膳的莲子粥都多喝了半碗。
用完后,便乖乖的坐在桌前等着谢玄辞带她出去。
说不定出去转转之后眼睛也会恢复的快一些呢。
谢玄辞看了眼守在门前的青鱼,见他点了点头。
起身带着叶稚鱼起身道:“嫂嫂,我们出去转转。”
叶稚鱼很听话的跟在他身侧,好在今日他让她拿上了那根柳木,虽然还是需要人扶着,但她心中也算是多了一份安全感。
空气中带着几分湿润的青草气息,还未完全败落的桃花香气还在空中弥漫。
叶稚鱼兀自轻嗅了嗅空中的香气,从她进入这寺开始便闻见了这桃花香。
怎得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未开败?
谢玄辞见到她这番小动作,眼眸微垂淡淡开口道:“这菩提寺上面有一处贯日亭,亭中附近都是桃花,我带嫂嫂去看看可好?”
叶稚鱼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走着走着,身旁传来僧人们似有若无的念经声。
叶稚鱼一听见这声音就想起那日淫邪的僧人,面上满是排斥。
不过好在没走多久,那恼人的念经声便消失不见了。
随后那香甜的桃花香便涌入了她的鼻尖。
走得有些着急的她,挽起的发髻触碰到了那桃花的枝桠,粉红的花瓣簌簌落在了她的乌发上。
轻微的坠落让叶稚鱼察觉到了些许,抬手在头顶的发髻上胡乱摸索。
想要将那花瓣摘下来。
“嫂嫂别动。”
谢玄辞伸手将她乌发上的花瓣取了下来,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那落下的指尖触碰到了她柔嫩的面颊。
与她面上的温热格外不同,那指尖传来的温度却格外炙热。
叶稚鱼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拉开这过近的距离。
但她忘记了身后便是开满花瓣的桃花树。
倏地,那簌簌落下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她和谢玄辞身上。
青鱼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双眼都瞪大了许多。
心中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大人为了这个案子实在是牺牲太多了。
之前的大人片叶不沾身,现在倒跟别家娘子共浴花瓣雨了。
这叶娘子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他家大人这般相待。
难道就真的为了那江昭。
但青鱼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那难道是大人喜欢上叶娘子了?
这属实撞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杀人审讯什么的他在行。
但是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他是真搞不懂。
不过青鱼想了想大人要做的事,这好似也不是喜欢一个人会做的事情才是。
想不通的青鱼决定放过自己,默默转过身,等大人什么时候需要他再转回来。
贯日亭。
叶稚鱼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抬头望向谢玄辞道:“澜哥儿对不住,方才我不是有意的。”
谢玄辞眉间微蹙的看向身上落下的花瓣,心中闪过一丝厌烦,但被他掩饰的很好。
开口的瞬间不带任何情绪,“嫂嫂不必如此,只是花瓣而已。”
话是这般说,但手中拈取到的花瓣却被他无情的碾碎,溢出了点点汁液。
似是受不住空中这恼人的气息,微阖了阖眼,看向叶稚鱼道:“嫂嫂在此处稍坐片刻,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叶稚鱼点点头,“澜哥儿你有事就先去处理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谢玄辞离开的脚步微顿,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黑沉的双眸看向乖巧坐在原地的人。
说什么等他回来,还不是一样消失了。
想到这,谢玄辞离开的脚步变得更快了。
察觉到谢玄辞离开后,叶稚鱼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变得紧张起来。
鼻尖的桃花香气好似也变得浅淡了几分。
菩提寺正门,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佛像前虔诚的跪拜了一瞬。
起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和尚忽然开口挽留道:“这位施主远道而来,不如去后山赏赏景如何,后山还有桃花盛开,正是一片好景
色。”
薛禄本想拒绝,但忽而想到什么,点点头应了下来。
叶稚鱼呆坐在原地,颇有几分无聊,便开始摸索落在桌上的桃花花瓣。
花瓣十分娇嫩,触摸上去后一片嫩滑。
葱白的指尖拈取一片花瓣放在鼻下,轻轻嗅闻。
让她想起之前买过的桃花脂粉。
想到这,叶稚鱼忽然想看看眼前这片桃林究竟是什么样子。
就在她抬眼看向桃林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道,“玉娘?”
叶稚鱼听见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但能知道她的小名,想必是认识的人。
只是她如今看不见,这番相见便有些尴尬了。
薛禄惊喜交加的走上前,颇有几分不确定的看向眼前的女子。
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在这儿碰见玉娘!
佛祖真的显灵了。
叶稚鱼循着声音看去,红润的唇瓣微微抿起,带着疑问的开口道:“你是?”
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的薛禄这才注意到了她有些暗淡的双眸。
抬起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带着几分疑窦的开口道:“玉娘,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又想起方才玉娘的提问,连忙回答道:“我是江昭的好友薛禄,之前我们曾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薛禄?
叶稚鱼在脑海中仔细想了想,终于从一堆犄角旮旯里面翻出了薛禄的影子。
好似也是郎君之前学堂的同窗,只是跟郎君一样,也未能在春闱中考取功名,最后便只能在县衙中谋取了一个官职。
只是他唤她的名讳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薛郎君安,薛郎君还是跟往常一样唤我便是。”
薛禄方才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一时失了礼数,现下又怕被对方看出端倪。
忽而有些庆幸玉娘现如今看不见。
连忙道歉道:“弟妹抱歉,方才一时看见你,有些激动失了分寸,还请弟妹见谅。”
叶稚鱼也不是那抓着不放的人,再说了眼前的人还是郎君的好友。
也就跟着寒暄起来道:“薛郎君怎会在此?”
薛禄仗着她看不见,双眸在她面上细细看过。
听见她的问话,这才低下头道:“本是来拜佛的,只是听寺中的和尚说起后山的桃花开了,便想着来看看,没想到在这儿看见了弟妹,也是有缘。”
叶稚鱼同他本就没什么大的来往,如今一番话落下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颇有几分尬意。
但薛禄却不觉得,反而觉得上天眷顾,终于让他再看见了心中之人。
原以为见一面后,心便会淡,但见面之后,他沉寂着的心忽而再次跳动起来。
看见她微微暗淡的双眸,忍不住问道:“弟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可是这寺中有人苛待你。”
叶稚鱼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要说这伤便要说谢玄辞,说谢玄辞便要说那后院。
但每一样都不是她能提和想提的。
便囫囵开口遮掩道:“没有,只是在寺中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但薛禄听见她的话,却兀自紧张起来,失了分寸的追问道:“弟妹是在何处受的伤,可有看过大夫,汤药可有效果?”
叶稚鱼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也就在薛禄问起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是了。
为什么她中毒之后,澜哥儿并未给她服用什么汤药。
难道澜哥儿……
不对不对,她受伤之后澜哥儿便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
再说了之前澜哥儿也说了服了药,或许是后续汤药的作用不大便没让她服用。
一旁的薛禄见她没有开口,以为她并未找大夫救治。
瞬间有些急了。
顾不得许多,牵起叶稚鱼的手腕起身道:“弟妹,这被蛇咬了可不是小事,你万万不可因为……因为江昭去了而做傻事。”
叶稚鱼一时不察被他牵起来走了好几步,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想。
郎君死了她固然伤心,但她还是要活下去的才是。
叶稚鱼用力想要挣脱薛禄的手,忍不住开口道:“薛郎君,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
且不说她现在看不见,就算她看得见,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难道他不清楚吗?
薛禄好似也反应过来了一般,松开了她的手。
只是看见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像是在防备他一般,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但对叶稚鱼的关心大过其它,再次开口说道:“弟妹……方才我只是一时情急。”
叶稚鱼愿意相信他是一时情急,但是这不代表着她想跟他走。
再说了她还答应了要在这里等谢玄辞回来。
若是他回来没看见她就不好了。
“弟妹,我只是关心你,你还是跟我去看一下大夫好些。”
叶稚鱼抿了抿唇,心中对谢玄辞的信任胜过眼前人,没有迟疑的拒绝了他。
薛禄见劝不动她,微微叹了口气。
“弟妹,方才是我唐突了,既然弟妹不去看大夫的话,我这里有驱虫的药粉,弟妹拿着也好让我安心。”
叶稚鱼感受到手中被塞进来一小包药粉,伸手想要还回去。
本来编造的借口便是骗人的,这寺中想来应该是没有虫蛇的,她要这包药粉也没用。
薛禄见她连药粉都不肯接受,心中微堵,但还是坚持递给她,语气颇为强硬的说道:“弟妹,你要是不拿的话,我怎么对得起江昭,若是他还在……”
提起郎君,叶稚鱼想要还给他的动作缓了下来。
薛禄见提起江昭,眼前女子的动作便变得迟疑起来。
忍不住涌起一抹妒火来。
明明,明明当初是他先发现的她。
若不是最后被截胡了,说不定当初跟她成婚的人便不是江昭,而是他才是。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不会那么早死,让玉娘一个人孤苦的来到这菩提寺守节。
下一章明天中午十二点哟[亲亲]
宝宝们怎么都不评论呀呜呜呜,看来都是沉默寡言的读书人呀可恶(bushi)[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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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郎君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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