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洛阳

要让夏景年警醒他妾室身份,肯定不能顶着战王的头衔去。

从边关到南夏洛阳跑马要十几日,他独自前行骑到边境,便换成徒步行走,翻山越岭,等他到了洛阳,已经和乞丐没什么分别了。

甚至洛阳的乞丐都比他干净许多。

战乱时期流民众多,他会说些南夏这边口音的话,混到洛阳城并不难。

而北安军营里,五一和薄屹寒身形差不多,装成日日躺在塌上养病的将军。

上辈子证明那妾室和北安的那些暗探接触的证据他也没仔细看,不过他要是这么明显的敲开门,说大傻子,你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害你的国家天天打仗,估计会被当成疯子赶出来。

凡事都要讲证据。

——

他穿着自己身上破烂的粗衣溜达了三条街,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

他走进去跟掌柜的说:“来一间上房,晚些时候送些吃食,要一盘花生,一壶温酒。”

掌柜波澜不惊,淡笑道:“这位先生,小店牛肉一绝,下酒更甚,可要来上一盘?”

“牛肉多少一盘?”

“只需要37文。”

“来半盘。”

半刻钟后,薄屹寒的房门被敲响,他打开门,掌柜笑呵呵的给他端来酒和吃食。

房门关上,掌柜几乎是同一时间毫不犹豫的跪下,“臣刘远山见过大人!”

薄屹寒垂下睫毛,说:“你起来吧。”

刘远山抬头一看,惊了一瞬,又把头埋了下去,“臣刘远山见过战王。”

“你认识本王?”

“回王爷,臣见过王爷的画像。王爷,战事吃紧,您怎么亲自过来指派任务了?”

刘远山是北安埋在南夏最深的一条线,因为两国现在局势紧张,消息不流通,北安已经很久没有新任务传递。

而刚才他们二人说的花生、牛肉,都是北安与刘远山定下的暗号。

两国正打着呢,战王居然深入腹地,亲自指派任务,刘远山心里隐隐不安。

刘远山的身份是薄屹寒与李渊说了自己的计划后,李渊说太子有个潜伏十年的暗探藏在南夏,能助他成事。

薄屹寒佩服,拍李渊的马屁,说:“藏得这么深的暗探师傅都知道,果然师傅受圣上器重,师傅你就不怕我不成事,白白废了这么好的暗探?”

李渊说完就后悔了,斜楞着眼睛瞪他:“这人是太子的人,可以放心用,但是!你那什么神仙要是给你托错梦了,你就跟刘远山一起给南夏那帮人当牛做马一辈子吧。”

薄屹寒回过神,给自己斟了杯茶,问:“夏景年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刘远山挠了下头发,把自己这些年对夏景年的了解和盘托出,“他是南夏的大皇子,也是唯一的储君人选,传说中爱写诗爱美人,但是他不喜欢朝堂之事,却迫于身份不得不挑起担子。王爷是想从他下手,从内部瓦解南夏吗?”

“说瓦解还太早,”薄屹寒摆摆手,让他站起来,“他身边有个妾室,你知道吗?”

“王爷说的是,柳姒。”刘远山微微蹙眉,对南夏的局势和脉络了解的很清楚,说:“此女是除了正妃外,夏景年唯一的妾室,柳姒是原先罪臣之女,是刺杀咱们长公主的疑犯,后被夏景年看上,这才免了牢狱之灾。”

薄屹寒点头,“还有吗?”

“王爷恕罪,这夏景年对这个爱妾保护的那是非常的好,周围的人全是亲信,除了七年前咱们长公主被暗杀那事之后,属下就再无此人消息。就算有也是说夏景年一掷千金哄美人一笑的那些民间传闻罢了,并无可证。”

薄屹寒顿默。

他对刘远山的话是相信的,可夏景年对柳姒的态度,无疑是加强了他这次行动的难度。

薄屹寒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南夏蛰伏多少年了?”

刘远山身形微顿,恭敬道:“回王爷,臣二十五岁远赴南夏,现已十载。”

“想回家吗?”

刘远山垂下眼帘,喉结上下滚动,眸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拱手道:“臣无一日不想妻儿。臣离家时内子怀胎六月,现在孩儿十岁却不得相聚。十年间,因怕暴露,臣的家书屈指可数,臣做梦都想回到自己的家乡!”

薄屹寒凝视着他泛红的眼眶,“跟本王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回到北安,你写一封请辞的折子,就说因为自身疏忽不慎暴露,从此辞官回乡,最重要的是本王来北安的事,要绝对保密。”

刘远山静默片刻,语气颤抖,明了地说:“臣,臣若是不应,今日是不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薄屹寒睫毛微动,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本王相信,你蛰伏十年未有怨言必定是对北安忠心耿耿。可南北两国兵戈相向,各地哀鸿遍野,其中不乏刘大人的家人。现在本王有一法能逆转局势,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定,刘大人可愿一试?”

屋中沉默半晌,薄屹寒也不心急,手执茶杯,慢慢等待他的回答。

桌上的牛肉卤香四溢,价格不贵,可是大堂打尖儿的那些来往宾客,大多也就只吃得起一碗素面。

洛阳尚且如此,更别说偏远之地了。

刘远山振袖而拜,朗朗道:“臣!为国为民,宁死不悔!民生多艰,臣愿追随王爷,肝脑涂地!”

刘远山的任务,就是动用南夏一切暗脉,散布一个消息:当年来到南夏和亲的北安长公主实际上是个侍女冒充的,真正的公主因为不想和亲跑了,北安为了隐瞒这个消息,才随便找了个人。

听到这段话的刘远山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他鼓起勇气谏言,“王爷,这会不会太离谱了?”

薄屹寒露出一个“相信我”的眼神。

———

此言论从洛阳传开,听到之人皆对北安行径鄙夷愤恨。本来就是胡说八道的事,后来却越传越真。更有一些江湖人士,要掘地三尺把这个跑了的公主找出来。

流言传开的第三天,洛阳皇子府。

夏景年正在后花园对着池子中几只王八挥发笔墨。别说,黑白相映,这几只王八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殿下,侧夫人来了。”

夏景年眼睛一亮,转头看到走来的美人,招呼道:“阿姒,过来替本宫瞧瞧这画。过些时日皇祖母过寿,本宫想现场作画,为她画一只千年神龟!”

柳姒认真的看了看那画,回答道:“殿下的画功是极好的。”

“本宫就知道你有眼光,”夏景年喜笑颜开,放下笔问:“刚才太医来过了?澄儿身体如何了?”

提到儿子,柳姒笑道:“他风寒好了,殿下不必日日让太医过来了,您对他也太心重了。”

夏景年理所当然,“本宫唯一的孩儿本宫自然心重,更何况是你我的骨肉。”

柳姒走到他身边,把下人屏退,手上替他研磨,随口问:“妾身今日出门,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

“听说北安当年送来的长公主其实是个侍女,真正的公主被他们藏起来了。”

夏景年垂下眸子,手上动作未停,“嗯,这事我也听说了。”

“殿下认为是真是假?当年妾身见过那个公主,见她举止做派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与她交谈中觉得奇怪,妾身当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居然是假的。”

夏景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画,又从砚中蘸墨,“真真假假,仗也打起来了,无非是徒增矛盾罢了。阿姒,你不要去听这些事,现在父皇正想找个契机对北安开战呢。”

“妾身知道,”柳姒一笑,五官舒展开来,令人赏心悦目,“殿下,妾身去厨房看看。”

“好,你去吧。”

夏景年头也不抬依旧在画上,可蘸着墨的画笔却微微一顿,一滴墨滴在画纸上,那王八身上便多了一点污点。

他的笑冷在脸上,无力地垂下手臂,淡淡道:“这画废了,扔了吧。”

———

柳姒从厨房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多时,她院子里来了个戴面具的蒙面男人。

柳姒面不改色,道:“跟上面说,此事多半是真,可以利用。”

“你确定吗?道听途说的事。”

“现在就差这最后一把火,此事真假不重要,逼他们开战才重要。”

男人点头,又翻身上了房顶。来去都悄无声息。

这事一开始还有人不信,短短几日,便已经有官员上奏时提到此事,言辞激烈。

北安一开始怪他们这边失责,导致公主被刺,他们怎么不说自己送过来个假公主,这才是欺骗!

小人行径!

打!

必须把他们打的节节败退!

刘远山的人在终于日夜探查中,抓到了一个中间人,他们听薄屹寒的话,抓到人第一时间先把他藏在袖中的毒药拿出来扔掉。

此人被绑的像马上送去宰炙的猪一样送到了薄屹寒面前。

看着人没什么能自尽的手段了,薄屹寒又问:“可找到了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与那妾室有接触?”

刘远山:“王爷,现在有一封他与朝中言论激进大臣的书信,但是并未发现他与柳姒的来往证据。”

薄屹寒抬眸,想了片刻,道:“把人绑了,喂了软筋散丢到大街上去,派几个人盯着。”

“是。”

随手指了指房间里站的几个刘远山的人,“你,你,你,你们三个化成江湖人模样,去找那些言论要开战的人,就说你们不同意开战,说什么也不能打仗。语气要激烈,措辞要难听,听到的人越多越好。”

被点到的三人互看了看对方。

不约而同的想:......他们不会被那些人打死吧。

薄屹寒指尖轻叩桌案,沉声道:"应该差不多了,刘大人,南夏朝中可还有能用的人手?"

刘远山躬身回禀:"回王爷,夏国大理寺有位撰记原是咱们的人。只是......"他略迟疑,"此人两年前就已暴露,蹊跷的是南夏竟未将其收监问罪。"

薄屹寒眸光微闪。

暗探一旦暴露,按常理少不得要受尽酷刑,再作筹码与敌国周旋。

他唇角掠过一丝冷笑:"看来这位撰记大人,怕是已经改换门庭了。

"王爷明鉴。"刘远山低声道,"那此人......."

"无妨。"薄屹寒执起狼毫,"本王写一首诗,你去街上找人临摹成名家手笔,让撰记送去夏景年府上,就说请他品鉴真迹。"

笔锋在纸上划出凌厉的弧度,薄屹寒头也不抬,墨迹渐干,他轻轻吹了吹纸面,说:"叛国之臣最是惜命,这等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巴不得多立几件功劳。"

“是,下官明白了。”

———

又是三日后,皇子府。

夏景年最近这些天听了京城中的风言风语,甚是烦躁,干脆书房闭门谁也不见,直到听说有个什么大理寺的过来献上名师大家的真迹,这才稍稍有些精神。

他问来回禀的侍卫,“那人有说是什么墨宝?”

“回殿下,属下问了,那人只说是李贺的《艾如张》①。”

闻言,夏景年失望的垂眸,摊回椅子上,摆手道:“李贺都死了多少年了,他哪还有什么墨宝在世上,给他点银子打发了吧。”

“是。”

侍卫走到一半又折回来。

“殿下,东坊那边传来消息,咱们先前派人盯着的侧夫人的眼线被抓了,今早被发现在闹市,手脚被捆缚,无法行动,等属下赶到时人已经死了。”

“嗯。”

摆手让人下去,夏景年拿起桌上的古书继续翻阅,心里不自觉的去想刚才的事。

李贺,《艾如张》。

艾叶绿花谁剪刻?

中有祸机不可测!②

夏景年几乎是指尖一麻,紧接着后背就出了一层薄汗。

他站起身来扶着桌角,想喊刚才的侍卫回来,却发现自己喊不出声。

“…….”

他想:这逍遥皇子的日子,怕是做到头了。

缓了许久,他招呼来自己的心腹,疲惫地问:“侧夫人呢?”

“侧夫人今早出门采买,如今未归,人在东坊,咱们的人在那边盯着。”

夏景年按着眉心,“叫几个人,不要惊动旁人,咱们过去一趟。”

①引用李贺《艾如张》。

②“艾叶绿花谁剪刻?中有祸机不可测!”选自李贺《艾如张》,意为:谁刻剪的艾叶绿花伪装网上多巧妙,里面藏着致祸的机关实难预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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