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和殿

太和殿庄严肃穆,鎏金鹤灯灯芯耷拉着,薄屹寒屏住了呼吸,接下来发生的和他预料的相差无几。

皇帝把密函连带着手边的砚台狼毫奏折一块往地上扔,整个大殿回荡着他的怒意,“荒唐!你拿这个什么意思?”

往边关催战的密函得由皇帝批了,内阁审了,再到兵部盖章发往边关。内阁那帮人虽然老糊涂了爱贪点钱,但密函的事他们不敢动手,所以这密函皇帝不知道,内阁不知道,可兵部盖了章。

这是明目张胆打皇帝的脸,这要换做是别人,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装作没收到,这事就这么糊弄着过去了,可薄屹寒一路揣着密函,生怕撕了破了,一路揣到了长安。他还不第一时间拿出来,非得等两国议和这事传的天下皆知了,他再拿出来。

牡丹一看皇上怒了,赶紧跪下,皇帝一挥手,他又招呼这大殿站着的太监宫女侍卫出去。

薄屹寒跪在地上,等人走干净了,低头道:“陛下,臣是来领罚的,臣收到密函却不听令,反而分散北安军,请陛下责罚。”

皇帝气的不行,又不好骂他,憋了半天,说:“你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头清楚,朕给了你战王的位置,你一步登天,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吧?”

“臣姓薄,陛下赐姓,臣心怀感激,犹不敢忘!”

去你妈的。

六十岁没飙过脏话的老皇帝这会儿真的怒火中烧,站起来背着手踱步,“你行啊,长安上到内阁首辅都没人敢这么下朕的面子,你真不怕朕砍了你这无足轻重的脑袋。”

他说着,从一堆折子里捡出来几分,扔到地上,“看看!礼部弹劾你往鸿胪寺塞人,塞的还是太子的人,薄屹寒,你真当朕瞎?才回来几日,这官场的不正之风就让你学会了!”

“陛下,臣冤枉!”薄屹寒伏在地上,闷声说:“臣是一心为了安国,这刘远山真的是个贤才,臣听说鸿胪寺的各位大人不曾接触过夏国的风土,对议和有些无措,这才想把刘远山举荐给他们,可有人说,礼部尚书陈青陈大人需要收银子才能接纳贤才。陛下,臣真的没钱了,想了许多办法才弄了点银子把刘远山给送了进去,怎么就成了臣往礼部塞人呢!”

皇帝深吸口气,咬着牙说:“官员选拔要经过吏部,尤其是现在鸿胪寺的人,是要内阁审过才能进,你给了多少银子?”

“回陛下,六百两。”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薄屹寒不说话了。

“你聋了?”

薄屹寒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回陛下,是……二皇子给的。”

“呵。”

琼林宴的消息走的比薄屹寒快,见他之前皇帝已经把内阁的人叫来商量过陆英的事了。

左右丞相权力与内阁相互制衡,谁也不敢轻易打破,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什么来。

皇帝知道这群老匹夫想的是什么,但是他不能说拿下陆英,他得让下面的人说,可左右丞相是皇帝任命的,底下的人也不敢说,就这么僵着。

正巧牡丹禀报薄屹寒来了,皇帝就让内阁的人先走了。

陆英敛财他知道,但是敛了多少,皇帝心里没数,长安的人都贪,贪得少他懒得管,多了他不敢管,这才一步一步到了现在的局面。

用薄屹寒的话说,长安就是一个角瓜,看着光滑圆润解渴,切开一看里面全是烂子儿,烂透了。

陆英的事还没个着落,薄屹寒又拿着兵部私发的密函,给皇帝的心泼了第二盆冷水。

薄屹寒低着头,说:“陛下,臣还有事奏。”

“说。”

“湖州粮草断了巡月有余,北安军现在守着三座要城,吃的是城中百姓省下来的口粮,陛下,军饷不发那些将领可以稳住将士,可没饭吃是大事,臣先前未向陛下禀报,是想等户部和兵部两位大人先向陛下解释,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向陛下提及此事,臣想借此陈情,请陛下——”

皇帝阴沉着脸,打断道:“来人!先打他十棍子让他冷静冷静!”

薄屹寒睫毛轻颤,并不意外。

很快殿门打开,薄屹寒站起来走出去,跪在殿外,第一棍子下来的时候,薄屹寒后背直接疼麻了,他咬着牙没吭声,甚至有些想笑。

说实话就要被打,这是什么世道。

十棍子打完,薄屹寒又重新进了殿内,跪着的地方被铺了个小垫,防止他的血流到地上。

皇帝已经坐回龙椅上了。

“这十棍子,给你长长记性,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是有本事吗?湖州这事朕给你放权,你可以放手去做,朕看看你多大本事。”

“臣谢过皇上!”

“这密函,”皇帝顿了下,张了张嘴,声音冷了许多,“送信的人呢?”

“臣押回京了,现在在臣府上关着。”

“这事得审,”对于皇帝来说,粮草运不运先不说,可有人打他的脸,这事是头等要事,他面色一沉,说:“送信之人必是从长安出去的,既然从长安出去那禁卫司不会不知道。”

这事牵扯甚广,送催战的密函,断北安军的粮草,都是冲着让薄屹寒打仗去的,这里面六部多少都有参与,禁卫司也不幸免,说不定内阁都有人扯进来。

薄屹寒说:“既然此人胆大妄为,敢做出此等恶事,想必让他说出幕后之人难如登天,陛下,臣想查。”

皇帝隐晦着脸,没说话。

他其实没见过薄屹寒几次,几年前封薄屹寒做这个战王,属实是因为形势所迫,眼看着南夏要攻进来了,他坐不住了,封他做个王爷,和皇家绑在一起,薄屹寒才能真正为薄氏一族效力。

现如今不用打仗了,至少最近不用打仗了,说白了,皇帝愿意留他就给他个宅子,每个月发点钱,年纪一到随便找个理由卸了他手里的兵权,这人就是个空壳子。

可是皇帝现在明白了,薄屹寒明知道他会气,却还要把这大家都不敢说的遮羞布撕开,送到他眼前,都是为了这句话。

他想查。

查六部,查禁卫司,查长安谁这么胆大妄为,敢假传军令,断前线的粮草。

想查就要有权。

这才是薄屹寒想要的,他想要权。

皇帝沉声问:“你收了老二的银子,没收别人的,其他人怕是要不高兴了,现在还要查这事,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薄屹寒伏的更低,血顺着衣摆流在软垫上,“臣只为陛下,为安国效力。不管臣收不收银子,臣与二殿下都是君臣有别。陛下心之所向,就是臣心之所向。陛下让臣查,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皇帝允了。

北安二十五万军,薄屹寒手里有五万兵权,皇帝后悔给他这五万人的兵符,直到现在,皇帝终于明白了,对于薄屹寒来说,边关是他的战场,长安也是他的战场,他想跻身,堂堂正正地让别人尊他一声王爷。

他不想让这样有本事的年轻人太有话语权,毕竟是个外姓人,他要为北安的以后考虑,可是皇帝更明白,长安现在的情况,就需要这样的年轻人。

当天,薄屹寒走后,皇帝重新翻阅内阁递上来的科考中榜名单,他一直搁置,没有给这些人官职,也不让吏部去办,就是因为这里面**成都是官员的亲眷。

现在重新翻开,他昭了吏部尚书,拟定任命一事。

—————

薄屹寒虽然得逞,要来了正大光明查这事的权,却还是一肚子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气的背上的口子火辣辣的疼。

外面青一阁的小小马车还停在原地,他上马车的第一下没踩稳,气得他咒骂了一句,这才上了马车。

姜满一眼就看出他受了刑。薄屹寒手里还拿着圣旨,这事估计是成了,但是谁都不痛快。

姜满看着他上马车都不利索,说:“我要是你,就占山为王,自立门户。”

薄屹寒阴沉着脸,他对姜满发不起来火,可此时也不太想说话。

姜满看了他一会儿,又问:“兵权还在吗?”

“这回没收走,”薄屹寒摸了一把自己的背,疼的呲牙咧嘴,“谁知道下回,我估计快了。”

“你手里有多少兵?”

薄屹寒看她,伸手,张了个五出来。

姜满认真点头:“那确实快了。”

五万兵,足够成为皇帝忌惮的对象,所以薄屹寒留了五万兵在身边,回京之后把五万兵带回凉州,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这马车颠簸,薄屹寒试了几次也够不着背后,干脆挪了挪屁股到姜满身边,背对她,说:“你帮我看看腰往上几寸,这块最疼。”

他这么一动,姜满这才真切的看到那伤口,衣服已经烂了,几棍子朝着一个地方打得,应该是前几棍子打肿了有淤血,后面淤血喷出来,整个皮肉烂成一团。

她抿着唇,眼睛里闪过冷气,不吭声,小心地剥开沾着血肉的布料,薄屹寒动了动,姜满左手扶上他的肩膀,说:“别动。”

她拿过自己的右刃,去划和肉粘连的布料,动作熟练。

薄屹寒说:“你今天到底为什么要去琼林宴?”

“不是都跟你说了,杀太子。”

“我认真问的。”

姜满叹了口气,停下动作,看着他的伤口,有些发愣,“王爷没听过,知道越多死的越快吗?”

“我不怕死,”薄屹寒侧过身看她,“反正你我都知道对方最大的秘密,再多几个也无妨。”

刚才可能是弄疼了他,薄屹寒脸色有些白,生硬的棱角紧绷着,他这人严肃的时候绝对是妥妥的武将风范,可笑起来的时候五官稍稍舒展,少了冷冽,看起来有点像个侠士。姜满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眨巴了下眼睛,姜满推了他一把,让人再次转回去,“坐好。”

“哎,快说。”

姜满再次左手搭上他的肩膀,只不过这次力道轻了许多,她说:“我们内部有奸细。来到长安以后我查了几个月,一点线索都没有,直到遇见你,这也是我与你坦白我自己的原因,我想借你查这个人。”

“他是北安人?”

“我不确定,不过,”姜满回想起那人说话,“他说话是北边的口音,当时也是在北安,所以我想从这里查起。琼林宴上人是最多的,我想听听这个人在不在其中。”

薄屹寒弯了弯腰,“我想听你详细说。”

姜满把切下来的布条扔在桌子上,冷声道:“他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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