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枝吹了会凉风,乍一进到暖和的屋子里,摄入的酒精彻底生效,令她神志不清。
她酒品挺一般,撒泼打滚,周迟也去拿毛巾给她擦脸,刚迈出左脚,右腿被她拽住。
没错,是拽住。
陆枝窝在地毯上,像一只猫匍匐前进,双手抱住他的腿,嘴里唱着“小白菜、地里黄”,还自带苍凉的BGM。
周迟也太阳穴突突直跳。
忍住把她掐着脖子提溜起来的冲动,周迟也和她对峙许久,直到陈安淮推开门,爬行生物陆枝找到新的玩具,一路爬到他身边,就要抱住陈安淮小腿的那秒,一道擎天柱从天而降。
她眯着眼,比较了下,还是从天而降这个更美观。
吧唧。
想也没想就抱住。
陈安淮:“……”
“药放这了,你给她擦擦脸,吃了药睡一觉。”他连鞋都没敢换,更别说多留一秒,在周少爷阴恻恻的注视下,飞速离开公寓。
当了艺人还是有点好处,至少家里有女生用的卸妆产品。
周迟也给陆枝收拾好,扶她到床上,把解酒药兑水喂给她。
陆枝折腾累了,抱着枕头安静窝在角落。
周迟也坐在床边,一声不吭陪着她。想不通陆枝怎么会突然崩溃,需要酒精排解忧愁。
难道是他最近太忙,忙到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不等他细想,细碎的哭声传入耳中。
周迟也单膝撑住床榻,去捞角落里的女孩。
陆枝身量很轻,被他一把抓过来,满脸泪痕,哭得鼻尖都发红了。
周迟也愣住,抬手撩了撩她额前凌乱的刘海,手停在那,就放在她额头上,大拇指轻揉着她的眉毛,安抚意味十足,“陆枝,你哭什么?”
喝下解酒药,陆枝的神智恢复了些许清明。
她努力辨认出眼前的人,揪住他的袖子,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周迟也,对不起。”陆枝用力抓着他,眉毛痛苦地皱在一起,她呜咽着,说出的话凌乱又破碎,“都怪我、我花钱大手大脚,钱都买零食吃了,我帮不到你……”
周迟也没听明白。
“我也不理解我妈妈,她为什么会那样。”
陆枝终于把话说清楚,一字一顿砸进他耳中。
那晚,陆枝竟然看到了。
周迟也眼底闪过一丝颓唐,所有的话卡在喉咙里,他薄唇翕动,垂下眼帘,轻轻叹口气说:“这些不怪你,也怪不得别人。”
当年父母离婚,父亲争抢他的抚养权,婚内出轨理应净身出户,但母亲手中没有十足的证据,法院无法判决。
他的抵抗最终让他爸失去耐心,连夫妻间的最后一丝温情都不顾,仅将城西别墅留给母亲。
后来母亲患病,所有的积蓄用完,他迫不得已去求助。
所有的亲戚对他们避之不及,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陆家。
陆枝记得,那晚周迟也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垂着头,声音艰涩,“阿姨,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说他会想办法赚钱,他会写欠条,尽快把钱还上。
十七岁的少年放下他的身段和脸面,弯下凛凛傲骨,求得不过是十万块的初期治疗费用。
回应他的是陆母冷漠的拒绝。
她还好心给出建议,让周迟也原谅他爸爸,试图缓和父子矛盾,全然不在乎她口中的男人是导致一个家庭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谭阿姨出身书香门第,并非大富大贵的家庭,所以他们选择了周迟也的父亲,放弃了情义。
这对混迹在名利场的人来说,似乎轻而易举,不需要多加思索,也不会受到道德谴责。
这根尖刺却扎在陆枝心上,永远无法忽视。
看到周迟也成为练习生,没日没夜练歌跳舞,看到他脚腕肿成馒头还被迫上台,最后只能由人搀扶着鞠躬谢幕。
看到他医院公司两头跑,越来越沉默寡言。
那根刺一直往肉里钻,传来隐秘又无法忽视的痛感。
陆枝以为,妈妈做了那样不道德的事,周迟也就不会理她了。
期中考试,周迟也照例来参加。
横亘在它们之间的,除了数月不见的时日,还有陆枝自以为的隔阂,她慢吞吞走过去,手指抠着桌角,小心翼翼叫他的名字。
“周迟也。”
少年单手撑着下巴,云淡风轻翻着书。薄薄的眼皮掀了下,似笑非笑睨她:“你别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我,没用的——再看我也不会把第一的位置让给你。”
那股拽比又欠嗖嗖的语气,是周迟也本人没错了。
好像这段日子,他只是瘦了。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变化。
依旧是她认识的周迟也。
陆枝哭累了,眼眶红肿酸涩,她脑袋往下一垂,没骨头似的整个人趴在周迟也身上,额头抵住他瘦削的肩膀,声音闷闷地响起:“也也,我会赚钱的,以后会赚很多钱。”
揪住他袖口的手指失去了力气,慢慢垂下去。
陆枝像在梦中呓语,抽抽噎噎地说:“你别、别不理我……”
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相识那么多年,周迟也见过太多次陆枝掉眼泪。
她天生泪腺发达,和爸妈闹矛盾会哭,和同学吵架,哪怕吵赢了也会哭,也被他惹哭过。
仔细回想起来,哪一次她都带着不服气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委屈。
只有今天,她哭得太难受了。
哭腔包裹着的字眼像深水炸弹,砰地在他心中炸开,气泡不断涌动,压抑在胸腔中,让他喘息困难。
周迟也垂下眼睫,耐心地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陆枝不老实,躲避着他的手。
周迟也捏住她的下巴,声音有些沙哑,“陆枝,过来点儿。”
被叫到名字,陆枝睁开眼睛瞅他,“干嘛?”
“过来这。”周迟也拍了拍他身前的位置。
那边看起来宽敞又安全,陆枝没多犹豫,慢吞吞移动过去。
不等她放好屁股,突然被抱住,身子被迫前倾,男人身上沉冽的木质香扑面,周迟也的味道令她心安。
若是清醒时的陆枝,绝对会用力推开他,皱眉遣责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喝醉后的陆枝,笨拙又可爱。
她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费劲儿把埋在他胸口的脸抬起来,绝处逢生般地深吸一口气:
“呼——”
活过来了。
周迟也低笑着,闭上眼睛,紧绷了整日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不想让你知道的。”
不想你看见周迟也和别人低声下气的一面。
值得陆枝信赖的周迟也,永远是自信耀眼的。
周迟也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藏了那么多年,现在才说,怪不得会难受。
陆枝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寂静的房间中仅剩加湿器发出的微响。
周迟也叹口气,带着几分释然,把她放平躺好,盖上被子,起身离开了房间。
-
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受,翌日清晨,陆枝头痛欲裂,抱着脑袋在床上翻腾。
模糊的视野逐渐明晰,她眨了眨眼,辨认出是周迟也的卧室。
昨晚她喝醉之后,周迟也那狗东西往她脑袋里塞炸药了?!
周迟也最近很忙,没有给她报仇的机会。
桌上留着早餐,陆枝没胃口,捧着温热的豆浆离开公寓。
慢悠悠晃回学校,她故意选了条远路,能晒晒太阳缓解头痛。
一路上人影稀疏,松柏枝头的积雪消融,正不断往下滴水。
叶片掩映间,陆枝瞥见女人纤细的身影,觉得眼熟,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秒,是程惑在拍视频。
她一个人,路边放着三脚架,看那姿势大概是近期短视频平台流行的舞蹈。
陆枝很久前就有个疑惑,程惑那么火,公司难道不派个专业团队负责她的日常拍摄吗?
不过长腿美女跳舞就是赏心悦目。
隔着树影,陆枝看不真切,索性走到她三脚架旁,旁若无人地观赏起来。
程惑起初没理她,跳了两遍不太满意,准备跳第三遍时,人形三脚架陆枝终于累了,动了动酸麻的脚。
程惑以为她熬不住要走了,挑起眉梢,意兴盎然觑她一眼。
下一秒,陆枝换了个姿势,蹲下了。
手撑着下巴,对上她的目光,挥挥手,一副客随主便的模样:“不用管我,你继续。”
程惑乐了,走过来问:“想偷师啊?”
陆枝诚实地摇摇头,仰起小脸,眼神依旧纯净藏不住事,她纠结极了,明明是同样的舞蹈,但程惑跳起来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她形容不出来,站起身模仿了一个动作。
扭胯,很基础的动作。
“我就是好奇,同样是扭屁股,为什么你……嗯……”
陆枝挤眉弄眼,试图用五官语言补充那些难以启齿的字眼。
程惑面无表情:“骚?”
她竟然领悟到了!
陆枝瞥了眼程大美女冷艳高贵的脸蛋,底气不足道:“这是你说的。”
程惑问:“你会跳舞?”
陆枝难得谦虚,“会一点,不如你跳得好。”
程惑抬起下巴,漫不经心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就刚才那段。”
枝妹儿好可爱,想ru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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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警告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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