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歇说的确实没错，她修补的燕子窝很牢固，再也没有被风吹烂过。

这个燕子窝还在燕子家族那里传了几代，足以见坚固程度。

自己比燕子更懂如何修建燕子窝！

自己也很懂如何喂养小燕子！

她点了点头，示意燕无歇说的不错。

陆卿云：“……”明明是他先提起的燕子，不知为何自己却有了一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是错觉么？

很快，他就通过询问得知他们现在的处境，她是一个人下山历练，在历练途中遇到了少年燕无歇，便与之同行，误入玄都城迷路林，跟着妖鬼入了鬼市，又误入一个大洞，醒来时就在此方草地，还在湖泊边上的草丛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

“那么，那棵人面树……”

“不是人面树，是人木啦。”

“哦，那么我也许看过相关记载。但是那上面的记载上说人木并不会说话……”

“是老夫不想和那人说话，所以才没说。”

尽信书不如无书，陆卿云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现实，与此同时，他也说明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原来他是奉安国国主之命，到玄都城来除妖的，玄都城内有一只姑获鸟一直在作案，啄瞎新郎的眼睛，掳走新娘，还四处掳掠婴儿孩童，使玄都城子民不堪其扰，惶惶终日。

他行到城外，正城外遇见一只凶恶的猫妖，正是在于猫妖搏斗的时候受了重伤落入海中，还遗失自己的佩剑。

燕无歇道：“这样看，这里的湖该是连接着外面的海，顺着你飘过来的方向，就可以走出这里了。”

确实是这样。

于是三人决定离开，将锅里的汤都分尽之后，又将锅碗瓢盆还给人木，人木依依不舍的挥动树叶告别。

“这锅碗瓢盆是它给你们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

三人并肩而行，到半途的时候陆卿云却止住了自己的步伐，因为他感受到了自己配剑的气息。

沉下自己的气息，掐动法诀，口诵“除恶，召来”，便看见远方突然现出一抹窄薄剑光，直直贴着水面向众人飞来，迅疾若鱼鹰，陆卿云眼疾手快地握上这把剑，剑刃犹在空气间颤动，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

“这是我的佩剑，除恶，取‘除恶务尽’之意。”

希华道：“嗯，我听说过，果然是一把名剑。”

陆卿云微微一笑，才想起来，他并不知道眼前二位的姓名，这可真是太失礼了，于是他问询其二人的姓名，同时也很有仪式感的对自己进行了自我介绍。

“括苍山弟子陆卿云，名字取自《史记·天官书》，‘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你们呢。”

燕无歇道：“我姓燕，燕无歇，歇息的歇。”

希华：“我叫希华，希有的希，莲华的华。”

陆卿云的眼瞳却在听见希华二字的时候骤然紧缩，勉强才定住自己的心神道：“希华，希有之华么，这个名字听起来真不错。”

他的瞳孔紧缩却被希华与燕无歇收尽眼底，希华一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寻常的姿态，燕无歇虽然狐疑，终究没有问什么。

三人一起沿着湖泽行走，要从湖泽走回人间，三人背影显得格外和谐，格外美好。

不知走了多久，三人才终于走出湖泽的范围，来到一条宽阔的官道，官道旁种着一排榆树，如今榆树叶都变成了深绿色，一旁的高树上还有聒噪蝉声在鸣叫。

希华挡了挡照耀自己眼睛的阳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初春时节会有这样的阳光么。此时，恰好有一位戴着斗笠的农人经过，他们便上前询问，却得到一个令人惊异无比的答案：此时距离事发当天，居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已经是夏天了。

农人也对此感到惊讶，惊讶一瞬后，他也释然了，毕竟这些年怪力乱神之事是越发多了，这有什么稀奇，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你们是专程来玄都城看桃花的吗？玄都城的桃花可是很有名的，不过这些年姑获鸟作祟，害得来往的人都少了许多，不少有着适龄儿女的人家为了躲避姑获鸟也都搬到别城去了……有孩子的人家更是心惊胆战，只盼着安都那边派来合适的捉妖师来除魔卫道啊。”

“哎呦，老朽又说多了，所以你们是来玄都城看桃花的吗？倒也不迟，反正玄都城的桃花是一年四季都开放的，若非如此，也不能变成一大胜景，唉，作孽的姑获鸟啊，不知害了多少条无辜性命——”

他叹息着离开了。

陆卿云却悄无声息地捏紧了拳头，自己就是因此事而来，不曾想居然被猫妖所伤，还浪费了三个月之久的时间。

“一定要将姑获鸟捉拿归案！”他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

罗浮山，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山主李长泽被金剪蛟龙所伤，倚靠大还丹才保住一条性命，即使如此，也在床上昏迷了许多时日，但他不曾想过，自己只是昏迷了三个月，他们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夏长溪、白薇与南星站在他的病床前，低着头，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师弟，我是把山上的一应事务都托付给了你，但是你就是以这样的行为来应对我给你的托付。你怎么能让她下山，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还有你们两个，其余的弟子我都不说什么，但你们两个不一样，你们两个与希华，是我的亲传弟子，你们是嫡系的师兄妹。”

“好了，师兄。”

夏长溪微微烦躁地打断了李长泽，“我承认是我考虑不周，这三个月我也一直有派人去寻找希华线索，但是都没有找到，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我承认我是有错，但这不都是因为她目无尊长，无情无义么？我身为师长，连教训她的资格也没有吗？”

“我说了让她走，但我只是想让她意识到这么些年究竟是谁给她吃给她穿给她做人的道理，这么多年的养育，难不成还能养出一个仇人？可你知道么，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丝毫犹豫。我以为她无处可去就会回来的，但她没有回来！我看她就是随了她的父亲……”

“够了。你说够了么。”

躺在床上的李长泽咳嗽了两声，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气息，道：“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找到，然后带回来。带回来之后，我不希望从任何人的口中听到希望她走的话语。多派些弟子去找。”

蒙着面纱的白薇微微一顿，便往前迈了一步，望向李长泽，道：“弟子愿领命寻找师妹。”

李长泽看她一眼，应了声好，“如果她不愿意回来，可以用一些非常手段。”

白薇低眉道：“是。”

“好了，拿着我的手令去任务堂，领些银子，该准备的东西也准备好，找到她之后，务必将她带回。她很有可能是到了她原来的家……不，她并不知道自己原来的家在哪里，而且她的家早已经被烧了个干净，再也找不到旧有痕迹，所以她会去往何处？”

他眼神微微一凝，道：“让弟子在北方搜寻吧，她很有可能是去往北方。”

北方？为什么要去北方。

夏长溪不由得惊叫出声：“如果只是北方，倒没有什么稀奇，但是，若是极北之地……她难道要去摩罗鬼城找她的父亲？”

没有人敢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这件事情若是暴露，必是罗浮山百年来最大的丑闻。

“如果她真的打算前往摩罗鬼城……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夏长溪愤愤，李长泽则是略显倦怠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示意三人下去。

三人便下去了。

待所有人离开，李长泽才掀开自己的被子，走到自己书架面前，微微旋转了一下书架上的摆件，一个暗门徐徐地旋转过来，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他拿着蜡烛一步步地往下走，走到那个格外开辟出的房间，能看见一张四联的屏风，屏风绘着的是一个女子，画面上的女子披着流泉一般的秀发，发尾的红发带鲜妍。

是四张图景。

春日弄柳，夏日赏荷，秋日看枫，冬日观雪。

他情不自禁的抚摸上女子鲜妍的发带，仿佛她还在自己的身边，还是自己的师妹，下一秒就会央着他给她买甜点吃，而不是……奄奄一息神情悲切的请求他带她的女儿走。

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从屏风上收了回来。

“殷莲，你不该下山的，不该遇见他，更不该生下……希华。”

他看着屏风上的女子，发现她们不愧是母女，生着一双莲瓣一般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显得这么多情。

“愤而下山的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见你拼命生出的女儿的呢。身带异香，月蚀之日出生的……龙莲之子。”

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烛火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