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弟子们逢此大劫,一天一夜提心吊胆,如今个个面露悲色,顶着夜风在幸存的天空舟上,压着船舱睡成一团。

公仪潇月掀开主厅的帘子出去,战火将她的衣摆都烧没半截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密布,得体的仪容也在此时一塌糊涂,唯有一双眼睛依旧冷静沉着,将剩余的弟子汇到一处做清点。

沈梦秋扶着仍在昏迷的黎听渊侧卧在甲板后方,身边还跟着抽抽噎噎的公仪雨霖,他被两人夹在中间,真是好不热闹。

此时夜晚的风很静,天空舟一路穿过山海,飞得很高,仿佛日月星辰都随手可及,沈梦秋却没那个闲心欣赏了,一颗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被放了下来,迎着习习凉风,他觉得眼皮沉逾千斤,不一会就被压到了黑暗里。

待他醒来时,天空舟已下降至坤水海,变作了一艘大船,缓缓而行。

在身边哭哭啼啼的公仪雨霖也已经消失不见,他一翻身,只感觉骨头咔咔作响,像睡着的时候被人胸口碎大石了般阵痛,良久,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只修长的手要搭他起来。

沈梦秋看过去,不知黎听渊什么时候醒了,如今正靠在栏杆上对着坤水海深思。

坤水海在中州境内,如今已接近宗派的领地。海面上波光粼粼,有座绿意盎然的小岛在海面上漂浮着。

“是万年龟。”黎听渊说。

似乎是要对应他说的话一样,沈梦秋看见那座海上孤岛周围突然掀起水浪,一只棕色的眼睛在海面下缓缓露了出来。

万年龟与坤水海相伴相生,它畅意的在海里慢吞吞的挪来挪去,挪到了天空舟旁。

许多弟子围着栏杆打起了转,万年龟可不常见,有些调皮捣蛋的弟子甚至还要越过栏杆想去摸一摸这万年龟,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子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还胆小如鼠的公仪雨霖。

公仪雨霖指挥着一干小弟子架着他,莽足了劲想冲出去。

就在此时,长老厅外的帘子被掀开,一名紫色衣袍的女子冷声命令道:“不成器的东西!把他给我扔下去。”

“欸欸欸,别啊娘,我知道错了。”公仪雨霖活像是耗子见了猫,囧的面如丧家之犬,连蹦带跳的从弟子群里面摔下来了,打消了这个与万年龟亲密接触的念头。

来人正是公仪明玉,是如今中州宗派长老之一的公仪长老,也是公仪雨霖的生母、公仪潇月与公仪听风的养母。

公仪长老冷哼一声,公仪雨霖便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同他娘一块进了长老厅。

天空舟行千里,风平浪静,将慢吞吞的万年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久违的阳光洒到船上,沈梦秋感到灵台清明,仿佛天地灵气自此运转无穷,奔腾不息。

不多时,云海翻滚一片,数道翠绿山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林立在云间,一排仙鹤绕峰飞驰而过,十二道与四方天空舟上一模一样的旗帜连着云台石凿出来的山道一路向下,停在雕梁画栋、恢宏大气的白玉山门前,正圆形的道场沿边一圈打上了拳头大小的东海夜明珠,正熠熠生辉,道场中央一条倦龙上下腾飞,真是人间奇境。

四方天空舟靠岸,如今与巨大的仙山道场对比起来好似一条小渔船,沈梦秋与黎听渊站在行列的最末尾,由长老们引着上了道场。

道场上有许多舞刀弄剑的弟子,如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一行人,好事者扒在人堆里,偷偷摸摸地嘀咕:“不对啊。”

“诶!”他身后的弟子扒拉了他一下,环顾左右:“小声点,我听说啊,是遇到了...”

话头至此,那名弟子故意拿住了乔头。

“什么啊?快说快说。”一众弟子起哄道:“快说,到底是什么。”

“是遇到了,魍。”那名弟子压低声音轻轻道。

“胡...胡说八道吧你就...”先前被他扒拉到身后的那名弟子,颤抖地指向他:“怎么可能...”

“闭嘴!公仪长老来了。”旁边的人一下堵上了他的嘴:“练你的剑,别讨论了!”

公仪长老听没听见不清楚,走在末尾的沈梦秋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看来这云雾缭绕的仙山也并非人人仙风道骨啊。

黎听渊长发未束,仍旧是一身黑袍,一脸阴沉的走在沈梦秋身边,活脱脱像个跋涉千里、幽怨不散的鬼魂。

沈梦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大氓山上,此人不是闹腾的很吗?他恍然想起见寒潭下那棵参天大树,难道树精不能离本体很远?

眼见沈梦秋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越跑越偏,黎听渊这会子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伸手扒下来沈梦秋的外袍,狠狠擦着衣服上在甲板和船舱里滚了一天一夜沾满的污渍,沈梦秋震惊地回头看他,只见这祖宗蹦出来三个字:“脏,死,了。”

沈梦秋不是个太细致入微的人,如今看到快滚成驴打滚的外袍,也不免有些汗颜,他咳嗽一声,只好任凭这祖宗心狠手辣地蹂躏着他的外袍。

好在,长老们很妥帖的安排好了入门弟子居住的地方,以供他们梳洗一番,仪容妥帖的去见各家师尊。

沈梦秋拿着公仪雨霖塞给他的两张弟子牌。这少爷经此一难,大概是转性了,自觉与沈梦秋二人建立了深不可测的生死之交,此时将弟子牌抢先给了沈梦秋不说,还挤眉弄眼的对他比口型:“晚点见。”

他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弟子牌,正面刻着飞来峰,背面刻着成玉长老座下,于是拉着黎听渊去找了公仪潇月。

公仪潇月似是有点惊讶,她收起两张弟子牌,对沈梦秋二人一笑:“真好,山上许久没来新弟子了呢。”

飞来峰是成玉长老所在的仙山,成玉长老座下的大弟子便是公仪潇月。二人由公仪潇月带上飞来峰,峰顶楼阁鳞次栉比,景色甚好,称得上一句千峰拔地玉麟峋。正中间设有一道场,道场旁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榭,水榭内围坐了几人。

沈梦秋与黎听渊穿过七折八曲的回廊,还未等将路认全,就穿过了道场外的石拱门,恰好与几人撞了个脸对脸。

水榭内两男一女,一人正在奋笔疾书地画符,认真的恨不得将头埋进石桌下面,另外两人正在抢夺一个什么玩意儿,围着水榭上蹿下跳。如今看到公仪潇月来了,两人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好,齐声道:“大师姐好。”

赵灵灵将得之不易的竹蜻蜓藏在袖口里,宁子沉在背后踢了一下她的小腿,赵灵灵吃痛,笑眯眯的摁住了他的后背穴位猛掐。而桌上仍在奋笔疾书的陈怀,好似无所察觉深厚的大战,仍然沉溺在符咒的世界里如痴如醉。

“你们的两位新师弟。”公仪潇月朝着三人说道:“沈梦秋,墨千机。”

沈梦秋笑笑,不知不觉攥紧的拳头里出了一手心的汗,他将黎听渊往前一推,叫道:“千机师兄。”

黎听渊面上算不得多好看,他轻咳一声,紧闭的嘴发出了个讥诮的“嗯”,就算是应过。

“这位是二师兄陈怀。”公仪潇月指向奋笔疾书的那位,陈怀终于在百忙之中掀起了下垂的眼皮,他飞快扫一眼他两位师弟的真容,嘴上说了句:“好。”

“那两位是三师姐陈灵灵和四师兄宁子沉。”公仪潇月又介绍道。

赵灵灵活泼的朝水榭外的三人招招手,宁子沉不甘落后的笑笑,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师弟们好。”

“灵灵与子沉将两位师弟带到青玉居收拾妥当。我还要与师尊商议要事。”公仪潇月很忙,丢下这句话便走远了,只留一堆师弟师妹们大眼瞪小眼。

赵灵灵朝他俩眨了眨眼:“跟我俩来吧。”

飞来峰上设有主殿,经阁,讲学院,道场,以及师尊所在的白虹居与弟子们居住的青玉居。两人一路将沈梦秋与黎听渊带到了青玉居门口,青玉居正前方有一口池水,栽了些莲叶荷花,微风拂过,颇有些莲叶何田田的意思在里面。

越过一块刻着“青玉”的牌匾,青石砖路与蜿蜒的白墙将东西南北角各分为大同小异的八个院子,如今还有四个空闲,地方大得很。

宁子沉指着北角的两个院落说:“师弟,你们两个就住这里吧,对门就是我与陈怀师兄的院子,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们。”

“找我与大师姐也行,就住在东角的院子里。”赵灵灵笑盈盈地说:“那我俩就不打扰了,明日晨时别忘了去主殿给师尊请安!”

屋内用竹帘分隔出三个房间,分别是书房,梳洗室与最里面的卧室,每个房间内皆配备了影影绰绰的纱幔与两盏长明的琉璃灯,物品一应俱全,摆在书法的茶几之上。

沈梦秋望了望里外的陈设,不禁有些思念大氓山上四条高低长短不一、左右晃荡的残年老桌,不知师父他们如何了,他将木人与一寸见方的小盒子放在卧室的柜子里。

正准备梳洗一番,门却被笃笃的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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