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第一反应就是,“明祯先生,你会不会是算错了?”
她路云一生清清白白,可没有害过。
啊不对,她害过人,还且还刚害没两天。
不过。
月倚卿想拿她的命垫他的飞升路,自己反杀他不是理所应当?
他怎么倒还喊上冤了?
路云搓了搓手,咳嗽两声。
“那个明祯先生啊,我好像是杀了一个鬼修,但他是罪有应得的。你不知道,他不仅给我下毒,还妄图杀我飞升呢!”
她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宫殿。
雪在外头“簌簌”的下着,盆里的松枝烧得很旺,忽明忽暗的火光伴着清脆的“咔咔”声。
路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白绫微动,崇明祯慢慢睁开了眼,有金色的灵力从他眼中溢出。
路云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她开口,想打断他莫名其妙的施法,“先生如今这副模样,还是不要勉强得好。”
崇明祯微微拧眉,只道,“那道天魂,是位女子。”
“长裙,束腰,玉佩,发髻挽得很规整,气质娴雅,似乎是大户府邸的小姐。”
“五官看不清楚,手里捧着一本书卷,似乎是古经《归一论》。”
“归一论?”
路云倒是偶有涉猎。
“就是那本讲‘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道法述论?”
崇明祯点点头,他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勉强开口,“你是因她而来。”
路云正低头沉思,闻言不由屏住呼吸,“来远晟谷吗?”
崇明祯将视线收回,转过身却不再看她。
火光摇曳,令人窒息的氛围蔓延,就在路云忍不住想再问一遍时,他终于开口。
“是来这里,来这个世界。”
什么叫来这个世界?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人,可是,崇明祯怎么能看出来?
就算他是天下第一的命师,也不过是她书里的人物罢了,他怎么能看出来。
凭什么能够算出来?
路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她握住手腕,面上忽然扯出一个笑。
“什么叫来这个世界?我听不懂啊,明祯先生。”
崇明祯拨了一下松枝,再转过来时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闭目敛眉,无悲无喜。
“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他说完敲了一下旁边的星盘,一道清光浮现,远处门廊外的七位侍女走了进来。
她们均穿着青色的袍子,从头裹到脚,很多段银色的细链缠绕、点缀,古朴又神秘。
“青角,带她下去歇息吧。”
路云出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崇明祯已经站了起来,正背对着她们摩挲墙上的铜文壁画。
他赤脚踩在白色的绒毯上,柔顺的白发垂到腰间,散发着莹莹冷光。
看着倒挺有大师风范的。
但他看出的东西,就一定对吗?
他说一团冤魂将她拽到这本书里,可她怎么会毫无印象?
她从未写过这种背景的女子。
路云撑伞跟着青角,穿过一条甬道,最后来到了一处干净整洁的宫殿。
殿内铺着暗色的毛毡,中间的六角铜炉烧的很旺。
青角为她点亮灯笼后就告退了。
夜更深了。
路云躺在床上,额头发间沁出丝丝细汗。
殿内热气蒸腾,闷得人透不过气。
她心神不宁,索性翻身下床,走到窗边。
窗外的雪仍在下着,仿佛从几百年前开始就没停过。
路云沉思,按套路来说,自己穿到温如絮的身上,那团天魂该是她的才对。
可她清楚,温如絮只是一个山野蝶妖,与大户府邸的小姐毫无关系。
究竟是谁?有何冤屈?
是自己造成的?
又是如何进入了这具身体?
莹白的雪照亮了漆黑的夜。
远晟谷的天空星罗棋布,像是一张详尽而清晰的星图。
路云吐出一口郁气,套路死板,生活却离奇。
她想找到答案,只能一步一步探索了。
***
“所以你不是我的新娘?”
夜星阑跪在兽皮垫上,仰头看着她。
“我还以为姐姐是为了见我才穿的嫁衣呢,真叫人伤心”。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路云坐在桌前,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咸糕。
“路某我,是个被坏人逼婚的倒霉蛋。逃跑路上不小心迷路了,才到了这里。”
夜星阑手撑在桌上,歪头看着她,看着看着,又蹭到了她的旁边。
路云叼着糕点,熟练地推开他。
“夜星阑,别闹我,我要吃饭。”
面前的少年穿着一件贴身的彩锦织袍,脖间挂着亮闪闪的银饰和圆环,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活泼的小兽。
他仰头看着她,眼神干净透彻,笑得很甜。
“我的新娘,你好漂亮。”
“都说了不是。”
路云“咕咚”一声把糕点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要上早课?请赶紧滚开。”
夜星阑索性躺在她的脚边,耍赖道,“不去了,我想多陪你一会,感动吧。”
“哈?什么鬼?你明明就是为了逃课,把我当借口!”
路云踹了他一脚,拽着他的领口把他拖到了门外。
“滚吧你!”她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姐姐,姐姐!”夜星阑在外面哀切地叫唤。
路云没理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饭。
她等了一会,见门外没有动静了,才过去把门打开。
“姐姐!”夜星阑如一头矫健的小狼,扑了过来。
“你”,路云头疼地捂住脑袋。
他赖皮地挂在她的身上,身体温暖,带着干净清爽的雪松味。
“夜星阑,认错主人的小狗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就敢这样?”
路云板起脸,“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好人。无论是什么时候,我只会爱我自己。”
夜星阑眼神懵懂,过了一阵,才低落地开口,“是我哪里不够好吗,姐姐?”
“和你没关系。”
“贫瘠的土地,开不出灿烂的花。”
路云一点一点把他拽下来,“你走吧,我不是你的正缘。”
“你应该是算错了。”
夜星阑拼命摇头,倔强地说,“我得大命师崇明祯真传,怎么会算错!”
他二指覆眼,指尖蓝色的灵力流转,静静盯着路云看了半响,突然笑起来。
“路轻舟,我看到了,你是个白色的人。”
路云挠挠脸,“什么意思,肤色吗?”
“不是,是天魂的颜色。”
“好人都是白色。坏人是黑色,冤魂是红色。还有一种更特殊的人,是金色。”
“不过我的天眼练得不是很好,只能看见普通的颜色。”
“轻舟,你的天魂浸润在黑色的静海里,还能不受污染,简直太厉害了!”
夜星阑还想再看,结果眼睛一痛,他揉了揉眼角的泪水。
“今日用眼过度了,嘿嘿。”
他灿烂一笑,“我的正缘,原来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不愧是我的新娘。”
“都说了不是!”路云头疼地捂着脑袋。
夜星阑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歪着头看她,“我的心告诉我,它很喜欢你。”
“姐姐,你能感受到吗?”
路云一愣。
她的手掌隔着薄薄的一层织物,碰到一颗有力跳动的心脏,很鲜活。
夜星阑到底多没防备心,她再不济也是个修士!
若是此刻她用术法握碎他胸腔内那颗脆弱的心脏,他顷刻就要归西了!
路云长叹一口气,“这种动作,你对我做做也就算了,以后出去不要这么傻了。”
“你从小避世,在这里长大,根本不知道人这种东西到底算个什么玩意。”
夜星阑握着她的手,朝她更近一步,几乎要贴到她的身上。
他整个人都很暖,由内而外的散发着温暖治愈的力量。
路云一愣不愣地看着他,突然有些出神。
“我和那些人不一样,你可以信我。”
“我知道。”
路云打断他,她闭上眼,接着说。
“你眼神很干净,像是远晟谷的落雪。”
路云苦笑,“我不愿意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但我又很想相信。”
“你知道,命运这东西很邪门,夜星阑,我怕它把你毁了。”
“我希望你永远像这样,纯粹又简单地活着,你能明白吗?”
夜星阑呼吸急促起来,“路轻舟,这段话太长了,我听不懂。但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喜欢我。”
“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的眼睛会告诉我答案。”
路云闭着眼,不为所动。
“你在害怕什么,路轻舟!”他急了。
“我没在怕。”
路云低头去推他,但没推动。
“那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一见钟情!你看我一眼,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夜星阑靠得很近,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
路云心又突突起来,她做了很久建设,才缓慢睁眼,看进了他的眼里。
少年的眼睛如同晴朗雪夜的一片星空,明朗又璀璨。
“世上怎么会有干净的眼睛”,路云想。
世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仅仅是存在着,就让她的心脏感受到一丝隐秘的庆幸。
夜星阑的桃花眼里绽放出耀眼的笑意,他突然紧张起来,深呼吸一口,才继续说,“我觉得,你的眼睛好像有点喜欢我。是么,姐姐?”
“对不起。”路云还没说完,就被他捂住了嘴。
夜星阑气鼓鼓地,“我不要听这三个字。”
他手指颤抖,嘴唇咬得泛白,“姐姐,接下来我会吻你,如果你真的讨厌我,可以躲开。”
“卦师的正缘这辈子只有一个,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宁愿孤独终老。”
少年漂亮的眼睛闭了起来,长长的黑发滑落,拂过路云的肩膀。
他手指颤抖地握住她的腰,向她倾身过来。
路云别过了头,“别犯傻了,夜星阑。”
“世界这么大,人又这么多,你凭什么就认准我了。”
一滴泪落到了路云脸上,她瞳孔一缩,抬头看向他。
夜星阑在下雨。
漂亮的桃花眼里溢满了水光,鼻头泛红,死死地咬着嘴唇。
他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连串的掉到路云的脸上和鼻子上。
他看上去真得很伤心。
路云叹口气,摸摸他的头。
夜星阑咬唇,还是不肯放弃,“那你告诉我,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
“那你就是喜欢我!”
路云沉默。
“你就是喜欢我,胆小鬼才不敢说,路轻舟,你是胆小鬼!”
“激将法对我没用,夜星阑,我就算喜欢你又怎么样,我不会信任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的。”
“你饶了我吧。我对爱情没有幻想。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能活着就好。”
“你再为自己算一次正缘,好吗?”
“不好!”夜星阑气势汹汹地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他抱得很紧,路云被勒的够呛。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拍他的背,以做安慰。
“其实我是猫党,但今天觉得狗也挺可爱的。”
狗?是在说他吗?
“那我能吻你吗?”夜星阑心里又升起一点希望。
“狗怎么可以亲主人呢?”路云“呵”了一声推开他。
“心情好了就滚去上课,别在我这装可怜了。”
直球克一切,我想不到月倚卿该怎么赢[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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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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