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怜歪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另一头,满月宴进行得如火如荼。
越是热闹,白二爷的脸色越是发冷。
“待你出了日子,来白府陪你外祖母一段时间。”
白二爷的话更像是吩咐,话音里却夹了许多对小辈的怜惜。魏怜闻声,颔首称是。
似是做完了一件大事,白二爷重重得松了一口气,周身气压也跟着回升。
眼看着逢遇吉时,这场宴会的主角——魏昭,被抱了出来。
贾兰芷身着精致华丽的裙装,抱着浑身通红喜庆的魏昭,迈着小步走过来,身后追着魏昭的乳母和贴身丫鬟。
顶着众人的视线,贾兰芷笑容得体,待怀里的魏昭温温柔柔。
见状,贾兰芳的表情僵了一瞬。
魏怜抿了一口果酒,眉心挑了下。
贾兰芳快步上前,接过贾兰芷怀里的魏昭,两人靠得极近,不知有没有说些什么。分开后,贾兰芷只是温柔微笑,微垂着首,跟在贾兰芳的身后,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
白二夫人往魏怜那边凑了些,压低着声儿,仅两人可闻:“这位也是‘妙人’啊。”
魏怜轻笑,赞同一番。
怎么不算‘妙人’呢?
贾兰芳出来之前,旁的人怕是都认为这位贾妻妹才是魏昭的生母吧!
“瞧着,更白更净。”白二夫人继续感叹。
可不,贾兰芷弱柳扶风的身姿,加上她看起来安心恬荡的面容与神情,隔壁家的病秧子表妹碰见,都要礼让她三分。
魏怜眼尾微微上扬,淡声道:“魏府日久没见热闹了。”
“怜怜不是不喜这些?”白二夫人笑道,“还是快来与你表妹一块儿玩罢。”
“铃儿妹妹确实知道好些有趣的地儿,算来,也有一年未见了。”魏怜说。
“她呀,野惯了,没人能比她更知道去哪里玩了。”说起白铃儿,白二夫人忍不住面上带着宠溺的笑,“前不久嘉禾回家省亲,念了她好一通。”
魏怜笑起来:“嘉禾姐刀子嘴豆腐心,她可疼铃儿妹妹了,自幼便是。”
白二夫人膝下两个女儿,白二爷很是喜欢她们。
白嘉禾饱读诗书,嫁予了一位志同道合的秀才,二人婚姻生活算得上美满。
白铃儿年纪还小,不过和魏怜大抵相同,都爱生意银子。如此,正合了白二爷的意,白家世代经商,总要有个继承家业的。
他那一代,大爷偏爱文,入了仕途;小妹对生意,心思不大;最后落到他的肩上去了。
如今白铃儿喜商,以后应当是招赘,然后一同管理偌大的白家。
提到两个女儿,白二夫人是打心底欢喜,嘴上没打住短,和魏怜多说了几句。
魏怜仔细听着,时不时应一声。
等到注意力再回到宴会上,她发现了颇为有趣的事。
贾二娘抱着魏昭坐在魏父的身侧,贾明珠紧贴着贾二娘坐下,倒是贾妻妹,她没个位置,又或许是有座不坐,反正她是立在后面的。
站位微妙,比魏父和贾二娘的大丫鬟们前了半步,在中间。
这位置,说不上来她是什么身份。
贾妻妹本是靠近贾二娘多一些,慢慢地挪,一点点靠魏父更多些。
抢了大丫鬟的位子,也夺了她们的事。
添酒水的事儿落到了贾妻妹的身上,她待魏父与贾二娘都是微微笑,得体的很。
满月宴人多嘈杂,等魏父宣布贾明珠以后更名叫魏明珠后,魏怜便累了。
后面没什么打紧的事,魏怜去和魏父请了别。
饶是魏父面色不虞,也还是同意了魏怜回碧落院休息。
吴妈妈一早备好了汤药和消暑佳品,满月宴哪有碧落院舒坦?
同时,魏怜没忘了白二爷和白二夫人:“一会儿子给舅母送点过去。舅父那边,遣个小厮送去。”
“姑娘放心,老奴已经备好了。”
心里算了下时间,问:“明书递消息来了吗?”
明琴应声:“明棋和明画昨日回了庄子,盘查的铺子没什么问题。明书简单处理了一些事儿,还有几庄大事需得姑娘回去再做决策,明书道不赶时间,姑娘不必过于着急。”
魏怜支着胳膊,手拖住腮帮子,眉眼忧愁:“姑娘着急,这儿实在是过于无聊。”
“不过,明儿估计就能走了……”
魏怜觉着,贾兰芳是没空搭理她了,毕竟手边有个更大的麻烦不是?
贾兰芳是见不得半点威胁的妇人。
—
不出所料,第二日,白二爷先一步离开后,魏怜去找魏父请安,提了回别庄的事,魏父随意点头同意了,转头急匆匆朝着芳华阁去了。
即便是对他早已不抱期待,魏怜心底还是悲悯了片刻,悲的父女一场走到今日,悯的自己。
最后,她笑了笑。
“明琴,咱们回家。”
夜里下了场大雨,眼下仍是阴天。
吴妈妈一边往马车上搁东西,一边念叨:“这路怕是不好走。”
自魏府到别庄,大多是大路,只有一小截的泥土小路。
明琴乐观:“咱们路上慢点儿,准没事。”
之前一路晃荡来,如今一路晃荡去。
魏怜脸色白着,想着回去要补偿自己一番:“吴妈妈,回去我要吃梅子,喝梅子汁儿。”
吴妈妈打着商量:“姑娘先挑一样,明个儿再多食行吗?一路折腾,回去食多了,姑娘该脾胃不和了。”
魏怜撇嘴,不情不愿还是答应了:“好嘛……”
魏怜撑着额侧走神,马车“咯噔”一下,猛然停住。
“吴妈妈金口玉言。”
吴妈妈侧头,无奈:“老奴这该叫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现下正在泥土小路上,马车前左侧的车轱辘卡进一个泥水坑里,陷进去了,还不少,只露了上个车轱辘在外头。
不推出来是走不了了。
车夫去周边寻村民来帮忙推车,明琴扶着魏怜下车,换一口新鲜空气。
明琴提醒:“姑娘,小心脚下。”
泥路,到处湿.漉漉的,稍稍用力便会溅人满鞋满衣摆的泥水点子。
魏怜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走下去。
外面空气比马车里好许多,吐纳几息,魏怜的头疼缓和几许。
“赶明儿,得把这条路修了。”魏怜呢喃道。
她不差银子,可不想再被路上的泥水坑卡住一次了。
“风景倒是不错。”
周围没什么高大树木,除了侧边的小山坡,其他方向放眼辽阔,绿油油一片,看着就舒心。
不待魏怜多瞧上几眼,山坡那边传来窸窣声响,越来越近。
魏怜扭头看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她都没看清,眨眼功夫,一团黑混着泥水的东西滚到魏怜的跟前。
“呀!”明琴惊呼。
那东西恰恰压着魏怜仔细保护的绣花鞋和衣摆。
魏怜反应慢半拍,吓得想后撤一步,哪成想压得太瓷实,硬是没抽动脚,以至于,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定睛一看,是个人。
脸上身上全是泥水,糊了一片,看不清脸。头上发冠歪斜,墨发杂乱。能看出来是个男人,闭着眼,眉毛紧蹙,可怜兮兮蜷在魏怜绣花鞋边。
魏怜心下一动,莫名想到了很久以前她救过的一只猫儿,玄色的,初见时也是蜷成一团,可怜见的。
鬼使神差的,魏怜俯身,已经脏的裙摆整个落到泥水上,脏得更彻底。
纤细的手指探到男人的鼻下,呼吸微乎其微。
简单来说,他可能快死了。
理智告诉魏怜,不要多管闲事。
脑子里一遍一遍滑过那只玄猫的样子,魏怜叹息一声:“明琴,把他拖到马车上去吧。”
明琴还有些没缓过神:“姑娘?”
“去吧。”魏怜肯定道。
索性离马车不远,明琴先简略检查了下,然后和吴妈妈两人一起,避开男人摔断的手臂,把人硬生生拖上了马车。
魏怜眨眨眼,抿嘴,本来就半死,不会被折腾死了叭?
魏怜道:“进里面罢,一会儿有人来,看到多少有些不妥。”
本空荡的舆里,因着多了一个大家伙,显得挤了。与此同时,沾得到处是泥。
魏怜皱了皱眉,复又舒展开来。
车夫寻到了二三村民,魏怜与其他两人下了车,等马车被推出来。
几人合力,倒也不难。
“明琴。”
明琴会意,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银碎子,一人给了几粒。
村民淳朴,拿到手里,笑眯了眼,嘴里不停道谢。
回到马车上,魏怜依旧坐在最里面,吴妈妈和明琴挨着她,生死不明的男人靠在靠近门口的地方。
回魏府一趟,姑娘带回来一个男人。
别庄里,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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