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瑶只是情绪有些低落，她并没有哭。

不过，看着那张递过来的纸巾，她还是接过，抬眼看他。

男人始终目视前方，薄唇抿成一条线。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看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短发干净利落。

领口敞开一点，喉结滚动，肌肉线条隐隐若现。

他脸色不太好，蒙上了一层阴霾。

温云瑶憋住了那股委屈的感觉，低声道：“不用了，周屿川，你帮我挺多的了。”

这只是重逢的第二天，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每一件都超出她的预想之外，每一件都有周屿川的参与。

她不想再麻烦他了。

“温云瑶，别人骂你，你记住，要十倍骂回去，骂不过，就动手。”

周屿川没有管她，而是冷声道，“比如今天这人，你可以直接录音，告她诽谤，语言侮辱。”

温云瑶屏声，听到他继续说：“倘若都不管用，你也不能让自己受欺负，你……”

他顿了顿，放缓了声音：“你愿意的话，告诉我，我会帮你处理。”

又到了一个红灯路口，周屿川踩下刹车，手紧紧捏住方向盘，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车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见不得女人受欺负。”

他再度开口，“尤其是你。”

他眼尾猩红，眼神怔愣，在某一瞬间，温云瑶看见他咬牙，顿而，悲伤的声音传出。

“我看到你卑躬屈膝，被践踏尊严，我，受不了。”

沉默，车内又再一次陷入沉默。

虞城滚烫的太阳高悬于天际，热浪在车前方一阵阵流过，街边走过三三两两打着伞的行人。

红灯停止，绿灯亮起，车再次出发。

温云瑶低下头，缓缓说：“下次不会了。”

周屿川眼睛直视前方，顿而开口：“要是你愿意，有人会一直站你身后。”

其实他想说。

若是知道你过成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放开你的手。

说了这么直白的话，他也没有等温云瑶回复。

眼神又恢复那副冷淡模样，猛踩油门，全速往湘峰酒店赶去。

现在是13:54，回去的时间，快了许多。

赶到酒店门口，温云瑶温声道：“麻烦你啦，周屿川，路费以及这两天你所有损失，你都一起发我好了，我回去就转你。”

周屿川看她，不知她是何意。

温云瑶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回家后我应该有钱了，我们可能也再也不见了，现在提醒你一句赔偿问题。”

她诚挚道：“这两天很开心，祝你未来一路顺风。”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剩下驶过车辆的呼啸声，四周行人的脚步声。

热气渐涨，难耐且闷。

周屿川的心忽然纠痛了一下。

她就要走，留他在原地，一个人故步自封那么多年。

如同多年之前，他看着她的背影，孤绝，淡漠。

周屿川苦笑一声：“又就这样算了么，最后还是用钱来摆平一切？”

温云瑶一怔。

未了，她听到他凝重又带有些许悲伤的声音传来：“温云瑶，钱能解决一切的话，这世上就不会多那么多不甘心的人了。”

……

这世上那么多不甘心的人。

他周屿川算一个。

印象很深刻的一句话。

周屿川说：“温云瑶，我不甘心，好好的，怎么就要分手。”

周屿川说：“那么多年的感情，说算就算了，你也不给个解释？”

“是因为钱的原因吗，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绝情？”

“……”

回忆很乱，只记得分手那天下了一场暴雨。

温云瑶冷漠无情，周屿川心灰意冷。

俩人撕破脸了的，在温云瑶看来，已经是绝无可能再和好的。

以后即使碰到了，也会是那种匆匆而过看一眼，又撇开脸的陌生人。

甚至比不上，比陌生人更疏远……

可是要说不甘心，温云瑶其实也是的。

只是，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温同华提出要求的时候，她试图反抗，可是越反抗，结果就越糟。

周舒陪嘲讽的时候，她曾维护过他，可是，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这世界，不是你不甘心，就会给你想要的。

也不会看你可怜，就会如你所愿。

一声汽笛声打破了温云瑶的回忆，恍惚之间，她听到自己说：“不是的，周屿川，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你了。”

她眼神澄澈，满含诚意：“你能不计前嫌帮我，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

过去已经那么不堪了，现在还这样给你造成困扰，她很抱歉。

因为带着愧疚，所以才会很耐心很真诚地回复他的每一句话，希望他开心。

所以会拒绝周舒陪早点回家的要求，和他一起吃饭。

如果可以，希望他余生喜乐。

她会把自己欠下的一一偿还。

然后，俩人就当没有见过。

从前种种，就当大梦一场空吧。

周屿川眉头蹙起，悲声笑道：“前嫌？温云瑶，我们不过认识两天，哪里来的前嫌？”

温云瑶愣住。

“我们之间，难得不是你千方百计想加我微信开始认识？”

他继续说：“我这个人呢，刚好对你这手段百里挑一的人比较感兴趣，你又刚好撞坏我玉镯，不过这镯子我不是说不用你赔偿了。”

周屿川假装轻松，依旧不依不饶，“就很巧，谁能想到我资助一个学校，校方代表就是你，后面刚好碰见你遇到别人打劫，我见义勇为救了你，后来想起一家好吃的店，邀请你去吃个饭。”

他最后咬牙：“仅此而已。”

“所以，哪里来的前嫌？”

四周已经来来往往走过几波行人了，俩人却站成了两尊雕塑。

几片树叶飞离枝干，飘飘洒洒舞下。

光影变幻，周遭一切是静止的。

倏然之间，湘峰酒店旁边的一家音响店，浑厚略沧桑的乐声响起：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①

是Beyond的海阔天空。

只是一刹那，周屿川脸色立即煞白。

这首承载了他许多回忆的歌，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

在某一刻，他察觉到温云瑶的疏离。

他是心痛的。

她好像对过去耿耿于怀，急于摆脱自己。

明明过去是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再次重逢了先开口的却是他。

他步步为营，本以为能拾掇起那份真心，可事实是，摆在他面前还有一道鸿沟。

她陷在过去无法自拔，一举一动都在考量。

他制造了那么多次偶遇，那么多次心动时刻。

可她依旧无动于衷。

她就要再次走了。

温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周屿川不太清楚，只是知道，上一次分手也是温云瑶回温家之后，就提出了。

态度极其坚决，俩人仿佛天大的仇人。

温云瑶这次回去，难免会有那样的情况发生。

她的往后余生，一颦一笑，真的再也与他无关了。

望着她，周屿川一字一句道：“温云瑶，我们没有前嫌。”

我不介意那些过去，我只想看向未来。

你能明白我苦等你六年的苦心吗？

不只六年，未来你们还有更多的六年。

①《海阔天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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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重逢（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