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放假，但对于屁大点事都能乐半天的大学生而言，圣诞节到底是算个颇为盛大的节日，即便还没出校门，也能感受得出节日的浓郁氛围。

商业街各门店都缀上节日相关的饰品，早早就拉上了小彩灯。如果是晚上，彩灯映着夏大的夜景，湖畔处三三两两的人影相伴同行，操场上也是学生摆着乐的摊档，放着或轻快或浪漫的音乐。

——但现在是周日早上的七点钟。

除了做早点的店，其他店铺都还没营业，没有早八的大学生更是恨不得和被窝缠绵到老，只有个别的怨种还出现在这里。

周日起大早的怨种本种——沐瑾幽幽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他在夏城的十二月里一大早起床，跟个傻子一样杵在宿舍楼前，和腊月凛冽的冬风作伴，苦苦等待的样子宛如一座望夫石。

直到隐隐看见远处平地出现一抹黑影，一成不变穿着衬衫西裤的人影向他一点点靠近，最后停在他面前，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在他面前晃，沐瑾才恍然：

——是美色（划掉）爱情的力量。

“等很久了吗？”

“没，我也是刚到。”

“很冷？”

沐瑾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围巾大衣，又抬头看方承适单薄的衬衫，默然几秒，又低头，扒拉了一下乱成一团的围巾——是他起来后睡眼朦胧胡乱塞到脖子里的。

有一种暖和就行，不顾自己死活的凌乱美。

但小沐同学不认，嘴硬答道，“还好。”

方承适低头帮他理了下围巾，没乱得那么扎眼后才撤回来，笑着没戳穿他，“那我们现在走？吃过早饭了吗？”

沐瑾摇头，耳根还因着方承适刚刚的动作滚烫，“还没有。”

方承适，“吃馄饨吗？”

“好。”

两人到沙县吃过早饭，慢悠悠地出校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夏城今年好像更冷了点。”

“嗯，苏苏说可能会下雪。”

“上次下雪……我好像才高一吧？”

“学长高中的时候也和现在这样吗？”

方承适侧头，“现在这样，是哪样？”

沐瑾认真思考了几秒，语气诚恳，“品学兼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方承适失笑，“我在小学弟眼里评价这么高啊？”

“这样学长压力可大了。”

沐瑾问他，“哪大了？”

方承适对上他带着疑惑的视线，抬头揉了下他的头，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这样我哪天想干点坏事，都要担心折损了在小学弟心里的形象。”

沐瑾抬手拍掉方承适作乱的爪子，但还是没能挽回他精心打扮的发型，怨念，“现在就已经折损了。”

方承适笑着又把手伸过去，任劳任怨给人顺毛，“沐大人总得给我一点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做的猫窝离学校不远，隔了三面墙，两人说笑着就到了地方。

“小猫还在睡吧？”

“上次我过来的时候没见到它，估计跑去找吃的了。”

两人的声音都下意识压低，无意惊扰或许在睡觉的猫咪。

“喵嗷~”

可能是听到了动静，一声懒洋洋的猫叫从猫屋里传出，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几秒，猫屋里冒出个毛脑袋。

两人走过去，方承适拿出工具加固了下猫屋，沐瑾则把带过来的猫粮倒到小碗里送到猫咪面前。

“喵~”猫咪没有第一时间去吃猫粮，反而绕过了小碗踩着猫步走到蹲在前面的沐瑾前，黏黏糊糊地用大脑袋蹭沐瑾的腿。

沐瑾怕吓到猫咪，没敢做大动作，只抬手轻轻在猫背上顺了两下。

大概是在用这个方式向两脚兽表达感谢，猫咪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扫了下沐瑾的手后，又慢悠悠地回到小碗前，低头小口地吃猫粮。

“看来是只讲礼貌的猫咪。”沐瑾好心情地弯了弯眼。

一旁干活的方承适闻声侧目看了眼，又无言把视线挪回来。

上次他来送猫粮，可没见这小没良心的讲礼貌，吃完赏了他一爪，就缩回去猫屋睡大觉。

自知受到了区别对待的方承适叹了口气，琢磨着怎么跟小学弟告状。

没注意到一旁黯然神伤的方学长，沐瑾下巴抵着膝盖，安静地看着小猫直播吃播，等吃得差不多了，沐瑾手指微动，感觉到指关节因冷风吹过有些僵硬，蹙眉，“后面天气再冷一点，不知道小猫还能不能受得住。”

宿舍不让养宠物，再过段时间他们放寒假了，就更顾不来小猫了，但带回孤儿院的话，陌生的环境又容易引起猫咪应激……

让小猫跟着去另外的地方也是件难事。

想起之前他们打算抱回学校，被猫咪挣扎开的事，沐瑾叹了口气。

“我试试看能不能让这小家伙跟着我回家。”

沐瑾抬头，看向出声的方承适，“叔叔阿姨那边……”

方承适摇头，“没事，他们不反感家里养猫，也没人对猫毛过敏，放假了我自己住，把猫接过去，也能照顾他。”

“等天没这么冷了，这小没良心的估计也待不住我这了。”

方承适边说，边手贱去逗猫，差点被护食的猫咪咬一口，马上抬头告状，“你看它。”

沐瑾无言数秒，失笑，“你干嘛在它吃饭的时候动它。”

“喵！”猫咪也停下吃饭叫嚷了一声，像在附和沐瑾的话。

方承适把碍眼的猫猫头按下去，让它乖乖吃饭，又对沐瑾说，“放假我一个人住。”

就差明示沐瑾放假来家里看猫了。

“……”

一个人住、一个人住就一个人住呗，干嘛特别强调……

沐瑾偏了下视线，耳根冒上烫意。

“一个寒假见不到，你不想……它吗？”

突兀的停顿暂且不提，沐瑾：“可以视频。”

方承适叹气，“我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吗？小学弟这么避之不及。”

“冒昧打扰，不好。”沐瑾憋半天憋出几个字来。

小沐同学还是很保守的，家这种私人领域的东西，如果不是特别亲密，不能乱串门的。

暗恋对象也不可以。

方承适遗憾，“这样啊，本来还想和学弟去泡温泉的。”

沐瑾耳朵微动，蓦地抬头，“温泉？”

“嗯，家里有个小温泉，冬天泡着挺舒服的，原本还打算你来家里的话，就一起泡的。”

一起泡……

温泉、浴巾、半.裸……

近距离接触……

沐瑾的眼睛发直。

方承适适时地追问了句，“真的不去吗？”

刚刚还很保守的小沐同学动摇了，犹豫了，踌躇不定了。

“也、也不是不可以……”

方承适忍笑，面色自然地给这件事盖上戳，“那就说定了，寒假一起去泡温泉。”

泡温泉的事掀过，又逗了会儿小猫，把猫都逗烦了两人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准备回学校。

沐瑾转身前又看了小猫一眼，吃饱喝足的猫咪已经懒洋洋在加厚的猫窝里摊成一张猫饼了。

方承适注意到沐瑾的动作，“网上买的猫用的东西明天就到了，我下课就来把猫带回去。”

家里什么东西都还没备好，直接把猫带回去可能还不如先放在这，毕竟担心猫冷，他又加了几层被子。

沐瑾点头，“明天我也来。”

方承适笑，“好，到时候微信喊你。”

走了一段时间，沐瑾感觉鼻尖有些湿润，怔愣了下，像意识到什么，微睁大眼抬头，看见飘在空中肉眼难以觉察的白粒，“下雪了！”

方承适也抬头，“看来今年真的冷多了。”

沐瑾弯眼，“我很少看见下雪，小时候有一次是场大雪，我和院里的小朋友都冲出去打雪仗，还被妈妈说了一顿。”

方承适想到缩小版沐瑾小团子冻红着耳朵和鼻子，小手后背乖乖听训的样子，没忍住轻笑出声，“应该很可爱。”

沐瑾脸一红，“小时候、小时候大家都可爱。”

方承适笑，“我妈可不认这话，我小时候皮，哪都蹿，气得她拎着鸡毛掸子满街打我。”

沐瑾还是第一次听方承适的另一面，有些惊奇，“满街打你？”

时间隔得久，方承适也快记不清了，思索片刻才想到原由，“好像是偷偷拿她的化妆品化妆了，画得亲妈都认不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就拎着鸡毛掸子来打我了。”

虽然不礼貌，但沐瑾忍了下，还是没忍住笑，“你……”

方承适不满地看他，“我可听见你笑了。”

沐瑾不认，“没有的事。”

来回几下，两人又静了下来，雪粒顺着风下落，落在发间，落在眼睑，落在唇瓣，几秒后化成水润湿。

雪下不大，也淋不湿人，两人便没急着赶回学校，带着惬意地并肩漫步在雪中。

沐瑾想时间变得更慢，更久一点，抬头看方承适，见他好像在出神，问，“学长在想什么？”

方承适思绪收回，笑应他，“想到了前几天看到一句诗。”

“一句诗？”

“嗯。”方承适低眸，深深看着沐瑾，一字一顿将每个字都说得认真：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像在认真地解答，又像是接着解答在认真地告诉他些什么。

沐瑾像被方承适的视线烫到了般，仓促地错开视线，因为太过慌张，脑子短路了一样，煞风景地蹦出句，“可是下一句是，白头若是雪可替，世间何来伤心人。”

“……”

方承适静静看了他几秒，不应声了，也没再看他了，视线又落到前方。

沐瑾懊恼地抿唇，又结巴着找补，“不、不过，这个不适用我们的，就，他这首诗的意思其实是……两个异地的人在大雪飘飘日子里的互相思念着，所以才会有最后一句‘此时若有君在侧，何须淋雪作白头’，我们，我们是不一样的……”

沐瑾内心痛斥自己，明明自己才是中文系的，没有学长一个数学系的浪漫就算了，怎么还拆台啊！沐瑾啊沐瑾！你真的是蠢死了！

大概又静了几秒，才听到一声低笑。

沐瑾抬头望去，就撞进方承适带笑的眼里。

——我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沐瑾说不清楚，但是他红透了耳根听着方承适笑，又笃定他们是不一样的。

大概……是他们现在是在一起的，不符合异地的条件，又大概……

他们不需要用同淋雪，来弥补不能共白头的遗憾。

-

“沐沐，是你的吉他到了嘛？”

苏故凑前脑袋，好奇地探头。

沐瑾点头，让出点位置给苏故，拿小刀轻轻划开包装——是他等了很久的吉他。

“那你什么时候去勾……”苏故把到嘴边的“勾引”两个字吞回肚子里，改口，“找方学长啊？”

沐瑾假装没听懂苏故改口前的字，“下午，他下午没课。”

不知道是熟了对他们放下了戒备，还是真的受冻了，前几天他们去找小猫的时候，整个过程都进行得特别顺利。

在兽医给小猫做检查的时候，他们聊了几句，正好说到方承适今天下午空着没事。

苏故“哦~”了声，不怀好意地凑跟前，“记这么清楚呀？”

沐瑾推开面前笑得贱兮兮的脸，警告，“不帮你买手抓饼了。”

苏故一下被拿捏，静如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