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将尊字咽下喉咙。

她停顿了下，那双乌黑的眸子一直盯着她，露出恶意的微笑，清平能感受到毒蛇蜿蜒而上，死死缠绕她脖颈，那是他的警告和杀意。

如果她再多说一个字，下一刻就会身首分离。

此刻清平的脑子冷静下来，思绪在飞速的运转，试图理清楚眼前的现状，怕出说错话，猜出凌云的心思。

凌云不希望说出自己说出他的身份，为什么？

阿星似乎真的不记得她，他不想阿星想起她吗？

“啊。”沈星河没听清楚她最后一个字，正想询问，肌肤突然被冰凉的东西碰倒，凉爽的她哆嗦了一下，惊呼出声。

她抬眸望去，原来是凌云把罐装打包的凉茶水贴在她脸上，那一双眸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沈星河极为自然接过，罐身周围水珠子，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

“姑娘，应该是认错人了。”目光重新变得柔和的青年，笑意吟吟，含情脉脉道。

清平的视线在凌云的面上打转，她缓了缓心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姑娘长的跟我一位故人实在相似，我认错了。”

见二人亲昵的举动，沈星河对自己全然不记得，清平想起哥哥那次跟凌云的交易，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即是恐惧又是一种无形的愤怒。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阿星这么信他。

清平垂下的手不自觉握紧，面上却在悻悻赔礼道歉。

凌云笑笑，“无碍，穹天之下相似之人何奇多，姑娘下次当注意些。”

沈星河虽然不认识眼前的白发少女，莫名对她感到亲切，于是她走上前，指尖凭空翻出一朵纸折小花，笑眯眯递到清平面前，“相遇就是有缘，我虽然不是姑娘相识的故人，这花就当是结个缘，还请收下。”

“好。”清平愣怔的看着她，怀着对她的亲近。

她看着沈星河脸上的笑容，眼睛顿时有些酸涩，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深吸一口气。

她心情微妙接过这花，“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凌云微笑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止。

沈星河与清平道别擦肩而过时，清平突然一时冲动拽住她的手腕，“你——”

她要跟阿星问清楚这一切。

不然，阿星一直被蒙在鼓里，太可怜了。

记忆什么的都没有了，只剩下人为填充的虚假记忆。

她真的喜欢他吗？

只是在沈星河转身回头前，凌云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她。

那一眼让她如坠冰窟。

乌眸酝酿着杀意的风暴，如同汹涌的大海，眉宇间的红痣仿佛要渗血，似乎只要她多吐露一个字，她就要葬身于此。

“嗯？”沈星河侧过头，见她一脸凝重，似乎有话要说，眼睛里的水光很亮，似乎要哭出来了。

她弯起眉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清平松开手，咬咬唇，小心谨慎措辞，呐呐道：“今天是花灯节，梦灵城的眷侣会得到神树的祝福，希望你们幸福。”

阿星，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你喜欢他吗？

你过的快乐吗？

清平有很多想问她的，可她没法说出口，只能用这种方式旁敲侧击，每吐出一个字，她都感觉神经末梢充满压迫。

“眷侣，我们这么明显吗？”沈星河好笑的向凌云眨眨眼，而后者挑眉不置可否，眼神平淡无波，好似清澈的大海。

想起什么似乎的，沈星河缅怀道：“今年的花灯还好赶上，去年来的时候就剩下零零散散的，太可惜了。”

她转过身微微一笑，看着人族的小姑娘，“谢谢你的祝语。”

虽然沈星河不信仰神树，但这位小女孩语气诚挚，说的她心花怒放，简直说到她心坎了。

“下次别认错了。”沈星河摸了摸她的头，而后跟她道别。

清平失魂落魄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垂下眼眸，她捂住嘴，突然觉得很难过。

良久她擦了擦眼角，转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在拐角银光闪过，她瞬间停住，钉在她脚边的，是一片尖利的飞叶，她心头一跳。

她自然知道这是凌云对她的警告。

莫名想到清平曾经隐隐的猜测，

如果她说错的下场，便是曾经那惨死巷口、死无全尸的男子。

沈星河无奈摇头，不急不慢手肘戳戳他，打趣他，“刚才你吓人家小姑娘干嘛？脸都给你吓白了。”

“有吗？”凌云清浅的笑着，反问。

“你不笑时候，挺吓人的。”沈星河打趣道。

“那是人族的郡主。”凌云收敛神色，淡淡道。

他不否认自己有一瞬间的杀意，想杀了清平郡主。

他厌恶事态脱离控制的感觉。

可他又怕日后阿星想起这位故人，叫她伤心。

“欸？！”沈星河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随便来一趟梦灵城，还撞上人族郡主。

不过她也理解凌云的态度，魔人在其他地盘晃荡，少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为好。

免得他们还没做什么，这些人便要开始慌乱逃串，叫来仙族。

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不会认出我吧。”沈星河摸了摸她的脸，不确定嘀咕道。

她行事还算低调，来梦灵城这么多次，都没有人认出她。

沈星河确实不记得自己结交过人族朋友，特别是这位还是显眼的白发。

她如果见过，必然会有印象。

“巧遇罢了。”凌云相信清平郡主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

听到这话，沈星河放下心来。

“怕了？”凌云侧目勾唇，漫不经心问道。

沈星河摇头，注视着他，认真道：“除了你，没有人能杀死我。”

跟着凌云入魔，她就知道死亡早晚是迟早的，或许很久以后，或许是下一刻。

被世人唾弃也好，厌恶也罢，都无所谓。

仙族劝人向善，凌云既然不愿被束缚，畏手畏脚做一辈子的好人，倒不如做个潇洒的坏人，快活一番。

凌云看着她，愣了愣，很快笑起来了。

这是沈星河另一种的不设防亲近，珍重又自信的爱。

她能接受洛惜时入魔，是不是也能接受他的黑暗面？

他不由得这么想的。

“嗯。”

许是一年一次的花灯节，梦灵城街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非凡，车水马龙，人流涌动。

沈星河被人群撞散开了，她一下丢失了目标。

茫茫人海，走卒贩夫，来来往往，气息斑驳。

沈星河向来不把其他人族放在心上，他们的脸在她的视野里就是简单的符号。

现在突然在人海中找凌云，她越发觉得自己脸盲更加严重了。

心中的不安像是聚集的乌云。

看谁都像是凌云，她眼中闪过茫然。

虽然以前也会偶尔分不清人，不至于人畜不分。

早说让她认主了，凌云就是不肯，否则可以直接追踪他的位置。

认主？

沈星河对突然冒出的词感到陌生，这是什么？

脑海里闪过一条蝴蝶项链，浮光掠影，快的让沈星河抓不住。

还没等多想，沈星河的手就被温热的手掌握住，她下意识想要躲开，抬眸便看到青年。

一时间，周围的人脸再次化为模糊黑影的符号，不安被驱散，她的视野里只剩下凌云的脸。

“哎呀，我还在想走丢了，怎么找你。”沈星河没心没肺的笑嘻嘻道。

凌云眨了下眼，决定不告诉她，这里的结界有他参与，他可以在人族用灵力，开结界护着她，不被人流撞开。

“太吵了，便茶楼看吧。”

“就是这种热闹才有意思。”沈星河很自然反牵起凌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去那边看看！”沈星河拉着他，往不远处走去。

“这面具正适合你。”沈星河拿起有些丑丑的狐狸面具对着凌云比划了下，就直接替他戴上。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形象？”凌云挑眉，嘴角弧度勾的细长，似笑非笑，很像狡黠的狐狸。

“掩人耳目，我可没这么说哦。”

“那边是不是逍遥宗的人？”沈星河手肘不轻不重戳了下凌云，指着街头处一白衣青年。“看服饰很像啊。”

凌云一望去，赫然是温沐。

“嗯。”这次凌云没有否认。

接二连三遇到意外，这点让他有点不快。

凌云眼神平静，神色看不出变化。“走吧，没什么乐子。”

沈星河有点惊讶，往日凌云可是会见到好玩的一般，往人家面前凑，乐的看着他们气急败坏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那边有更好玩的。”凌云指向另一侧，沈星河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过去。“什么啊？”

“不想去玩吗？”

“我不太擅长玩游戏，而且运气很差的。”沈星河面露遗憾，她看着套圈圈拿玩具的摊子。

“有多差？”凌云莞尔。

“就是把整个摊子的圈子都给我，都不一定能套中。”沈星河觉得有些为难，最后半句话小声的嘀咕。

“姑娘，不妨来试试，这距离很近，很容易套中的。”摊主听到他们的对话，笑呵呵的递给她圈圈。

“没事，或许你今天都能套中。”凌云笑容清浅，摩梭着手链。

围观的人员心下摇头，这个姑娘看着纤细柔软的，估计套第一排的都费力。

“抱歉，姑娘，你不准再玩了！”摊主苦着脸，把多的银钱和一堆玩具给她。

沈星河也没想到自己都套中这多，看着满满一堆的玩偶，她连忙拒绝。

“不不不，请给我特等奖就行了。”

“只要这个吗？”凌云有些诧异，她只拿了半人高的大花玩偶。

“那么多拿不动。”沈星河点点头，随便找了个借口。

她刚才无论出手丢的多歪，最后都能稳稳的套中，这场景被传来开会引来不必要麻烦的。

“都是你应得的，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凌云望着那摊子的人，琉璃色的眸晦暗不明。

“我要一个留念就足够了。”沈星河摆摆手，面色十分满足，拉着他的袖摆离开。

“你可以再贪心些。”

“贪心可不是好习惯。”沈星河蹭了蹭玩偶，软软的，很舒服。“我现在有的已经很多了。”

凌云眼眸闪动，不再言语。

“为什么来这里？”沈星河不明所以，凌云拉她到高楼上。

“这里视野宽阔，看得清楚。”凌云算着时间，记得应该快到了。

“什么啊？看星星吗？”沈星河不明所以，望着满天繁星，觉得没什么特别的，转过头问凌云，“还是会有流星啊？”

“抬头。”

沈星河闻声望去。

静默的夜空，忽然骤然亮起，底下是人们的惊呼声，紧接着数不清的天灯像是漫天金花，前赴后继在空中绚丽绽放，而后飘向远方，构成耀眼壮丽的景象。

“喜欢吗？我买了七天的量，花灯节期间会昼夜不停一直放着。”

“都是我的吗？”沈星河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自然都是你的。”青年脸上是温柔的笑，琉璃色眼眸柔情似水。

沈星河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毕竟她一直以为凌云不是会浪漫的人，不说喜欢，不爱夸她。

凌云突然来这么一下，让她像个刚怀春的少女，脸烫了起来。

最喜欢人给了她最喜欢的礼物。

甜蜜充满心头。

“沐之，我真的很开心。”

凌云的视线没有顺着沈星河的目光，往上空望去，而是被她的神采吸引了。

少女的脸被月光衬的更加柔美，眼眸印出的点点星光，，露出灿烂的笑容比万家灯火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