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赏花宴(下)

“小姐!”

“殿下,您快松手,是小姐呀!”

菊香惊惶的声音,如飘渺的烟雾,似从很远处传来。

谢允霏有些喘不上气,耳鸣阵阵。

喉间钳制转瞬即逝,整个世界犹如在她眼前晃荡,即将脱力之际,被人轻轻拖住腰间。

“霏儿,你没事吧?”黎淮景丹凤眼底含情脉脉,又黑又大的瞳仁透出无辜和疑惑。

她长喘口气,又气又恼,不好发作,“殿下,您看我这像没事?”

“本王听到有刺客,慌忙逃走间,没留神,误以为你是刺客。”黎淮景拍拍她的背,帮忙顺气。

那双手抚摸着,令她如芒在背,她摸着脖子,喉咙微微一动,又如同撕裂般疼,吊着一颗摇摇欲坠的心凝视他,“殿下,我也以为您是刺客。”

黎淮景亲昵地抚摸她的鬓角,“你怕是糊涂了,说的哪里话。”

明明如沫春风的抚慰和暖人心扉的笑容,她却汗毛倒竖,一点点肌肤接触带来极度的死亡恐惧。

他刚才力道发了狠,那是一种本能反应,如若没有一丝犹豫,很容易拿走她的小命。

那劲道似乎仍悬停在她脖颈间,依然心有余悸。

她终于发现他不对劲的点在哪,他笑眸中始终蒙了层雾,致使笑意朦胧而暗淡。

如若挡上那双眸子,他面部神情其实极为僵硬,嘴角那丝笑容不仅不温和,反而有种突兀的戏谑和诡异。

“霏儿,还疼不疼?”黎淮景愈发关切,手指抚上她脖间伤处,“本王带你去看大夫。”

她敛起心思,拉出大大的笑颜,“不用了,殿下,暂且无碍。”

适时,竹林对面,一群妇人吵吵嚷嚷奔逃,谢夫人也在其中。

多亏这个刺客,大家只顾逃命,哪有继续看热闹的心思,也算间接给谢晁然解围。

她收回目光,恰与黎淮景探究的眼神相撞。

“霏儿,你怎么会在这里?”黎淮景目光灼灼,离她的脸越来越近,唇角轻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霏儿看起来怕我!”

冥冥中,他的话如一把利剑悬停在头顶,她顺着真实的情绪继续演下去,忙惊惶地四处张望:“我来找母亲,听说有刺客,这才藏起来。殿下,您也来这躲刺客?”

“对。”黎淮景煞有其事地点头。

须臾,一群带刀侍卫闯入竹林,为首那位见着他们大为震惊,微微行礼,问:“晋王殿下,刺客似乎跑进这座殿里,您可有看见?”

“刺客闯入哪里?”谢允霏问。

“万宁宫主殿。”

“没看见。”黎淮景猛然将她搂在怀中,“这里只有本王和霏儿在紧急避险,没有旁人。先把刀收收,霏儿最见不得这种打打杀杀。”

她顺势伏在他怀中,心绪不定。

“对不起,让你受惊,都是本王不好。”黎淮景低着她,低声轻哄,又转向那群侍卫,言辞犀利,“你们务必捉拿那个胆大包天的刺客,居然敢搅乱祺贵妃的宴席,还惊扰了霏儿!”

“对,殿下说得不错,这种刺客就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她往黎淮景怀中钻,越说越哽咽。

这时,冰凉又诡谲的不明物体附在她颈间,她猛然推开身前男人,不自觉后退好几大步,定神才发觉黎淮景手中拿着一方丝帕。

“霏儿,刚才你被吓到了,对不对?”黎淮景并未介意,也没问她是否同意,径直走到她面前,将一方丝帕绕住她的脖颈,“我们回家去。”

说完,黎淮景顺势将她带离偏殿,重回主殿。

因刺客事件,赏花宴被迫中止,众人陆续出宫回府。

出宫的路上,薛青阳身边一直跟着英国公世子。

英国公世子时不时用余光瞟薛青阳。

薛青阳见到她,抓着她一阵好唠嗑:“你不知道,中途我和英国公世子切磋武艺,那当真过瘾!”

“表弟,还有此事?”黎淮景笑着打趣。

英国公世子稍稍不好意思。

谢允霏扶住脖子,用气声问薛青阳:“为何突然切磋武艺?”

“你声音怎么了?”薛青阳比她高出半个头,现下矮身与她平视,面露忧色。

霎时,所有人目光转向她这方。

她瞥一眼黎淮景,发现对方正注视自己,温柔关怀的目光,看起来像是监视。

“无事,刚才有刺客,我太过惊慌,嗓子叫哑了。你接着说,怎么突然又切磋武艺,该不会……”

该不会,薛青阳答应帮她拖住众人的办法就是又和英国公世子打了一架?

“没错。”薛青阳肯定她的猜想,“你没看见,旁边那行夫人小姐对我们的武艺有多羡慕。”

谢允霏嘴角抽动,合理怀疑在竹林间那群夫人小姐四散奔逃,也有被武艺切磋吓到的缘由。

须臾,又兴起感叹。

她说谢晁然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有种预感,应该惹上麻烦事了。

皇城门前,黎淮景悉心送她上马车,“霏儿,本王随后派人送些安神药去谢府,你好生回去休息。”

“多谢殿下。”

马车轱辘滚滚向前,谢允霏泄了气力,瘫坐在窗边,摇动窗边的丝绸风铃。

不多时,菊香接替出去驾车,门口驾车的阿苏进入马车。

“师兄,你去云州打探消息,确定黎淮景是个不会武功的废人?”

阿苏面无表情:“嗯,有什么不对?”

谢允霏颤抖着解开颈间丝帕,露出那道淤青。之前在偏殿,黎淮景帮她系丝帕时,她总幻视他会用大力道勒死她。

那道淤青格外醒目,阿苏语气骤冷:“这是他干的,我去杀了他。”

“师兄,我们不能贸然杀他,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个境地,也不能由你去。”她沉下心,“师兄,今夜麻烦你帮个忙。”

“什么忙?”

“去和黎淮景交交手,如果末了有人追寻你的踪迹,往成王府引。”

夜间,她在院子里徘徊。

菊香拿来一方薄毯,盖在她肩头,“小姐,天凉了,回房等吧。”

“不打紧。”她压根坐不住,这心里晃荡得七上八下。

“菊香,你说如果他真的在伪装,那他回到京城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去万宁宫?”此刻,她的思绪像一条永不停歇的织布机,一条条思绪纠缠至混乱,小声对菊香说出担忧“不行,我不能留他。”

菊香低声劝慰着,“小姐,您先别着急,或许只是巧合呢。”

她扶住菊香肩头,环顾院子四周,生怕隔墙有耳,只能继续压低嗓音,“可是,他今天突然试探我,问我可有隐疾。”

自从他出现,她身边的一切,都慢慢开始不对劲了。

他若是伪装,势必调查她,一经调查,之前在庄子上那些年的事,迟早纸包不住火。

“亭姑还没找到?”

菊香点头,附到她耳边,“莺歌说有踪迹了,只是有另一波人,也在找亭姑。”

这下,谢允霏直觉今晚不得入眠。

又等了快一个时辰,阿苏终于一袭黑衣进了院子。

她狂奔而去,离近方闻到血腥味,“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阿苏摇头,“不是我的血,进去说。”

三人进了屋子,谢允霏迫不及待问:“如何?”

“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我身上的血是他的。”

谢允霏狐疑:“他白日里掐我,劲道很大,你确定?”

“面临生死威胁,总会拼尽全力一博。黎淮景只会些皮毛,拳脚功夫上不了台面。倒是他身边那个小侍卫,有点点东西,能追我好几条街。不过你放心,我将那侍卫引去了成王府。”

谢允霏还是不放心,“师兄,我打算赚够些钱,咱们一块离开京城。”

阿苏:“看日子,不久便有皇家围猎,你实在不放心,到那时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此事,我们到时慢慢商议。他的情况,我还有待确认,毕竟除掉他,不是小事。”她暗暗眉心,“师兄,还有一事,有人和我们一样在找亭姑。”

“务必尽快找到亭姑,不能让她活着回到京城,也不能让她落到其他人手里,对方那伙人如果碍事的话,也麻烦师兄了。今日晋王开始试探我。”

阿苏:“他怎么知道?”

“他应该也不确信,许是有人嚼舌根。”谢允霏眉心直跳,“先不论黎淮景有没有大问题,亭姑必须尽快解决,以免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我明白了。”阿苏回。

她眸光渐暗,“接下来一段时日,我得重新守在黎淮景身旁,一旦确信他有问题,不用等到和他成亲,我们直接干掉他,然后拿钱离开这里。”

“菊香,你去吩咐莺歌,把我小金库里的那些金银首饰,陆续卖出去,全部换成银票。”

“好的,小姐。”

同时,晋王府邸中,府医正替黎淮景包扎伤口,伤口位于腹部附近,有点深。

府医包扎完,嘱咐几句后退下。

“殿下,您刚才为何不还手,那人来势汹汹。”阑夜急死。

黎淮景闭目养神:“来人武功高强,却招招没有置我于死地的心思,只是逼迫我出手。看来,有人怀疑本王。”

“属下追那人,看着对方进了成王府。”

“我这弟弟怕是等不及了,想要除掉所有夺权的威胁。”黎淮景倏然睁眼,目光凛冽,“今日万宁宫,本王并未寻到母妃留下的东西。找个时间,也该去他府上看看。”

“亏得谢小姐在那林子间,也算变相给殿下解了围。”阑夜说。

“她可不是偶然出现。”黎淮景回想白日里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孔,受到死亡威胁,又害怕又不忍责怪他,像是对他万分珍视。

“殿下您的意思是?”阑夜不明白。

“她许是特意来寻本王,被本王误伤后生气了,才说了个担心母亲的理由。”黎淮景想起那张淡雅精致的小脸,像只单纯而俏皮的小猫咪,不由得弯起嘴角。

阑夜更糊涂了,“殿下,当时有刺客,或许谢小姐没有找理由,她真的担心谢夫人——”

“不可能。”黎淮景立刻扬言打断,“本王所见,谢允霏与其养母关系并不好。她好攀附权势,有点妇人心思,却不足为惧。只要不触及本王利益,也不是留不得。”

养个能随时逗趣的小猫咪,也能让无趣的生活有点意思。

“殿下,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阑夜惊讶。

“本王明面上一无是处,她就算费力演戏讨好本王,这么久过去也该露些破绽。现在却还没有,你猜为何?”

“可能谢小姐演技好,心思深?”阑夜苦思冥想,有时谢小姐对殿下伪装的一些浪荡行径,实在过于包容,这不太对劲。

“非也。”黎淮景志在必得,不经意笑道:“本王确定,她心悦于本王。”

阑夜瞪圆眼,“殿下,您没想错吧?”

黎淮景脸色苍白虚弱,摆摆手,“她有点小心思,却不够多,别想这么复杂。”

“你去将府上新购进的安神药送批去谢府,顺便将前几天父皇赏赐的雪肌膏送一半过去。”白皙透嫩的肌肤上一阵淤青,黎淮景每每回忆,只觉碍眼。

“是,殿下。”

次日,一箱箱安神药和雪肌膏抬入院子,谢允霏看着出神。

“小姐,您说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谢允霏看着那批安神药,撇嘴,“离他远些,我就能安神。”

她打开另一批箱子,拿出一瓶雪肌膏若有所思,“打几巴掌再给颗枣,这厮好手段。不要白不要,好好收着。”

“小姐,这是什么?”

“御赐之物,到时我们换个包装,拿出去卖钱。”想到那批雪肌膏能带来的收益,谢允霏沉郁的心情暂时得到抚慰。

谢晁然这次吃个哑巴亏,一直没来找她麻烦,倒是个新鲜事。

谢夫人和谢尚书通常也不怎么找她,也让她落得个清闲。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晋王府邸围着黎淮景转,不是随他听戏、听小曲,就是品尝各种山珍海味,抑或去京城周边四处游玩。

黎淮景这小日子,当真过得舒服。

她有次好奇,“殿下,我父亲与您之间的过节,您不在意?”

他舒心笑道:“和你成亲,能和岳父化干戈为玉帛,还介意什么?况且,现在拖霏儿的福,英国公府和谢府能同时保护本王。”

“本王胸无大志,霏儿不会嫌弃没出息吧?”

“不会,我就喜欢淡泊名利的君子!”她理直气壮。

他虽不见得真喜欢她,但暂且没有明显的威胁,想来之前她稍稍高估此人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日子如静水般缓慢淌过,一连十几天,直到四月中下旬某天,菊香匆匆跑进院子。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那时,她正清点天香楼的账目,没有抬头便问:“什么事?”

“二少爷他今天在红袖楼打了人。”

她翻动账目的手指微顿,抬头问:“打了谁?”

“您以前的联姻对象,英国公府二公子,康郡王。”

“打了便打了,让他爹娘给他擦屁股。”她继续翻动账目。

“小姐,这事还牵扯到咱们的人,莺歌差点被康郡王侮辱了。”

她瞬间合上账目起身,“走。”

“心动节目”之《两人互送杀猪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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