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谌,小谌!”
外婆的声音从一楼厨房传出来,韩谌清清嗓子,连忙应道,起身朝楼梯走去。
阳春三月,栾树又发新绿。
韩谌练了一上午的琴,午后窝在阳台上躺了一会儿,哪想直接睡着,外婆叫他的时候刚刚醒来。
他迷迷瞪瞪走下楼,看见外婆端着一盘甜糕:“怎么了姥姥?”
白老太太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盘子:“刚做好,你去送给隔壁崔姨。”
韩谌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是谁,了然点头,接过盘子就要走。
白老太太:“别急,还有个事情。”
“你崔阿姨的儿子,刚报了钢琴班,听说你是专业的,想让你指导指导。”
韩谌觉得好笑:“我能指导什么。”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默默记下了这件事。
以前在A市,也不是没有别人让他“指导指导”,节日聚会还经常有什么叔叔阿姨让他“表演才艺”。
韩谌心里不情愿,嘴上却没多说什么。
外婆独居那段时间,左右邻居帮了不少忙,于情于理,他也不会拒绝。
外婆退休后就搬到了这片别墅区养老,周遭设施完备,绿化做的很好,独栋小院之间也留够了足够的空间。
前几天物业在道路两旁种满了郁金香,太阳垂于天际,晚风拂过面庞。
韩谌心情不错,哼着小调,按下门铃。
门铃刚响,院门被人缓缓拉开。
韩谌抬起头,一声崔阿姨没来得及叫出口,愣在原地。
沈一筠拎着书包,神色淡淡地回视,只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韩谌莫名其妙的失态,侧过身,走下台阶。
这时崔阿姨走到院里,看到他,喊道:“小谌!什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不进来?”
韩谌这才回过神,应了一声,回头再看,已经找不到沈一筠的身影。
崔阿姨见他来很是高兴,连忙接过甜糕,让他坐:“来阿姨这做客还带什么礼物,人过来就好了。”
韩谌在真皮沙发上坐在,礼貌微笑:“去年我不在,幸亏有您照顾姥姥,她特意让我来谢谢您。”
崔阿姨笑得越发灿烂:“白老师太客气了,邻里之间,这都是应该做的。”
话音一转,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小谌,你现在是转到承明上学了吗?”
韩谌答是,她满脸惊喜:“是吗?那可真是巧了,我给我女儿找的家教就是承明的学生,你刚才也碰到了吧?那个女生。”
韩谌有些意外:“家教?”
崔姨不以为意地拿起茶杯,喝口茶:“是啊,介绍的人说是去年中考第一呢。我本来不放心,想着怎么才高一,不过试了几次课,还算可以,就留下了。”
说完这些,见套近乎套的差不多了,她有意无意朝客厅摆放的钢琴看了一眼,迅速换了个话题:
“我听白老师说,小谌是学钢琴的?”
韩谌点点头,明白她的用意,却没有接话。
他脑中控制不住地重复回想起刚才的场景,沈一筠的面孔和光荣榜上穿着白衬衣的照片重合在一起,太过真实,那一瞬间,韩谌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呼吸一滞。
崔姨见他有些心不在焉,面上的笑僵了僵,拢了拢披肩,再自然不过地接过话头道:
“我听白老师说,不久前又拿了奖?小谌真是厉害,不像我家老二,去年开始学琴,一整年了,还是弹的乱七八糟。老师说他也不听,一练琴就哭,可让我操碎心了……”
“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空?能不能给我家老二看看?”
韩谌见她直奔正题,也不再客套,就坡下驴回道:“有空,我现在就可以给……”
“小辰。”
“对,我现在就可以帮小辰看看。”
崔姨这才又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连忙带他上二楼琴房。
心神恍惚指导了大半小时,韩谌拿着空盘子从别墅大门出来,才收起僵在脸上的笑容。
漫天粉嫩晚霞,郁金香尽情盛放。
他站在屋檐下,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又闻到了那股似有若无的洗衣粉香味。
沈一筠身上的味道。
***
承明每年四月末举行校运会,校长表示,春暖花开的日子,最适合释放青春气息。
韩谌自然不参加,耐不住有个什么都要掺和一脚的大神。路麟又是接力跑又是跳高,生生报满了两天的赛程。
韩谌叹为观止,虽然不参加,还是好奇去看了几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出事。
跳高选拔赛定在周四下午,韩谌那天没有钢琴课,又跟路麟约好了饭,索性直接去操场等。
临近运动会,大大小小的选拔都集中在这几天,许多学生聚集在操场上,篮球场足球场上也有不少身影。
韩谌有意避开球类运动,一路上都离得远远的。
成功跟路麟会面,等他比完,顺利晋级,两人一前一后朝校门走去。路过足球场,韩谌还纳闷,怎么一群人直愣愣站在那里,也不踢球。
就在这时,路麟大喊一句:“我去!韩谌!”
韩谌闻声偏头,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余光只能看到模糊的球影,他下意识想抬手挡住,伸手的动作做了一半,生生收回,硬着头皮用脸接住了那球。
踢球那小子估计使了不少劲,离得又近,韩谌被砸的眼冒金星。更糟糕的是,球飞过来的时候,刁钻地带起了几粒碎石,一颗不偏不倚,从他侧脸飞擦而过,头晕过后,脸火辣辣地疼起来。
韩谌伸手一摸,果然流血了。
路麟在一步以外目睹了全程,冲懵掉的始作俑者喊道:“不是?哥们,你离这么近,非要把球踢回场上吗?没看见标语上写不要在非足球场区域踢球吗?”
他看着韩谌脸上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大一片,去医务室吧。”
踢球的队员连忙跑过来道歉,韩谌擦掉血,心里不快,但也没说什么,转身朝医务室走去。
校医室这几天正忙,扭伤擦伤的不在少数,三人只好在椅子上坐着等了会儿,期间踢球那哥们一直在道歉。没伤到手,虽然脸还是疼,韩谌倒觉得没什么了,摇摇头,示意对方没事。
路麟这张嘴没饶过谁,还想再刺对方几句,也被韩谌默默按住了。
校医室人来人往,眼看还要再等一会儿,路麟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踢球的兄弟犹豫片刻,跟着起来:“……我也去一趟。”
韩谌点头,看着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前面还有一个人,他坐着也无聊,站起来朝走廊另一头走去,拐角处的房间里零零落落坐了几个人,似乎都在输液。
韩谌随意看了几眼,扫到某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沈一筠正安静地靠在角落的椅子上,紧闭双眼,面色苍白。
点滴所剩无几,她却像是睡着了。
韩谌喉头微动,踌躇之际,椅子上的人骤然睁开眼睛,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吊水,随即叫来护士。
从她的位置看不到外面有人将一切看在眼里。
拔完针,沈一筠拎起书包,看样子是要走了。
韩谌这才如梦初醒,门诊刚好叫到了他的名字,他匆忙转身,大步离开。
路麟上完厕所,正巧碰到韩谌慌里慌张进了诊室,还以为出事了,连忙小跑跟上,又一头雾水地看着韩谌神色如常跟医生交流。
校医听完事情经过,拿来消毒工具,边消毒边问:“被球砸?怎么不用手挡一下?直接拿脸接可还行。”
路麟一看聊天的机会来了,立马接道:“那不行,老师,他弹钢琴的,手宝贵的很,伤到手可比伤到脸严重多了。他为了保护这双手,跑去美国治疗好多次了。”
校医“呦”了一声,也跟着贫:“原来是这样,那这么帅的脸蛋不就毁容了……”
路麟有些惊讶:“毁容?不至于吧?”
足球兄弟从头听到尾,脸色越来越难看,韩谌忍无可忍,无语地闭上眼睛。
消好毒,校医给韩谌上药,嘿嘿一笑:“不至于,没事儿,按时涂药就行了。以后踢球可得小心点,前些年还有人被砸的脑震荡了。”
从诊室出来,踢球哥又连声道歉,韩谌摆摆手,笑着说:“没事没事,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
两人出了校医院,天色灰暗,路灯陆陆续续亮起来。
韩谌走在前面,打了个响指:“说吧,想吃什么?你韩哥请客。”
路麟随口报了几家店,两人正讨论去哪,说着说着,对方话音一转:“哎,我还有一事,你刚才进诊室前见到鬼了?慌慌张张干嘛?”
韩谌不答,提脚就走。
路麟越发疑惑:“什么意思啊?”
突然,韩谌弯下腰,捡起地上某样东西,岔开话题:“哎,我捡到一张学生卡。让我看看是谁……”
韩谌把卡朝向路灯,路麟也跟着好奇地凑上去,只来得及看见一张穿着白衬衣的女生照片,还想再看时,对方迅速收了回去,塞进口袋里。
路麟大为不解:“哈?!”
“不是?那是谁的卡?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韩谌诡异地沉默不语,脚步越来越快。
路麟满脑子疑问,真觉得韩谌刚才撞见鬼了,不过——
他怎么觉得那张照片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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