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止的艺考成绩出来了，分数很亮眼。

第二天清早，和往常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公交车上，他翘首以盼地等着时司司。当她刚走上车，陈止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她身旁，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时司司由衷地祝贺了他。陈止得意不到三秒就唉声叹气起来。

“重要的是文化课。”他说：“我没有信心。”

时司司说：“离高考还有三个多月，现在努力还来得及。”

“真的？”陈止眼睛一亮：“那如果我也想考K大呢？”

“唔……”时司司不会说假话，以陈止现在的成绩，考上K大的可能性几乎不到百分之十。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怎么回答才不会让陈止的希望破灭。

思来想去，还是转移个话题比较现实。

时司司生硬地说道：“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陈止微愣。未来离他们太过遥远，他目前想着只要考上大学就万事大吉，艺考是他完成目标的一个途径，他是喜欢音乐，也在心里暗自憧憬着自己能不能成为一名歌手，可这毕竟是梦想，他从没觉得这件事能成真过。

“你呢？”陈止反问：“你以后想做什么工作。”

“我……”时司司顿了一下，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的想法。她抬眼望着陈止，陈止也在认真地回望着她。

“我想去学设计，服装设计。”时司司低声道。

这个回答在陈止的预想范围外，他打内心觉得时司司适合去做科研，亦或是大学老师。可不管哪个工作都和时司司所提的服装设计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很奇怪吗？”时司司说。

陈止点头，又摇摇头。

“不奇怪，有目标的人都不奇怪。”陈止忽然看了时司司一眼，那遥远的触不可及的想法在心里蠢蠢欲动地冒出个头。

他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要不然我真的去当明星好了，出名了就穿着你亲手设计的礼服在舞台上唱歌。”

时司司笑了，她说：“好啊，我等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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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司司到楼下的时候，陈止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她有些惊讶：“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吧？”

“当然不是。”陈止笑着否认道：“出来透口气，正好碰到。”

“那就好。”时司司说。

时司司潜意识里不能接受别人对她特别好，她太了解自己的性格，自己也许不会给予别人同等回应，这种行为会让她感到有心里负担。

陈止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先去我那里坐坐？”

“行。”

目前为止，时司司除了知道陈止入股了一家会所外，对他本人在哪个行业一无所知。

她下意识地不想去打听。陈止过去的歌手身份太过于耀眼，时司司虽然觉得彭戍为人不靠谱，可他有一句话是对的。

陈止天生属于舞台。

这导致时司司的内心深处对陈止总有一份悲悯，这份悲悯和收入多少无关，和梦想有关。

当她随着陈止走出电梯，一眼看到对面墙上贴着的名字——“Sence of Music Studio”。

她心中一颤，低声默念了一遍。

“这是……你工作的地方？”她有些不相信。

陈止点头，他站在门口扫了下脸，感应门徐徐往两边打开。

“请进。”陈止说。

公司的装修很简单，办公区域不算特别大，3个录音室就占了不少地方，此外还包括一个茶水间和一个会议室。公司里没什么可逛的，从头走到尾撑死也用不了三分钟，陈止把时司司带进一个空闲的录音室。

“坐。”陈止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陈止去茶水间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后递给时司司。时司司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瞟向他身后的各种机器设备。

“感兴趣？”陈止说。

时司司没否认，她虽然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些东西，不过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眼前这些大家伙们应该和音乐有关。

“你们就在这里录歌？”她问。

“对，不过除了录歌，也可以配音什么的……”他边讲边示意：“这里是控制室，玻璃对面是录音室，那里是完全隔音的。”

时司司问：“真的一点都听不见吗？”

陈止说：“你可以进去试一下。”他想到了什么，随后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这里的话筒设备比酒吧的有质感多了。”

时司司立即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脸颊蓦地一热。

“不必了。”她说。

陈止无声地笑笑。

不大的房间里忽然没了交谈声，时司司转头撞见陈止正盯着自己看，她不自然地拿起桌上那瓶矿泉水，她不渴，却还是喝了好几口，放下瓶子后，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眼角瞟到陈止还在看着自己。

时司司着实有些尴尬，她想，一直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忆起门口的那个logo，她问道：“你说你在这里工作……”

“是的。”陈止接过话头：“这是我和彭戍合伙开的。彭戍在圈里人脉广，有些需要租用录音棚的公司或者剧组就会找到这里。不过他平时忙，很少来，基本都是我在这里照应着。”

“哦。”时司司应道。

陈止的回答和她预期中不太一样，有种感觉在心里滋生着，她想，她对陈止的答案有些失望。

你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人罢了，时司司内心对自己唾弃道，前不久还义正言辞地对彭戍说陈止是个成年人，他会有自己的选择。怎么现在你反而对他有了不该有的期待。

陈止看出她的表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时司司抬头瞧他，眼前的陈止和记忆中年少的他完全重合，那个羞涩却自信地说着自己要当歌手的人就站在她面前，时司司一冲动，问：“你不再唱歌了吗？”

这个问题在他们重逢时，她已经提过一次。当时时司司觉得自己过于莽撞和低情商，那段经历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愉快，她不应该去揭陈止的伤疤。

可现在，她又问了一遍。

这回她没有退让。

陈止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朝着心脏涌去，方才的从容瞬间退却，他“嗯”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他有些不敢直视时司司的眼睛。

陈止听到时司司语气轻柔地问了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再当歌手了？”

这个问题有无数个人问过他，陈止甚至在脑海深处固定了一个回答模板，每当有别人问到这个事情时，他都能第一时间把模板调取出来，机械式的重复回答。

最开始那几年，每当说起这件事，他话里话外还是充满着愤慨，他理所应当地接受着别人对他投以的劝解和安慰。时间一长，陈止在某天惊觉自己逐渐麻木了。

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可打那日起，他开始反感别人在他面前聊起这个话题。

陈止深吸一口气，他说：“你想知道吗？”

时司司点头。

陈止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他想到那个下雨的晚上，在时司司的家中，他听着她毫无避讳地说着那些过往，没有故意遮掩和对事实的粉饰，他当时心想，明明随意敷衍一下就好，可她总是这么赤诚又坚强。

对比下来，自己的那些虚伪和懦弱简直不堪一击。

陈止心里清楚，自从退圈后，他的不甘慢慢转变为了不敢。

正因为有过同样的经历，陈止才知道时司司有多勇敢强大。

“陈止？”时司司轻声唤他。

陈止回过神，他转头去看时司司，他试图从脑海深处回忆那段他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往，却发现那些记忆如昨日发生般浮现在眼前。

陈止闭了闭眼，随后开口：“我不是自愿放弃歌手身份的。”

陈止参加比赛时人气居高不下，长相俊朗，歌声好听，怎么看都是各家经济公司的抢手货。不出意外，决赛夜当晚有八家公司把合同放到他面前供他挑选。

陈止只提了一个条件：他想尽快，在最短时间内发行一首自己的原创歌曲。

答应他这个条件的只有三家公司。

陈止怀揣着歌手梦想，在比较过后，选择了永昂。

成为艺人比他想象中要辛苦许多，特别是刚出道那会儿，借着热度，他连轴转参加了好多节目和商演，平均一天只能休息三到四个小时。陈止年轻，不怕累，在不多的空余时间里，他甚至完成了自己第一首歌的歌词创作。

陈止兴冲冲地找到他的老板，把歌词拿给他看。对方简单瞄了一眼就放到一旁，转而和他商量起了接下来三个月内的商演行程。

陈止觉得自己单纯变成了这个公司的捞金工具，他不满地说起自己签合同时提出的唯一要求。

谁料那个坐在老板椅中，抽着雪茄的人轻飘飘地反问他：“合同里写得有这一项吗？”

陈止彻底懵了。

刚从校园里毕业的年轻男孩儿怎么会是社会万金油的对手，陈止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嚷嚷着要解约，对方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一串数字。陈止耳熟得很，那是写在合同里的他的违约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