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结束时已经傍晚六点。
周媱背好背包,到底还是忍不住想将内心的问题问出来,趁那对情侣走到教室外说话,赶忙上前八卦,“黎黎姐,你和刚刚那个男人认识吗?”
黎舒拿好相机和其他设备就准备往外走,“不认识。”但见他们还没说完话就停了下来,干脆靠在讲台边等。
“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可惜了我刚刚脑补的偶像剧。”周媱可惜地叹了声气。
黎舒问:“什么偶像剧?”
拿出手机,周媱翻开一张照片给黎舒看,话里激动:“你看!你俩刚刚站在窗边那动作多偶像剧啊。”觉得不妥,轻咳了两声:“那个黎黎姐,我说句不道德的啊,这看着,他女朋友和他拍照都没和你拍般配啊。”
照片上,彼时冬日暖阳倏然正好穿过窗外树梢,斑驳光落在窗前男人身上,男人替身前的女人挡住了光,女人扯着他的领带,两人互看着对方,那画面像在接吻。
看着那张照片有那么一瞬间,黎舒真的相信照片里的画面是存在的。可当窗外鸟儿刚在树枝上停下,风却不合时宜大了起来将树叶吹得乱晃时,她清醒了。
鸟儿飞走了,是被迫的,也是无奈的,就像她一样。
她透过一旁的玻璃,看着教室外正在亲昵的情侣,目光微顿数秒平静移开了视线。
移开之时,她没看见男人将女人推开,然后转身离去的样子。
离开了教室来到学校门口,周媱先上车启动车子,黎舒则去学校街对面的便利店买两瓶水。
进了店,黎舒照旧拿了两瓶普通的矿泉水去前台结账,付款时便利店的感应器发出‘你好,欢迎光临’的声音。
结完账,她道了声谢谢就准备转身往外走,可脚步刚迈出去,又因一道突然出现的身影即刻停下。
“买个水这么慌张做什么?”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
黎舒抬动眼皮,半仰着头与眼前人对视数秒又有些慌张地移开,“我哪有?”
祁靳漫不经心笑着,抬手随意揉了揉她的发顶,面向前台方向,“麻烦您帮我拿两个打火机。”
“诶好!”前台小哥拿了两个蓝色的打火机递给他,“一共五块。”
他拿出手机准备付款,右边刚刚还沉默的人冷不丁出了声:“一个打火机还不够吗?”
付完款,祁靳偏头看她,眼梢轻挑,“不够。”说完就离开了便利店,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低头从外套里拿出烟盒。
黎舒看着他的背影霎时有些晃神。
他从高中毕业就开始抽烟了,一开始的时候抽地很猛,还会被呛到咳个不停。
那时他买了两个打火机和一盒烟,戴着黑色帽子,坐在便利店旁的台阶上。
黎舒从KTV包厢出来找到他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男孩低着头,用帽檐遮住那张清隽的脸,双手搭在大腿上,一只手自然垂落,一只手指间夹着根已被点燃的烟,黑色短袖在清瘦的身体上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那弓着的背脊显得他整个人特别单薄颓废。
黎舒走上前坐在他旁边,半响才从他口中得知,他的母亲在半个月前因病去世,而他的父亲原来早已出轨,甚至还在昨天和别的女人领了证。
她瞬间能理解他这几日为什么这么颓废,为什么每天身上戾气这么重,甚至更能理解他心生想要将那个女人赶出家门、将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弄死的想法。
黎舒看着他一根又一根的抽着,最后在前方一盏路灯突然熄灭,街边光线暗了大半时,伸手将他指间的烟抽走。
祁靳侧头看她,见她拿着他的烟正看着,皱了皱眉,嗓音带着烟后的暗哑,“做什么?”
黎舒抿着唇,看着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学着他刚刚的动作将烟夹在指间,衔着黄色的部分用力吸了一口,刚进入口内就被呛地猛咳了几声。
祁靳赶忙把烟拿走扔在地上,那是他第一次用沉中带凶地语气去吼她:“你他妈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有些懵,黎舒眨了眨眼,因被呛到咳了几声眼里泛起了泪光,看着是那样惹人怜爱。
看着她这副模样,祁靳倏然不再开口说话,知道刚刚自己的语气过激,转头看向别处呼吸变得重了起来。
片刻,他的手臂上传来一阵暖意,女孩起身蹲在了他的面前。
她对上那双在暗光中幽深的眼睛,紧抿着唇扬起好看的弧度,声音很轻干净柔和:“你可以从里面搬出来,我带你回我的家。”
她那时候大概不知道自己在看他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被丢弃的流浪小狗。
祁靳朝她靠近,将自己的帽子取下扣在她的头上,遮住她那双看小狗一样的眼睛,微偏着头低声笑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嗯?”
“知道。”
“我说,我带你回家。”
最后小狗还是决定继续流浪。
-
突然下起了雨,雨水噼噼啪啪地打在地,将人拉回神。
从记忆里醒来回到现实,黎舒走到了男人旁边,鬼使神差的,她又再次伸手将他的烟拿走,不过这次没有衔入嘴中,而是扔了出去。
燃着星火的烟被扔进水洼里,嗞啦声被雨水声掩盖,星火瞬间熄灭。
她说:“少抽点吧,伤身体。”
紧接着开始往街对面跑,抬手挡着雨。
直到她上了辆车,车子驶离,坐在便利店门口的男人才扯了扯嘴角,起身睨了眼地上的烟,离开了。
-
黎舒回到家已经夜晚十点,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屋内的暖气已经充足。她将保暖的睡衣换成薄薄的睡裙,走到客厅陷入沙发里,给阮音回了个视频通话,刚才在洗澡没听见。
对面接听的很快,背景一看就是公司茶水间。阮音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头拿起咖啡,撇撇嘴:“看到了吗宝贝?你在家洗完澡可以躺下,而我!而我这个打工人!只能靠咖啡撑住完成工作,唉啊唉啊唉。”
黎舒笑道:“教你个不用加班的方法。”
阮音:“什么办法?!在刑.法里的你可别告诉我。”
“你不是说你们许老板有个长得很帅的儿子吗?”
黎舒这话一出,阮音就笑着摇头连连啧声:“行啊你梨子,真看不出来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可以可以,不愧是我阮音的朋友,有和我一块集齐十二星座的潜质。”
黎舒:“可别带上我,我很专一的好吗。”
“确实。”阮音算是半个把不嘴的人,“不然你也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去喜欢那个人了。”
黎舒依旧笑着:“你说得在理。”
捉摸不透她到底有没有从感情里走出来,阮音抿了抿唇,干脆直言:“说真的诶,你还喜欢他吗?我觉得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喜欢这种人了吧,森林里还有那么多树呢。”
黎舒侧身坐着靠着沙发椅背,“我知道,但已经在不喜欢了,他有女朋友了。”
“又有女朋友了?”阮音音量不自觉放大,“我靠,这都是他第几个了啊?也太饥渴了吧,梨子,你可真的不能再喜欢他了,就你这颜值和身材想找什么样的没有啊,怎么就想不开吊死在他身上呢?他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
黎舒:“我今天出去拍摄了。”
对这话题转变的速度猝不及防,阮音以为是她不想再继续有关他的话题,“然,然后呢?”
没想到依旧是有关于他。
“拍摄的客人就是他们两个,拍摄的场地也在江大,他们亲昵的那条走廊也是我之前下课跟在他后面,用目光描绘过他背影的那条。”
黎舒说话时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直到这最后一句话里才掀起了些波澜:“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吊死在他身上的,我也会开始,看看别人了。”
“阮音!快过来,还差这一点咱们就可以收工了!”
对面传来喊声,黎舒见阮音还想说什么,赶忙打断,“你快去忙吧,等忙完了再聊。”
阮音有些担心地看着她,“那我快些去忙完,等忙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啊,你一个人别多想知道吗?”
“知道啦,快去吧。”
“好。”
通话挂断,黎舒舒了口气,将手机扔在一旁,靠着椅背疲惫地闭上了眼。
脑海中忽而两段画面不停地交叉闪过。
一是下午的拍摄,二是大四时的一个午后。
也是同样的冬季,十二月底。
黎舒当时没有午睡的习惯,从当时玩地特好的朋友林慎那得知祁靳正在篮球场打球,随便套了件厚的棉服外套,拿着手机就蹑手蹑脚地出了宿舍,还故意没有戴围巾。
她非常怕冷,去找他的路上一路都缩着脖子,可一想到等下他会把他的围巾给她戴,又突然不觉得冷了,加快速度往篮球场赶。
路上还去便利店买了瓶他最爱喝的特饮。
去到篮球场的时候,故意绕了个大圈想从背后捂着他的眼睛,幼稚地搞些突然袭击。
心情被兴奋裹挟着,愈来愈强烈,可当她站在树后,这种兴奋情绪已经达到最顶端的时候,突然被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重重砸进了地,深不见底。
她听见林慎问他:“你对黎舒是什么感觉?如果她喜欢你,你有什么反应?”
他满脸事不关己:“没什么感觉,没什么反应。”
坐在他旁边的女生宛如听到个天大的笑话,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撒着娇。
他搂过她的腰,笑得那样好看。
林慎注意到了树后的黎舒,他瞬时后悔没早看到她出现,不然不会问这个问题,也后悔没告诉她别过来了。
黎舒从林慎的眼里看到了可怜,她觉得自己也是真的挺可怜的。
眼眶倏然湿润,泛着红,可已经如此了,再不走就有点不识趣了。
她将特饮扔在地,任由它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同她对他的满心欢喜,一起扔在了冬季的十二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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