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晋.江.独.家

回想起如同被毒蛇缠绕般的可怖触感,夏因眼里划过一抹浓重的戾色。

……那是“厌恶”。

“0-13”很早便知道。

它曾很多次从那双充满厌恶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但到了这一刻,它才觉得那抹“厌恶”碍眼至极。

它忽然感到一阵冷。

那阵冷意冲淡了它的兽性之欲,一丝一缕地爬过它的血管,钻进它的骨髓里。

并非疼痛,却疯狂地彰显着存在感,让它僵硬,让它焦躁,甚至……让它恐慌。

它放弃了夏因的舌,转而捂住了夏因的眼睛,以为这样便能从那抹厌恶中逃走。

但没有用。

“厌恶”还在它的视网膜里清晰地残留着,幻化在夏因的脸上,如影随形地跟着它,叫他发狂。

究竟该怎样做,才能让那两颗满含厌恶的眼珠彻底消失呢?

啊……对了。

它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点子。

“0-13”低低闷笑起来。

那笑声让夏因一阵胆寒。

眼睛被捂住,他的视野一片漆黑,无法观察到它的动作,更无法判断自己的处境是否安全。

“0-13”古怪的笑声给了他极为不详的预感。

就算下一秒自己被它切割成肉排,夏因也毫不意外。

覆在他眼前的手挪了开来。

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眯了眯眼,没有第一时间看清它的动作。

噗嗤。

如同葡萄被戳爆的声音,锐器刺破肉膜,喷射出温热新鲜的汁液。

夏因的视野染上了紫红,他用力眨掉眼里溅到的血,想要看到刚才发生的事。

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心脏停跳 。

——“0-13”用手指,戳爆了它自己的眼球。

两个血肉模糊的孔洞镌刻在它俊美的面庞上,它愉悦地笑起来,血泪从脸颊滑过,淌进翘起的嘴角里。

“啊……”

它发出享受的呻.吟。

疼痛感短暂地覆盖了“厌恶”的残影,困扰它的冷意终于消失不见。

“嗯……呼。这样就,舒服多了。”

它看不见夏因的表情,只能闻到夏因的气味,热烈、温暖、甜美,缠绕它、拥抱它,渴望着与它结为一体。

它告诉自己,它刚才一定是看错了。

夏因怎么可能会厌恶它呢?

毕竟现在,它就完全看不到夏因的厌恶。

它再次凑近他,陶醉地嗅闻他的信息素,并从中分辨出了一丝恐惧。

一定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吧?

“别怕,夏因……”

“有我在这里,谁也无法从我这里抢走你。”

它柔声安慰他,疼惜地轻抚他的脸颊,如同世界上最体贴的情.人。

在那两个血洞的深处,残留的神经和血管如活物般不断抽搐,就像在对他绽放微笑。

而夏因只能维持着被捏开嘴的姿势,在毛骨悚然之中,看着它慢慢地迫近他的口舌。

“别急……我会让你的血,一点一点地,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

血腥味扑鼻。

海藻般湿重的阴影覆了上来。

冰冷,灵活,如同爬行动物的舌。

扫荡过每一个角落,涂抹上它的气息。

褫夺了他吞咽的权力,满溢出的液体不断流淌。

它予以屈辱和侵占。

而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取悦它的声音。

早些时候,他曾有一瞬间觉得,“0-13”像人类一样渴望感情,而他,或许能成为它的老师,教它学会人性。

……多么可笑。

它是怪物,彻头彻尾的怪物。

而他,只是它用来肆意蹂.躏的玩具。

他的狂妄害死了弗雷泽。

夏因心灰意冷地闭上眼。

因下颌过分撑大而分泌出的生理性眼泪,混杂着“0-13”落在他眼里的血,淌过了他的面颊。

……好脏。

自己变形又淌满污迹的脸,一定与它同样肮脏。

夏因眼皮颤了颤,一滴格外清澈的水珠倏然从眼尾滚落。

还未及滑出眼窝,便被什么东西飞快掠走。

触感柔软、湿黏,简直……简直就像舌头一样。

可是“0-13”的舌头还挤在他嘴里。

舔舐他眼泪的又是什么东西?

夏因想要睁开眼睛。

更多柔软湿黏的东西降临了,覆盖上他的眼皮。

如同纤巧细密、不断蠕动的肉须,抚弄他的眼皮,甚至要挤进他的眼缝,舔舐他的眼睑。

动作贪婪、急切,就仿佛在寻找什么,渴求什么。

夏因的眼皮被完全撑开。

难以用语言描述他在这一刻看到了什么。

在“0-13”本应空荡荡的眼洞里,密密麻麻的细小触肢爬出眼眶,每一根都像拥有独立思维般,无规律地舞动着。

那些最为粗.壮的触须,昂扬着它们的前端,缓缓地、缓缓地黏着在了夏因的眼珠上。

“呜……!”

夏因发出难以自控的低鸣。

所有触须齐齐一震,停了下来。

“0-13”缩回了长舌,脸部肌肉连带着眼眶里的肉须,露出关切的神情。

“有哪里不舒服吗?”

嗅闻到更加浓烈的恐惧,它疑惑似的微微歪头。

“我明明已经很轻柔了……”

夏因听不见它在说什么。

耳畔一片嗡鸣。

他忽然明白了那些细小肉须为什么给他一种熟悉感——那完全是异种们缩小版的触手!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融合了异种的本该只有他自己,不是吗?

一道闪电划过了夏因的脑海。

他获得了异种的神性,而“0-13”食用了他的血……

它的能力,是从他身体里继承来的?

……那他一直以来都做了什么?

为了维护自己可笑的尊严,一次次哺育这个怪物,将它变得更加可怕?

自我厌弃感如潮水般席卷了夏因。

弱小而愚蠢的自己让他觉得恶心,而覆在他身上,那占了他的Omega的躯壳,眼球被肉须取代的怪物,更让他无比作呕。

“……滚开。”

他颤抖着低吼。

“我不想再见到你。”

“0-13”甜蜜的笑容僵在脸上。

“……夏因?”

“别装出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叫我。”

夏因红着眼眶,冷笑一声。

“你以为拥有了人类的名字,人类的肉身,就能变得像人类了吗?”

“错了,‘0-13’,怪物永远是怪物。”

他粗重地喘.息着,既是口不择言,也是发自内心。

“而我,不会再继续犯蠢。”

“就算是自我了断,我也绝不会再给你任何一滴血。”

他待它素来严厉而冷漠,但这一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决绝、更狠戾。

“0-13”浑身僵直。

热烈、温暖、融为一体的渴慕,信息素给予它的原来只是一场幻梦。

冷意重新爬进了它的脊髓里。

它再也无法骗过自己。

夏因厌恶它。

夏因想离开它。

夏因恨不得它消失。

……

那些话语如同魔咒一般,将它牢牢钉在原地。

夏因逐渐找回了冷静,从“0-13”身.下爬了出来,眼睛仍然盯着它,以防它做出其他无法预料的举动。

确定它失去了行动能力之后,夏因立刻看向弗雷泽的方向。

……弗雷泽不见了。

在他原本倒下的位置,巨量的血液浸透了沙地,致死量,没有任何人类能在失去那么多血液的情况下存活,就算是Alpha。

夏因脚步趔趄了一下。

一道血迹从弗雷泽倒下的地方向外延伸,就像有什么东西拖走了他的尸体。

夏因顺着轨迹继续往前走,渐渐的,血迹变得若隐若现,取而代之的是草木被大型生物压折的痕迹。

再然后……变成了人类的足迹。

夏因沿着那足迹走到尽头,看到了一名人类船员。

那船员正在啃烤鱼,一抬眼,被悄无声息出现的夏因狠狠吓了一跳。

他爆出了一连串地道的海滨脏话,定了定神,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阿尔洛,大人?您怎么……”

夏因略显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污迹,衣服上晕开大片血花,有的来自于人类,有的却是紫红的,属于怪物的汁液。

任谁都会觉得,他刚才一定遭遇了极度可怖的事情。

夏因的表情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他问。

“异常?没、没有啊。”船员有些惊惶,将自己做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刚才乔治的朋友去撒尿,我在这里替他看守乔治的遗体,很快他回来带走遗体,我开始吃鱼……然后您,您就出现了。”

唯一的异常好像就是您。

正磕磕绊绊地回忆着,不远处忽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嘿,兄弟,久等了,本来会很快的,但我刚才突然有点闹肚子,多花了点时间……”

乔治的朋友走了过来,左右张望,脸上浮现出疑惑。

“兄弟,你把乔治放哪里去了?”

“啊?”吃烤鱼的船员愣了一下,“不是你刚才把乔治带走了吗?说要给他找个凉快点的地方,避免腐烂什么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刚才看到的‘乔治的朋友’,是异种拟态出来的。”夏因面无表情,“那只异种带走了乔治,还带走了,”他顿了顿,“弗雷泽。”

“……弗雷泽也出事了?”那两人惊叫,“发生了什么?不是有死神教会的七纹神职者在一起吗?”

夏因呼吸一滞。

他没有让任何人发觉自己的异样:“那个异种往哪边去了?”

船员瑟瑟指向岛屿更深处的方向。

夏因朝着那个方向抬步。

“你要一个人去吗?”船员劝道,“那里树林密集,可能藏匿着很危险的东西。”

夏因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待在灵柩附近,每天喂给它一条活鱼,它会守信承诺,保护你们的安全。”

说罢他便独自一人,继续朝密林间走去。

哥哥的幻影出现在他身边。

“夏因……你还好吗?”

夏因垂眸:“我害死了无辜的人。”

哥哥叹息一声:“就算没有你,这一船的人也会死在异种手里,只是死法不同罢了。”

夏因沉默。

临死之前,弗雷泽所感觉到的,大抵是被朋友背叛的愤怒和冤屈。

他还没有向弗雷泽好好解释过。

这样的死,或许比被异种吞噬更加可悲吧。

“别难过。”哥哥安慰他,“等我们找回他的遗体,我们一起为他祈祷,他一定会在天国得到安息的。”

“何况……他或许还活着呢?”

听到这话,夏因沉寂的眼眸里掀起了一丝波澜。

哥哥说出了自己推断:“你大概觉得弗雷泽的血迹逐渐变成脚印,是那只异种吞噬了他的尸体,然后再拟态成人类的吧?”

“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别的东西带走了弗雷泽和乔治的尸体,那它最开始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除了弗雷泽的血迹,四周没有异种爬行过的痕迹。假设那异种足够小心,足够缓慢,那它一定在事故发生之前就隐藏在了附近。”

“但正常状态下的‘0-13’,怎么会察觉不到?它恨透了那些想要抢走你的家伙,不可能容许异种出现在你周围。”

“那么极有可能……异种是凭空出现的。”

“弗雷泽变成了那只异种,在爬行一段时间之后,有意识地拟态成乔治的朋友,带走了乔治的尸体。”

“或许你的猜测没错,弗雷泽就是真正的‘祭司’。”

“……可是,”夏因嗓音干涩,“光明神认定他就是‘弗雷泽·霍勒斯·海曼’,且并不认可他‘窃取人类身份’的罪状。祂是绝对公正的,不可能出错。”

哥哥猜测:“或许‘祭司’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不仅是皮囊和行为,而是在神学意义和生理意义上,完全变成了那个人呢?他可以既是异种的祭司,同样也是你认识的弗雷泽。”

“至于你在忏悔时列举的那些罪状,什么‘残害’、‘窃取’、‘欺骗’,都是含有主观恶意的表述。如果‘祭司’在变成弗雷泽的时候,并不是故意地‘残害’、‘窃取’、‘欺骗’呢?”

“如果你把忏悔词换成‘顶替人类的身份,使他的同胞分辨不出’,或许罪状就成立了,弗雷泽很有可能会当场被烧成一堆飞灰。”

“哈,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你的审判之椅上坐过几百人,早就知道该怎样措辞才能最大程度地规避审判失误了,为什么偏偏对弗雷泽使用了指涉范围这么狭窄的忏悔词?”

“其实,如果弗雷泽不曾有恶意,就算他真的是异种们的‘祭司’,你也不想伤害他吧……”

潜意识里的想法被哥哥一语道破,夏因无从辩解,因为这个被感情左右的自己而感到愧疚。

“别板着个脸嘛。”哥哥笑了,“弗雷泽是‘祭司’的话,留着他的性命,你岂不是就有更多筹码能对抗‘0-13’了吗?”

“唔,弗雷泽那家伙对你承诺了些什么来着,‘就算赌上性命,我也会帮你逃离他’‘请一定要向我求助’?”

“那已经是过去时了。”夏因抿唇,“我伤害了他,他一定会后悔那么说。更何况……”

或许,作为人类的弗雷泽已经死了。

从那血泊里死而复生的,是克莱耶的“祭司”。

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你什么时候染上了自言自语的毛病?”

夏因回头,略微讶异:“船长,你怎么跟来了?”

唐纳德船长扯起嘴角:“我倒是想问你,送死的好事怎么不叫上我?”

“下次我会留意的。”夏因低头,继续寻找异种的足迹。

唐纳德船长注意到他不太健康的脸色:“他们告诉了我弗雷泽的事情,我很遗憾,愿他能回归海神的怀抱。”

他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随即道:“我还带来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

“我爬上树顶,眺望到了海滩上的情景——搁浅在那里的巨型异种,尸体上覆盖了一层源晶。”

唐纳德船长皱眉:“这样就能解释克莱耶的异种为什么要偷走乔治的遗体了:异种,或是被异种污染的人类,在死亡之后,体内的神性会凝结成源晶。”

夏因头皮略微发麻。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很多事情就都有了解答。

比如,湖里的鱼群为什么要啄食不可食用的源晶。

因为那片过于广阔的湖泊,是异种们埋葬尸体的坟场。

尸体被投入湖中,在完全被源晶覆盖之前,鱼群会啄食尸体的腐肉。

这种特殊的葬礼一定持续了几十年甚至上千年,源晶总是与腐肉相伴而生,久而久之,这项觅食准则便烙印在了湖鱼的生物本能里。

不过……

“这怎么可能呢?”

哥哥忍不住从夏因的肩膀上冒出了脑袋。

“源晶是一,是初始,是原点,是世界上所有神性的来源。神性不可能逆向还原为源晶,这可是人类诞生以来经历无数个世纪才确定下来的‘真理’!”

“是啊,”唐纳德船长回答,“谁又能想到这些栖居在偏远岛屿的异种,竟然推翻了所有正神教会一致认同的‘真理’呢?”

“‘真理’总是局限于时代,并非永恒不变。”夏因思索,“这样的权柄,既然不属于七神,那么或许来源于一名新诞生的神祇……”

哥哥不由畅想:“如果这位新的神祇有意与人类沟通,祂掌握的知识一定更加接近世界的本源与核心,人类对世界和历史的认知或许能往前推进一大步。”

“也有可能制造出新的灾难。”夏因比他想得更远,“神性能让人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但目前只能依靠自我修炼缓慢提升。源晶太过稀有,各大教会仅将其用作打造封印盒和监牢,没有人会奢侈到从源晶里吸收神性。”

他无比凝重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但如果,人们发现有办法从其他生命的尸体里得到源晶呢?”

“每一个神职者都有可能无缘无故被谋杀,只为了抢夺他析出的源晶,吸收他遗留的神性。战争的火焰将燃遍整个世界,生命被屠戮,律法被践踏,人类将迎来前所未有的黑暗纪元……”

唐纳德船长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他惨笑一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潘多拉的魔盒’。”

夏因深吸一口气,握紧了不断颤抖的手指。

“我们还不清楚异种从哪里得到了这种可怕的能力。如果来源于它们信奉的邪神,那就必须在事态扩散之前,杀死祂。”

唐纳德船长眸光一震,惊愕于他竟然如此平常地产生了“弑神”的想法。

人类真的能杀死那些游荡在天国的高等生命吗?

夏因的理智也认为不可能。

但他想起了自己曾“见到”的“衮”。

吞下鱼卵之后,他的意识一度恍惚,觉得自己的一部分来到了天国,被“衮”的触须捕获。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衮”离开了他,他仍然保有自己的独立意识,还抢走了“衮”的一部分特质。

他甚至觉得,“衮”是在落荒而逃……

可是,邪神怎么会畏惧他这个人类?

夏因也觉得难以置信,但仍然留下了这样奇怪的印象。

“这些话先放一放,我们的路被堵上了。”唐纳德船长蹲下.身,仔细观察沙地上的痕迹,“那只异种没有拐弯,还在继续往前……或许前面有隐蔽的洞穴。”

他拨开峭壁上垂挂的藤萝,露出一个只供一人通过的狭小洞穴。

潮湿咸涩的风从里面吹来。

“是溶洞,连着大海,极有可能通向异种的巢穴。”唐纳德船长回头,“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那毕竟只是两具尸体,除了给活人以安慰以外,没有其他意义了。”

“我会继续下去,”夏因目光坚定,“不只是为了尸体,我还欠弗雷泽一个解释。”

“……勇气遮蔽了你的理智。”唐纳德船长哂笑一声,“不过,刚好我也是个亡命徒。”

说着,他便率先摸索着走了进去。

在进入洞窟之前,夏因回眸望了一眼。

“0-13”不在他身后。

夏因当然没有乐观到以为自己摆脱了“0-13”。

他弄不懂它突然僵直的原因,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它以后还会跟上来,继续纠缠他,不死不休。

所以,进入这洞穴也是为了夏因自己。

不前进,就会沦为“0-13”的禁.脔;

前进,就算路途渺茫,但总还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他已经让“0-13”变得更加强大,时光不能倒流,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担起责任,尽力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他要给“0-13”戴上项圈,将锁链攥在自己手里。

……就算舍弃他灵魂中最珍贵的部分。

夏因毅然回头,向着那漆黑的洞穴走去,将心中的某种坚持永远遗弃在了身后。

进入洞穴之后,温度瞬间降低了十度以上,洞壁生着滑腻的苔藓,偶尔有冰凉的水珠从顶部滴到脸上,带着淡淡的腥味。

不太像海腥。

倒像是雄性野兽体内分泌出来的腥臊。

“是岔路。”唐纳德船长在前面出声,“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夏因几乎没有犹豫。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选择了腥气更浓郁的方向。

他的嗅觉本该囿于普通人类的范畴,不知为何,却能清楚地分辨出那气味内暗藏着的所有信息,成分、来源、甚至是意图。

那气味……是在求偶。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夏因屏住了呼吸。

他开始在心中背诵光明的律法,试图剥离自己对气味的过度感知,但仅凭他自己无法驱逐那个意志,一而再的,脑海竟像被那味道完全侵占了似的。

夏因轻轻呼出一口气。

“怎么了?”唐纳德船长问。

夏因问:“前面有什么异常吗?”

“到目前为止都很正常。洞壁越来越潮湿了,我摸到了新鲜的黏液。”唐纳德船长压低嗓音,“你似乎猜到了正确的路——我们正在向下,接近异种的巢穴。”

不,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或许只是针对他自己。

夏因捏了捏眉心,打起精神:“你说过,异种们有一件操控欲.望的诅咒物?”

“没错。”

“欲.望是海神的权柄。也就是说,它们盗窃了海神教会的诅咒物,却没被察觉?”

“发现失窃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那件诅咒物实在太小,小到能藏进眼睛里。”

夏因注意到那个独特的形容:“为什么是眼睛?”

“这只是我的猜测。”唐纳德船长回忆道,“拟态成二副的异种,眼球变成了海蓝色,而且在每一次使用诅咒物之前,都需要与人‘对视’——据此我推断,诅咒物可能就在它的眼睛里。”

……“对视”。

夏因想起了一些曾经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每次看到那些鱼卵时,他都会产生一种极为古怪的食欲,他本以为那是鱼卵的特殊,现在想来,应该是提供鱼卵的二副在与他交流对视时,使用了诅咒物。

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东西……

他问:“那件诅咒物现在在哪里?”

“船沉之前,我四处找过,但没有发现类似的物品。”唐纳德船长沉吟,“如果我们足够走运,那件诅咒物便已经随着船沉入了海底。但更大的可能是,有其他人捡到了那个东西,将它偷偷带上了岛……”

夏因有些恍惚。

唐纳德船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倏然又很近,在他的耳畔飘忽不定,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他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地想,如果能找到这件诅咒物就好了,既然能操控欲.望,那一定能暂时压制发.热期带来的情.欲,以及……

以及洞穴深处,那腥甜气息对他的致命蛊惑。

……好奇怪。

明明味道很刺鼻,但他总是在自我克制的屏息之后,不受控制地深深吸气,贪婪地将那气味纳入鼻腔。

好香……

不,不能再嗅闻下去了,它在左右你的思维。

想要靠近……

理智和本能的激烈争斗,搅得夏因头痛欲裂。

忽然间,脚底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前面的唐纳德船长扶了他一把,接触到了他滚烫的皮肤。

“你在发烧?”

唐纳德船长顿了顿,想到什么,凑近他仔细嗅闻。

一丝甜美钻入鼻端。

“不对……是发热期!”

他嗓音立刻严肃起来。

“信息素中合剂失效了?这才过去多久?不到一天!就算是使用过错误的中和剂,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再次发热……一定有其他什么诱因。”

夏因从裤兜里翻出一支中和剂,灌进颤抖的嘴.唇里,低声念了一句什么。

“……有气味,在吸引我……”

“气味?”唐纳德船长讶异。

他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从海腥味的覆盖之下,隐约分辨出一丝异样的味道。

……信息素的味道。

那气味太淡太淡,他完全注意不到,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受到影响。

唯独夏因,被引动了难以抑制的潮.热。

“只有标记过的AO才会对伴侣的信息素这么敏.感。”

唐纳德船长眉心隆起。

“你说你标记过一个Omega。”

“可那个吸引你的信息素……分明来自于一个顶级Alph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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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晋.江.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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