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自从知道林安乡每周六都会去心目影院,陆炎海也就每个周末都去给盲人朋友唱歌。
他的运气很好,第二次去就见到了林安乡,讲电影开始之前,她在一旁喝茶润嗓子,眼神依然落在桌上的书本。
陆炎海走到桌前坐下,看清楚了那是一本写满了娟秀字体的笔记本。
“嗨!你好!”他微笑着跟她打招呼。
林安乡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这张桌子只坐了两个人,她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半晌才略带怀疑地问:“你......是在跟我说话?”
“对呀!”他眉眼微弯,强作镇定地接着说:“你就是等会儿要讲电影的林姑娘吗?我上次听过你讲的电影,讲得实在太好了,很想认识你,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林安乡诧异地睁大眼,这应该是她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主动跟她说,想要和她交朋友。
讲电影的时间到了,她没来得及回答就坐到了屏幕前的话筒旁边,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镇定后,用她温柔清澈的嗓音将现实多彩的影像转变成盲人黑暗世界里另一种别开生面的电影。
一种心之灵目才能看到的电影。
电影讲述的过程中,陆炎海在一旁一边倾听一边翻看着桌上的笔记本,泛黄的书页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字,整整一本都是她为要讲的电影所做的功课。
哪里要转调,哪里要语气放缓,哪里该悲如鸿鸣,哪里又该喜如鹊啼,她都一句一句认真地做了批注,陆炎海惊叹不止,要知道,来这里无偿做志愿者两年已是难能可贵,她竟还如此用心。
他看向那边的女孩,她的左脸正面对着他,虽然影院里一片昏暗,但他还是隐约看见了她耳根旁边那一块狰狞的疤痕,的确很可怕。
可他也见过她的右脸侧颜的模样,肤白如玉,精致秀美。
他相信,如果没有那块伤疤,她也一定是个和她的声音一样美的姑娘。
电影结束就轮到陆炎海演唱,因为之前突兀的搭讪,加上林安乡这个周末没有急事,她留了下来,听他唱歌。
曾在学校礼堂上千人面前极其淡定地演唱过无数次的音乐才子,那一次却莫名其妙地紧张,他捏着话筒的手心里全是汗,不停地交换左右手,他觉得自己唱歌的状态简直糟糕透了,和她的声音相比,他逊色得犹如尘泥。
歌曲结束后,林安乡戴着一个灰色的棉布口罩,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满眼含笑地真诚赞美道:“你唱得好棒!果然现场直播比在网上听歌谣震撼人心得多!”
他心里的慌乱这才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欣喜,原来她也听他的歌。
3
春寒料峭,北京自奥运结束后再次变得灰蒙蒙的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安乡没有带伞,而且她一向独来独往,所以独自一人踩着地上的雨水安静地离开,直到打在身上的冰凉雨滴突然消失,她才停下脚步。
陆炎海撑着一把由七种彩虹色拼接成的雨伞站在她身旁,英俊迷人的面容上带着明朗的笑,“这雨虽小,但你就这样走回去也会淋湿的,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她摇摇头:“谢谢你,但是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抬眼看了下自己的伞,开玩笑道:“怎么,是嫌弃我的伞太小还是太丑?”
林安乡忍不住笑了出来,或许是不知如何拒绝,也或许是内心深处不想拒绝,她最终说了她要去的地铁站。
天色已近傍晚,日光昏黄,烟雨蒙蒙更让这一对在雨中独撑一伞缓步而行的男女添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陆炎海在富贵之家长大,教养极好,谈笑风生间都带着一种古人的君子气度,林安乡对他很有好感,所以一路上两人聊得还算愉快。
当得知她来自遥远的南宁时,他忽然一怔,脚步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林安乡问。
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最后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片刻后他神色如常,问她:“你是南宁哪儿的?”
“青秀区,就是山青水秀那个青秀。”
“那里呀!听说还有座青秀山。所以有句形容南宁的话,半城绿树半城楼!”
“是呢!而且我家离青秀山很近!爷爷经常去爬山呢!”
两人再次愉快地聊了起来,陆炎海还知道了她目前是中传播音专业的学生,和他一样正在上大三,她业余给一些小众游戏角色配音赚点零花钱,此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来心目影院当志愿者。
“那唱歌呢?”他眉目间一片温柔,“你的声音很美,有兴趣学唱歌吗?”
她怔了怔,而后缓缓地摇头,“我唱功不好,也懒得去学,还是算了吧!”
这自然是假话,没人知道,曾经歌手也是她的梦想。
但她后来才明白,并不是有一副好嗓子就能去做歌手。
高中时学校里办合唱比赛,班上的音乐老师知道她声音好,唱功也不错,本来定了她做领唱,可班主任却不同意,原因自然是她脸上的疤痕。
领唱的同学是要站在舞台中央最华美的那盏镁光灯下的,她的样子,要是再化上妆,能不吓到人就不错了,更别说为合唱赢得高分。
这件事音乐老师没和她说,但她得知自己被换的时候,已经猜到了原因。
也是从那以后,林安乡才意识到,歌手这个梦想,于她而言终究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往后的每个周六,林安乡去到心目影院的时候,总能看到戴着黑色口罩的陆炎海在那儿和云姐聊天,然后他转过头来,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林安乡每次都热情友好地回应他,但她在他面前,常常都是带着口罩,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画得恰到好处的细眉下那一双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
哪怕清楚地知道彼此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还是希望在他眼里,能够有个还算好看的印象。
4
随着加入心目影院的志愿者越来越多,这家特殊的影院也被外界所得知,新闻媒体不遗余力盛赞影院的创始人王伟力夫妇。而到电影院为盲人讲述电影的人也越来越多,自然地,林安乡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陆炎海有一个月都没有见过她了,他再次向云姐问起她的消息。
“安乡刚考完期末考,她说今年不回家了,打算去找单位实习。你也知道,大四一到转眼就毕业,不是谁都能有你那么好的运气,年纪轻轻就跟音乐公司签了约。”云姐半是夸赞半是羡慕地说。
“云姐过奖了!”陆炎海回了一个礼貌的笑容,眼神转向影院的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之后他一直在忙着录歌,心目影院没时间再去。也没有再见过林安乡!他也曾想过主动联系她,却又苦于找不到好的借口。
一晃眼半年多就过去了,2010年,公司希望他准备一下去参加快乐男声。他音乐天赋极高,一路过关斩将入围全国十二强,6月办完毕业手续正准备参加决赛,偏偏爷爷突发心脏病,他不得不放弃,临时改成去医院照顾爷爷。
他其实是陆家收养的孤儿,所以从进陆家那天起就很懂事,在家里除了学习做得最多的事就是陪伴和照顾爷爷。
在医院遇到林安乡,倒是十分意外。
她一如既往戴着灰色的棉布口罩,可脑海里关于她的记忆那样深刻,他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生病了?”他和她打过招呼后就问。
“没有!”林安乡挥了挥手里的一个本子,眉眼微弯:“我是来做角膜捐献登记的!”
陆炎海微讶,大概是没想到她的善良和对盲人的关心到了这种地步。他正欲说什么,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曲清歌抢了先。
“炎海哥!你在这儿做什么?陆爷爷醒了,正找你呢!”
曲清歌一跑过来两只纤纤玉手就十分自然地扣上了陆炎海的臂弯,本就长得清纯动人的她,一身纯白的泡泡袖仙女裙简直把少女甜美可爱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
她是个演员,现在就读于北影表演系,今天的穿搭可以说是很低调了,但那一张美丽的脸,实在是走到哪儿都不缺回头率。
一向自以为不卑不亢的林安乡,在看到曲清歌的那一刻,也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几分自卑感来,下意识地想要立马走开。
“这是我的妹妹曲清歌!”陆炎海似乎是洞察了她急切想走的心思,主动向她介绍人。
当然,他最害怕的是她误会他和曲清歌的关系。
林安乡友好地伸出手,面带微笑:“你好!曲小姐!我是陆先生的朋友——林安乡!”
曲清歌愣了一下,好像是这一刻才注意到面前还有另一个人,然后她也伸出手很和气地回应:“你好,林小姐!”
毕竟是从小就在演艺圈混的人,曲清歌收回手笑容亲切地继续说:“安乡姐,爷爷病得很重,所以,今天我们可能没办法再陪你了!实在抱歉啊!”
林安乡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没关系,我和陆先生也只是偶然遇到,你们快回去吧!别让老人等得着急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