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泪之阵

一个容貌俏丽的年轻女子从那腐烂的尸体间穿过来,暗灰色的天际下,深蓝民族服饰尤其晃眼。

银色头饰缀着银制流苏,走起路来在尸风里哗啦啦地响。

头冠下是白的没有血色的脸。

卷曲的棕色长发在风里呼呼地起伏,卷起了死者的绝望,求救声。

嘴唇苍白,一双杏眼。目中无情,寒气逼人。

“你们是谁?”

“我们是云游天下的侠客七人组。”,莲肖灵机一动,一本正经地胡诌起来。

安然的目光从这群人里快速扫过,一个个仙风道骨,云游的修行者倒也见过不少。

城主之女一向看不上这些到处游玩,却毫无作为的所谓修仙人。翻了个白眼正要离开。

目光却迅速锁定了正在尸堆里屏息检查的黑皮青衣公子,立马变得彬彬有礼:“这位公子,您可见过这疫病?”

“嗯,有所了解。”

“那您可治有何救治之法,如果能救我城中百姓,我安然定以万金酬谢。”,安然说着心虚了起来,城中钱帛粮米早已在填补天火灾带来的亏空时所剩无几了。

“姑娘不必,行医是我的使命,您能给我们一行人一个住处就好了。”,庄公看这姑娘气度不凡,张口就是万金,且心系黎民,定然不是一般人。

“那是自然,公子若有任何需要,我定然全力以赴的万死不辞。”

“这疫病来的诡异,不是一般的病,是诅咒。”

“这城中是否曾有过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可告人的秘密…”姑娘若有所思,无法确定是否说出这城中耻辱…

“姑娘,也许这就是症结所在呢?这种疫病过于奇怪,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不是诅咒便是天谴,诅咒尚且还比天谴好解决一些。此刻容不得你按捺你家那不想扬外的丑闻。”

“有是有,但不是我家的,是前朝长京城常以女子皮肤作鼓,战场上击鼓以壮士气,名曰阿姐鼓。人们会强迫身心纯洁的妙龄少女,割去自身的舌头和耳朵,从头骨处灌注水银,用各种秘术将她们背上的皮与肉分离,生生剥下来做成鼓…往往傍晚开始黎明便已做好…”

话语间声音越来越小……“可惜了那些少女,不过不到16岁的年纪……”

“不过自从我奶奶来这里做了城主,就取消了这一陋习,还专门为这些女子建了墓冢,请了清净寺的方丈足足念了七日往生咒和地藏经才安葬下去。

那些鼓也被埋入。

那墓冢,就在这尸山东南侧…”她伸手指过去。

“这是一场历经百年的诅咒啊…可谓是精心谋划……”,云木喃喃,心里暗讽,

人类无知愚昧,终是遭到了报应。

不论是残杀弱小的生命还是为一己私欲牺牲同类,都无法原谅。

几人看向少女指的方向。

———

墓冢边,

朱獳结印,一手轻挥,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起了一圈猩红色的咒语交叠成的一座圆墙。

“我靠!这么牛逼的咒啊?还都叠在了一起。”,冉遗瞪大了眼睛。

朱獳面不改色“此咒乃血泪阵,极为难解,是那些无辜少女被剥皮时扯下来的血肉和落下的泪水所化成,怨气浓郁,才成为了天道发难的一个突破口。”

“是的,越是生前心性纯洁,死后的怨气与诅咒越是阴毒难破,何况她们遭了这种罪。”,庄公接着道。

莲肖沉痛道,“这些女孩们无辜受罪,在地下就是没化作厉鬼,来一一索命都算仁慈了,就用这血肉生咒也不算过分,只是事情过了百年,现下长京城中的百姓安分守己,踏实肯干,虽不乏奸诈残暴之辈,但多为老实本分人,本不该遭此无妄之灾。”

心中却也暗暗不平,那这些少女就该无辜受罪吗!就为了战场鼓舞士气,可这样鼓舞起来的军队,真的是出师有名的吗?真的是正义的吗?

“若想解咒,需化少女之怨,以三位修炼千年上仙者滴血入阵,辅以三十七种蛇毒,炼化成丹投入阵中。”

一名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朱獳身边,亲密地搂着她的肩膀,寒气重得直入骨髓。

本来集齐千年修为的仙人在这穷乡僻壤极难,但此刻却有不下三个这样符合条件的人在这里等待为解咒奉献血液。

兴许是百年来,这座城的积累的善报吧。

但善恶无法相抵,恶行得恶果,善行得善报。互不相干,一码归一码。

若说这城不幸,确也不幸,城民无辜遭难,被迫承担百年前人的恶果,若说其幸运,确也幸运,恰好解咒之法是仙人血液,蛇毒淬炼,而恰好仙人齐聚,城中少主善用蛇毒。

“我善用蛊毒,且自小与蛇为友,一个时辰便可集齐蛇毒,只是修为如此之高的上仙哪里找?仙人无情……怕是……”安然立马接道。

“没事的,刚才莲肖骗你,我们几个人足足五位符合条件的上仙,好办!炼化丹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阮宁药效已过,“砰”一声恢复人形,一个风流倜傥的白衣男子就在安然眼前忽然出现,吓了好一大跳,这才意识到这些并非寻常修行人,大有来头,怠慢不得,加之能救城中百姓,那更是极尊重配合的。

“啊,好。我炼丹没有万年也有千年,包在我身上。”,庄公正在想这疫病症状,如何回去补齐医术,走神间被阮宁拧了一下胳膊,才道。

“诸位大恩,我长京城城主之女安然,铭记于心。”

少女“咚”一声跪下,干脆利落,蓝的发黑的衣物在干燥的风里猎猎作响,右手抚上左胸前,行了长京城中最高贵的礼节,继而双手取下银冠,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抬头时白皙的额间挂着沾染血色的尘土。

“小女知诸位并非寻常修仙人,我代全城百姓谢过,未来若有任何需要小女帮忙之事,小女定然不负所托,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安然坚决的眼神诚恳地看过每一个人。

冉遗被那一眼看入了灵魂,直击心脏,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刚毅果决,心怀责任敢于担当的女子。

那蓝色发黑的民族服饰和银冠,在她心里留下重重的色彩。

“那……姑娘安然,可否以身相许?”,冉遗竟不顾场合,忘记了人家正全城性命都吊在空中,脱口而出,出口了才发觉不对…

哎,都怪我这风流的性子,走哪都一副不调戏良家妇女男子不舒服。

她急忙赔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是看你实在美丽动人……”——…遭了,又说错话了……

安然淡淡看了她一眼,将头冠戴上,留下一个坚毅的背影,往城中伤患所去了。

换作平日,她定然翻个白眼,今日面对恩人,实在是起不了一点怒气,只要能救城中万民,别说是调戏她,就算是要她真的以身相许,自刎城前,她也做的。

快去看看娘亲伤势吧。她加快了脚步。

冉遗腿脚不听使唤也跟了上去,“姑娘,你要去哪里?我也一同去。”

本着对救命恩人的耐心,她看她一眼,

“去伤患所。看看人们伤势。”

伤患所是极其简陋的土墙垒成,里面的人冻的双唇发紫,——炭火早已用尽,棉被衣服不够,人们便缩在墙角里团起来抱在一块御寒。

“慕容叔,您披上我的这外袍吧。”,安然这便脱下自己的外袍,只剩一件深蓝单衣,衣领缀着棕毛,“安然毛茸茸的衣领子真可爱,衬得她本人更加可爱了。”

“少主,您不冷吗,您穿吧。……我没事……”,这个瘦的皮包骨头的老人颤抖得说不完一句话,却还嘴硬说自己不冷。

安然心酸,甜甜地笑道,“我不冷,家里还有,倒是您,瘦了这么多。”,她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只有胳膊粗的细腿,顺口就撒了谎。——

她家里既无御寒的衣物,也没有一个不怕冷的强壮体魄。

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身体,冉遗也来不及调戏,急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覆在她身上。

“不用,不冷。”

她抖下来外袍,整整齐齐叠好还给冉遗,又赶紧去一个妇女旁坐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即便长夜难明,只要看见那笑,便看见了灯光,便可烧灯续昼。

安然一个个照看慰问伤患,瞧看伤口,问大夫还缺什么药材,俨然不像个十**的少女,倒是担起了城主之女的责任。

她给受伤的小孩子讲故事,为失去孩子陷于悲痛的妇女送去拥抱,帮无法自理的伤患梳头发,桩桩件件,用弱小的身躯为全程人带来希望。

冉遗心颤,她游戏人间,从不去荒凉偏远地,一向热衷于往那繁华地钻,什么金银珠宝她没见过,什么富贵花鸟她没赏过,从未给她的心带来过如此之大的震撼。

她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脆弱的城,这么可怜的人,天火一轰就沦陷,疫病一来就手足无措,绝望地躺下那里等死。

更令她产生震撼的是,原来人类里有这么坚韧果敢的少女,明明自己尚且十七八,却能,也敢,扛起一城百姓的性命和希望。

原来人类,也有着这么坚强,不可摧毁的信念。她身躯弱小,寿命短暂,不过百年,不足仙的十分之一,信念却如此强大坚韧。

她虽是仙,却未必有如此气魄。

安然自尸山血海来,踏着将夜的寒风,一头银色的流苏叮叮铛铛,响进了她的耳里,走进了她的心里。

此后百年,不绝于耳。

“来,娘亲,您喝汤…”,那是一碗土拌黄水,人们只能喝这个充饥,强大的求生欲战胜了一切对食物的挑拣,喉咙和肠胃的抗议胜不了死神逼近的大爪。

草席上躺着的女人瘦的看不清原样,大片腐烂的肉上爬满了苍蝇蚂蚁,全身看不见一处好肉。

这因如此,安然不得不扛起支撑住全程百姓的希望的责任。

她挥手驱赶着这些来分食的蚂蚁苍蝇,心里怨恨,我娘亲还没死,你们就急着来吃,这几天你们倒是没缺了那口饭……

眼泪便扑簌簌掉下来,地上打女人隐约感觉到水滴落下自己身上,用一只还能看见的眼睛使劲地描摹女儿的脸,费力地支起一只手,一只手白骨森然的手,抚上那面庞,温馨又可怖。

这屋里,到处都是嵌着森森白骨吊着一口气的人。

那看不清是人是鬼的干瘦女人嘴里含糊艰难地念“别……别……哭……”。

浑浊的泪水却也一只没了皮肉,只有白骨的眼眶里流出来。

一只颤抖的手摸上去,拂去泪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笑里夹着泪,欺负娘亲已经腐化的眼睛看不清画面,强忍着用欢快的语气安慰:

“娘,我已经找见了神仙来帮咱们,你看,世界上是有神仙的,神仙来帮我们了。娘…”

冉遗感觉心痛的无法呼吸,第一次亲临人世疾苦,第一次遇见一个让她真正心动的人,都在此刻。

她出了那土墙围成的勉强不倒的房屋,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望见远处尸堆,风里都夹杂了腐肉的味道。

近期看了水大的文,感情线真的好厉害,次次不一样,也是很nb!

于是我自惭形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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