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琦是莲心亦师亦友的朋友,年长莲心八岁,她现在在一个小学里任职,当老师纯属爱好。看着挺朴素的一个人,实际上不仅有个巨有钱的爹,还有个巨有钱的老公,周围知道她情况的人都劝她回家当公主享受生活就行,何苦出来当牛做马受这份人家的搓搓的罪。骆琦却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一直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干的热火朝天。
这天中午时间她就开始给莲心发微信,“咱们聚聚喝一杯?”
莲心知道这是骆琦遇到烦心事了,于是安排好工作之后,约着她一起去吃筋头巴脑火锅。
骆琦很漂亮,应该是那种很潇洒的漂亮,可能是从小就顺风顺水,又有家里人给她撑腰,所以她一直活得恣意张扬。
骆琦刚坐下一会儿,莲心就到了,骆琦把酒往前一推。
“莲心,花糯黄酒,上次看你挺爱喝,这次又给你带的。”
“那我这次得多喝一杯。”
“喝吧,管够!咱俩得有两个多月没见面了,你说咱们这一天天的都在忙活什么?”
莲心微笑着听,默默把酒倒上,火锅也很快咕嘟起来了,两人边吃边聊,莲心很喜欢这种轻松感。
“我最近工作上很苦闷,你知道现在的孩子多难管吗?”
“工作上不顺利?”
“也不算,虽然我这个班的家长也有刺头,上来就和我亮身份,我开家长会的时候也反驳回去了,我直接和他们说,不用和我说你是谁谁谁,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什么大领导大老总的孩子也都教过,您这给我亮身份是啥意思啊?难道是想让我跪着教您的孩子不成?咱们的关系很简单,我是老师,你是家长,咱们就像被包办的婚姻一样,最近这几年咱们就被绑在一起了,我们得互相适应,互相体谅,互相尊重,互相帮扶。咱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把孩子教育好,所以你喜欢我也罢,不喜欢我也罢,我们都得使劲磨合。”
“琦姐你气场大,什么人物都能镇得住。”
“主要是有的家长在社会上耀武扬威就算了,在老师面前还要居高临下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个活是有专业性的,就像医生一样,难道还有病人会在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在旁边指指点点,这个刀口太深了太浅了方向不对啊,你应该这样干啊!会有吗?”
“不会,要是真这样,那是不要命了。”
“对啊,同样的道理,大家就可以对老师的工作指指点点吗?任何的教育模式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弊端,你可以不理解,但是你不可以不尊重,谁都可以来插一脚,这教育不是完蛋了吗?我前段时间遇到特别恶心的三件事,我真是快气疯了!”
“莫气莫气,咱俩先先喝口酒。咱们边喝酒边说,你把烦恼都说出来,一会儿我给你使劲攥一攥,攥成粉末,然后在咱们在风里面扬了它们。”
“第一件恶心的是我替一个同事看一个二年级的班,任务都已经布置下去了,但是都上课十分钟了,还有五六个男孩没有坐下,他们满教室乱跑,我肯定得管啊。吼了很多遍,桌子也拍了,好不容易大部分同学都坐下了。还有一个男生在和周围同学打打闹闹,我就拿出手机来想吓唬吓唬他,我说拍了他不好好上课的视频发给他班主任,结果那男孩说你可得把我拍的好看点,万一班主任要把视频给爸爸看,那他做警察的爸爸是很在意他的上镜效果的。你知道吗,我当时就崩溃了,才二年级的孩子,就如此有恃无恐,我就算不是他的班主任,可我也是个老师啊,他是一点也不把老师放在眼里啊。而且班里只要有一个这样的二世祖,班里的很多孩子就会跟着学,现在的孩子都人精儿一样,他们知道,学校的老师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所以在一次次的试探之下,就越来越得寸进尺。你知道吗,我当时就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之中,我坚持的理想教育真的存在吗?这样走下去,孩子们真的会成长好吗?孩子连基本的秩序都敢破坏了,那还谈什么学习?我越想越绝望,当天晚上就烧到四十度,这可是纯粹气的。”
“那你现在想开了吗?”
“我又不带那个班,所以他们再也气不到我了。”
“那第二件事情呢?”
“我们班有个孩子挺聪明的,但是总是想方设法偷懒,我布置的作业是可选择的,古诗三首要不就默写一遍,要不就写两遍,他每次默写不下来,但是还写一遍。等我要求他们默写的时候,他就错一遍,我当时就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和他说,你真是欠揍啊。结果孩子回家就说我扇他耳光,而且还威胁他。他爸妈竟然还完全相信他,我把事情经过和他们说了,他们竟然还说他们选择相信孩子,于是我只好让学校调监控,可笑的是,看了监控之后,他们还是不信,那爸爸当时说他要打回来,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吃了亏。”
“他竟然要和你动手,你赶紧跑。”听骆琦有可能会挨打,莲心确实有点着急了。
“他要和我动手,很好啊,他那个孩子也挺爱和别人动手的,而且专挑瘦弱的和人家动手,欺软怕硬的怂包,我倒是要看看他要怎么和我动手。”
“你真敢和他硬刚啊?要不你就让他打一下,然后就倒地上别起来了,去医院躺上个一年半载,好好休养生息,而且这有可能还算工伤呢!”
“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下次我就这么处理。”
“那爸爸真打你了?”
“他要是真打我了,我还敬佩他是个好汉。他说要替他儿子打回来,我就挽了挽袖子,卡卡掰了一遍我的手指,淡定和他说:‘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和人练练了,最近手痒痒的厉害,要不然咱们今天比试比试?’”
“琦姐,你这么猛!简直不要太帅了!”
“他就朝我吼,‘我要弄死你!’‘我要把你鼻子打出血来!’‘我要把你打成猪头!’他叫嚣的厉害,却总是不动手,我就微笑着鼓励他,‘光说不练假把式。’‘来,动手吧。’‘我的身份让我不好先动手,你先动手,你只要先动手,事情就好解决了。’结果那老爷们最后都没动手。咋咋呼呼那样,我还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呢!”
“是你那微笑着的淡定镇住他了,当一个人绝对自信,甚至是气定神闲的时候,往往最能震慑住对方。”
“哦?不应该是面相越凶狠才越能震慑别人吗?”
“日本江户时期,山内候因为欣赏他的茶师的堪称完美的茶艺功夫,所以就将武士的头衔和服饰赏赐于他。一次茶师外出时遇到了一位真正的武士,因为他太谦逊有礼,反而引起了武士的怀疑,他虽向武士解释了自己的身份,但是武士还是要求他第二天和自己决斗。这时茶师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他找到一个大武师,让他教给自己最体面的死法,大武师却让他给自己泡最后一次茶。当茶师泡茶时,身上的恐惧之气荡然无存,泡茶过程从容淡定、全神贯注。大武师告诉茶师不用再学什么最体面的死法了,明天见到武士,就拿出泡茶的状态来面对对方就行。待第二天,茶师见到了武士,他想着大茶师的话,礼貌向武士行李,微笑着解开外衣,并且从容地把衣服叠好,接着又不慌不忙地将里衣的袖口和裤腿扎紧,他这边越从容,武士那边就越恐慌,等茶师拔出剑来,举向头顶,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对面的武士却吓坏了,求他放过自己。”
“哦,太精彩了,淡定是有底气的象征,外显的獠牙,可能是恐惧的具象化。”
“所以,因为你很勇,才把对方吓退的。他这样的人可能吓唬过很多人了,屡试不爽。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女老师竟然是个硬茬子。其实想想,也挺好的,任何队伍里面都应该有不同的人,如果所有人都很讲礼貌,很娇弱,那这个团体很有可能备受欺负。”
“别人怕得罪家长,怕丢了工作,我无所谓,工作丢了就丢了,要是真有个人给我个台阶下,我还真是得谢谢他。不怕是不怕,但是也挡不住,我恶心,就像那苍蝇一样,它不咬人,但是它膈应人。第三件事,就是我们班家长举报我,而且举报我的理由很可笑,第一是说我让孩子写积累,不是常规作业,给孩子增加了很大的学习负担。不管什么时候的语文学习,都是听说读写吧,语言类的学习,不积累就学好了?何况现在的作业本身就很少,孩子们一提笔就是错字连篇,六年级了,还完全没法看,每天摘抄一点好词好句怎么了?而且这个作业,我也没有要求必须写,你觉得是个负担,那你就不写,我绝对不会说什么的,但是你不写,还得举报是个什么意思?这是自己不学也不让别人学吗?为这么点破事,我都写了半上午的交代材料,烦死了都。”
“怪不得你要喝酒,来,我陪你干了!”
“投诉我的罪状里面还有一条,说我带着孩子们搞封建迷信,搞宗教信仰。我想来想去,脑子差点想破了,终于想起来,我只是给孩子们讲过寒山和拾得的几个小故事,这怎么就成了搞封建迷信和宗教信仰了?就算我语文课上讲点佛学知识,也不算越界和违规吧?唐朝的时候还是儒释道三家并行呢,多少文人墨客,都和佛家都很深的渊源,王维被称为诗佛,苏轼和他的好友佛印留下了多少佳话,连《西游记》都是一帮和尚去西天取经的故事。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能讲点和尚的故事了?这些家长也是神奇的物种,孩子面对一张静止的语文试卷,上面的阅读理解题他们颠过来倒过去看好几遍,也弄不明白一句话的含义,人家作者要表达的情感。就听我讲讲课,理解力却很强,带着自己的理解,把只言片语带回家,家长竟然还都信,连问问我都不问,直接就把你举报了,怎么了,现在是举报有奖吗?还是大家手里都任务,不举报年底要扣奖金?我真真是恶心够呛!”
“你回去带他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传话的游戏,七八个人一组,写一两句话,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让第一个孩子看一遍,然后就让他跑个十米,然后往后传,第二个孩子听完后,再往后传,依次传完,到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拿支笔,让他把听到的写下来。琦姐,你猜会是什么结果?”
“肯定是传的面目全非。”
“你看,你都不用参加游戏都知道结局是什么,但是孩子们还是需要自己亲自体验,才会印象深刻。”
“但是对家长没有用啊,举报我的是家长,又不是孩子。”
“你当天的作业,就让学生写这个游戏的过程,写玩完游戏之后的心得体会,而且这个作业,家长还得参与进来,让家长们都写一写自己的想法,不拘是五十个字,还是二百个字,等他们听完自己孩子对于这个游戏的复述结果之后,家长们肯定也能想清楚很多事。”
“高!这一个游戏玩的高!明天我就带他们玩!”
“嗯,一个难管的孩子背后肯定有难缠的父母,咱们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尽力而为就行了,何况你这么豁达一个人,总会想得开的。”
骆琦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工作上的烦恼终于可以丢开了,她又拿出手机,给莲心看她三岁的女儿,多少话都说不完女儿的可爱。
莲心有点醉意,看着骆琦手机相册中可爱娇嗔的女娃娃,她突然有了一股想拥有自己孩子的冲动,没有养育过自己的孩子,在做教育工作的过程中,总感觉是踩在空气上走路,不扎实。
但是这个想法在走出饭店,被冷风一吹的时候,就又飘散走了。
哎,现在自己都是不安定的,还想着有个孩子,做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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