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莱尔实验室。

实验室的空间不大，装修保留着最原始的朴素风格，苍白的白蓝色调，看起来极其冷清，只是此刻平时鲜有人来的实验室并不冷清，甚至有些热闹。

在门口被人一通搜身之后，游羽一进门就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康景，旁边是一样被绑着的林檎，两人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衣衫下渗出血污，身边铁壁般站着四个保镖，将两人严实地堵在墙角。

剩下的窗边、办公室门口也都站着保镖。办公室门口那两个穿着武/装部的深蓝色西装制服，手交叠握着放在身前，雕塑一般一言不发。

看见康景和林檎时，游羽脸色沉了下来，心底也真的有一丝意外，因为在他们的计划里，是没有林檎出现的，林檎不应该在这里。不仅是因为他答应了康景，也是因为如果林檎暴露了，相关的病历落到池临世手里，泄露的信息会让自己的处境不利。

但到此刻，游羽也没那么多担心了，商佐给的糖在他贴身的内侧口袋里，是他的定心丸。

不过他依然摆出了糟糕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挫败，黑沉着脸推开了实验室办公室的大门，池临世赫然坐在办公桌后的靠椅上，他身后立着一个武/装部的保镖，而他手里正翻着一份资料，看见游羽进来，池临世笑了下，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游羽看着池临世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池临世握着的那份资料上，皱着眉，整个人低落又阴沉，浑身透着一种迷惘的不知所措。

看见游羽的表情，池临世了然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变得悠然自得，他朝房间内的保镖挥手，对方会意，向着池临世鞠躬后离开了房间，离开时顺手关上了门。

一如往常，房间里只剩下池临世和游羽安静对峙着。

池临世随手将手里的资料扔在桌上，碰到了桌上放着的一组样本，那组样本应该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表面还凝着水珠。

池临世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倨傲看着游羽，“你从哪得到这些样本的？”他目光扫过样本，“你认识这个异能者，还是……你就是这个异能者？”

他似乎已经掌握了答案，也抓住了敌人要害，却依然渴望游羽迫不得已的回答。

游羽目光微侧，也看着那组样本，他不自在地皱眉，浑身僵硬着，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已经让池临世感觉到了他被动的拒绝，只是这种拒绝不会让池临世觉得不悦，因为他在他的世界里，无论游羽再怎么拒绝，也已经无法违抗他的意愿。

这拒绝翻到让他觉得兴奋。

池临世慢慢笑起来，神色间透出几分慈父般的温柔，“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拒绝我，我是你的父亲，总不会害你吧？你如今跟费佐相处得很好，当初给你安排的这场联姻你非常拒绝，婚礼被你搞成那样，但现在看果然很适合你。你看，我当时的决定并没有错，只是你不愿意听话，非得我逼着你做。我不希望这次也这样，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我们可以商量，我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池临世温柔得令人意外。

这种温柔看起来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至少在他面对外人时，他很少这样温柔。在外人眼中他始终是个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执行官。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枪杀背叛者。在测试自己异能效果时，那些无辜的参与者无论怎么哀求他，他的表情也不会有一丝波动。

他冰冷的表情和冷漠的情绪宛如铜墙铁壁，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但在面对游羽时，他会变得恰如其分的温柔，特别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会加倍展现自己的温柔，甚至喜欢用游羽的反叛来衬托自己的无奈和柔情，让人察觉他心狠手辣背后慈父的一面，揣测他也许也有柔软的一面，由此对他的冷硬生出怀有期待的包容和服从。

可只有游羽知道，这样的温柔是比冷漠更尖锐的刀，刺破皮肉时甚至不需要用力，轻言软语就能将人从精神上折磨得死去活来。每个人在看见池临世对他温柔以待时，都会下意识认为是游羽太过叛逆，浪费了池总的一番苦心，他们会下意识将问题归结到游羽身上。

游羽百口莫辩，因为他看起来就是更奇怪、更不服管教的那一个。

这样的经历数不胜数，导致游羽每次看着池临世的脸，脑海里总是反复回想起从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想起池临世每一次折磨他，每一次欣赏他无法反抗，和每次恶意贬低他时的表情，跟现在的温和一模一样。

当初池临世亲手勒死自己养的那条狗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温和的，慈眉善目的，用一种和睦的打量来品味视线之内的痛苦和挣扎，看身处他掌控之下的人无力反抗，要么成为他的奴隶，要么反抗至死，但反抗至死也是他期待的一部分，不服从也是一种被控制。

池临世从这种全盘的掌控中得到至高无上的高峰体验，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是他的营养剂，为他的愉悦提供源源不断的养料。

游羽是其中给与池临世最多的人，游羽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也只有他能在池临世的这种温柔中，品味出一种阴鸷的诡异，令人作呕。池临世是他人生的一块乌云，除非这个人死了，不然哪怕远在联盟，池临世也会像阴影一样笼罩他。

他站在原地，往昔被折磨的恐惧如影随形，他一直浸泡在冰冷的池水中，艰难喘息。

池临世知道游羽消极抵抗时的样子，此刻对游羽不说话的僵持状态也了然于心，他看着游羽，像是看一幅赏心悦目的画，甚至悠然得点了一支烟。

烟雾在办公室里散开，烟气从池临世指尖绕道游羽身边，熟悉的烟味却让游羽想起了商佐，想起他们共同抽过的烟，这像是昏暗大地上投下的一束利刃般的光，让游羽从阴影里脱离。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伸手拉开了密闭的窗户，视线扫过不远处的高楼。这像是他叛逆行为的一部分，看起来他厌倦了池临世一身的烟味，池临世没说话，甚至又吸了几口，将整个房间都弄得烟雾缭绕。

游羽站在窗边回身看池临世，又往前走了几步，用身体挡住了窗口，逆着光，走进池临世的视线范围。

他在静默中平静开口：“我不会再配合你了，你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他顿了一下，在池临世嗤笑的目光中，继续说，“因为一切都太晚了，你没有能给我的了。”

池临世冷笑一声，“你真以为有了这个异能就万无一失？你还不知道吧，上一个特殊异能者的下场，你如果知道就不会这样跟我讲话了，池月。”他重重叫游羽过去的名字。

听见他提到上一个特殊异能者，游羽心里陡然升起一丝不安，他知道那个人选择了集团，最后死在了集团，但详细的经过鲜有人知，其中的微妙更是无从探究，池临世突然提及这件事，让他不得不在意。

池临世将烟摁灭在资料上，“我都不需要你活着，只要你像个植物人一样躺着，我就可以从你身上提取我需要的一切，到那时候你还算什么呢？连一条狗都不如，可能，最多算一块冷冻的烂肉吧。”

“我的烙印不能清除，我已经到达过Ⅴ级，加固了所有烙印，除非你也到了Ⅴ级——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池临世得意笑着，“所以，如果你听话，我可以勉为其难让你活着，只要你别再做那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如果不是早就调查清楚了池临世最近的行程，游羽大约此刻真的会相信池临世妄言自己已经Ⅴ级，但此刻的池临世早已被游羽看得分明，他面上有一丝冷凝的厌恶，还好他提前准备了疫苗，但心里的不安依旧如泡发了般疯狂膨胀。

“我也可以为你留下费佐，对了，”池临世充满恶意地笑，“你还不知——”

“下午好啊，先生们。 ”洞开的窗口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这一瞬间，池临世的第一个想法是叫保镖，但在这之前，他身体的本能先摸了枪，转头下意识看向窗边，在他就要抬枪时，却入眼了一片梦幻般的荧蓝色海洋，清澈的蓝色眼眸是世间美神最得意的造物，没有人可以逃离这样的引诱。

*

商佐在辛克莱尔实验室偏北的大楼上落脚，这栋大楼离实验室挺远，肉眼看不见那边的情况，相应的，被对面注意的概率也比较低。

他在这里设置了一个狙击点，用的是联盟为他特制的一款狙击枪，射程远准度高，从瞄准镜可以看见辛克莱尔窗户之内的一切情况，射程之内，没有人能逃离他的射击。

此刻，商佐看见视线之内，辛克莱尔的窗户打开了，一道雪白的背影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笑了起来。

他接入通讯，“克兰，集团那边处理得怎么样？”

一阵噪音后，对面传来声响，“结束了，指挥官，我现在撤退。”那人一顿，“这些人把我腕表搞坏了，真是晦气。”

克兰是蝰蛇小队的另一条羽蛇，之前在联盟变成商佐的样子，替他解除了费文对商佐的怀疑，这会儿漂洋过海来到猫头鹰市，又干起了假扮商佐转移视线的老本行。

商佐答：“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克兰那边很快答了“好”。

通讯终止，商佐也注意到对面，裘然正准备从窗户进入辛克莱尔的办公室。也正是这时，商佐敏锐的第六感感觉到一种注视感，他目光扫过四下，虽然什么也没有发现，但他连迟疑都没有，立刻动身，切换到了更隐蔽的狙击位置。

*

辛克莱尔办公室内。

在裘然出声那一刻，游羽就侧开了身，裘然紧接着跃下窗沿，矮身半蹲在窗台之下，他冲池临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池临世表情古怪，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被迫噤了声，几秒后他的表情不那么古怪了，但依然带着一丝木然，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他此刻的声音是真正的温柔又多情，看向裘然时几乎能掐出水。

游羽跟裘然对视一眼，裘然冲游羽眨了下眼，得意地笑，他从身上拿出异能抑制环，递给游羽。

游羽接过异能抑制环，金属握在手里极其冰冷，他转向池临世，表情冷下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希望你喜欢，父亲。”

裘然和游羽一起走到池临世身边，此刻的池临世失去了防备心，他只是沉迷地看着裘然，但时不时皱一下眉，好似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那种不对劲很快消失在裘然紧紧地注视之中。

裘然扶着池临世的头，游羽用异能抑制环贴近了池临世的皮肤，卡环自动展开，咔一声卡在了池临世的脖子上，颈环上的灯光亮起时，池临世的异能被抑制，脸上沉迷的神色更重，他看着裘然就要起身去抓：“别走……别！”

裘然挥开他的手，笑意盈盈看着他，“要听话。”

池临世得到这一声便不动了，但表情又开始扭曲起来，他似乎在挣扎着抵抗裘然的异能，裘然能控制池临世的时间不长，两人没有拖延，迅速离开了池临世身边，下一秒池临世身上出现了一个瞄准红点，这是来自商佐的瞄准红点。

从车上分开之后，游羽和商佐就兵分两路，到这一刻，他们视线的终点落在同一人身上。

游羽呼吸一顿。

一切都发生在争分夺秒的瞬息之间，在游羽的目之所及中，红点的缔造者没有一丝迟疑，在红点之后是破风而来的子弹。

子弹的穿透力极强，从池临世的胸口的位置穿胸而过，一瞬间击穿了椅背，血肉四溅，弹壳的残片四分五裂地迸射，将附近的家具洞穿，游羽和裘然事先站在角落避开了弹片。

虽然使用了消声器，但被击中的闷响依然惊动了门外的人，保镖警惕着敲门确认，“池总？”

池临世跟着四分五裂的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浑身血污，他捂着胸口企图止血，目光凝固在裘然的方向，依然皱起眉，似乎在死前仍然挣扎着抵抗什么，但胸口的洞穿伤过于狰狞，他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机会。

裘然注意到池临世枪伤的位置似乎有些偏，但他来不及想更多，门外的保镖又一次敲了门，裘然摸出一把匕首塞给游羽，同时递给他一个耳麦，“我出去解决外面的人，”他看着游羽，指了指窗外“他在看着你，注意安全。”

游羽点头。

裘然在敲门声中打开了一条门缝，堵在门口的保镖毫无防备地撞入了蓝色的海洋，安静着陷入了临时降临的爱意中，在他们迟疑的瞬间，裘然走出去，关上门离开了房间，房门外随即想起枪声和械斗的声响。

游羽带上耳麦，死死盯着池临世的濒死的状态，凝视他胸前血色弥漫的猩红色花朵，红黑的颜色粘稠地附在衣服上，连成片，像是将人的身体分成了几块。

游羽一时觉得这一切简单得像是在做梦。

他走到池临世身边，平静取下了沾血的颈环，手里紧紧攥着匕首，一眨不眨地打量池临世，他需要确认这个控制他许多年的人真的死去了，确认在撤去颈环之后，池临世没有机会复生。

短暂的几秒之后，游羽意识到哪里不对，按照计划，第一枪之后商佐会继续瞄准，以防池临世没死透，出现什么意外，他没来得及补刀，好补上第二枪，但这么久了，瞄准的红点依然没有出现。

游羽回头看向洞开的窗口，目光定在某栋高楼之上，不安的预感越发浓重。

此刻他后知后觉，他对于商佐的定位感消失了，他感觉不到商佐在哪了。

游羽有些惊慌地摁住耳麦，“佐哥？”

频道那头一片安静。

（。）

今天微博发立绘~找人画了个有翅膀滴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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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结果（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