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雪俞的话，游羽皱起眉，依然觉得雪俞所说有很多地方不对劲。

商佐的手掌落在游羽肩头，止住了他顺着雪俞话语的思考，“雪俞，你不要故意引导他。”他看着雪俞，“如果打开屏障带来的是更大的灾难，你能保证舆论和报复都由你一力承担吗？你保证不了就不要引导他认同你。”

雪俞静静看着商佐，随后看向游羽，“抱歉。”

游羽摇头，“我能理解，一盘赌局，坐以待毙，还是奋力一搏。”

“是你会怎么选呢？”雪俞饶有兴致地问。

游羽的嘴角挂着一个温和的弧度，委婉地说：“我的异能如今才Ⅲ级，到Ⅴ级还差两级，每次越级都面临许多意外和失去，这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我没有那么多可以失去了，就算有，我也不想失去那么多。”

雪俞颇有些感慨地笑起来，“但有时候一切都不可控，我第一次失去亲人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后面我还可以失去那么多，这可能就是拥有漫长寿命的代价，或者说一种宿命，这代价和宿命将我拉进了危载量感染的漩涡，但也托举着我走到了现在。”

“失去未曾不是一件好事，你或许可以因此获得其他的机会。”雪俞看着游羽，他的声音近乎有点冷漠。

商佐想要制止雪俞继续这样说话，但他低头看着游羽深思的样子，回想刚刚雪俞和游羽关于异能的对话，又忽然停下了。

雪俞的观念确实带着一种残酷又理智的激进，可游羽的异能确实太特殊了，他愿意永远留在游羽身边，可是有些决定总归要游羽自己来做。

游羽听完雪俞的话，心底生出些不适，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留给自己的那句话——“我希望过去的灾难为我的未来奠基，我希望束缚我的一切成为我自由的基石，被摧毁的痛苦不会消失，会成为我不竭的能量源泉。”

这是他写在微型云端记忆储存机里的话语，每次他从回忆里醒来就会看见这句话，他渴望从如今的人生灾难里站起来，希望现在的挫折不会打败他。

这话跟雪俞说的话某种意义上重合了，失去的意义不仅仅是失去，也可以是获得，但他渴望的是解脱，是救赎，而不是更多的失去，他努力往前走为的不是体验灾难，而是握紧如今拥有的一切。

雪俞的话听起来像是引诱他走进更大的深渊。

他仰头笑了一下，“我的寿命没有那么漫长，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我不喜欢失去的感觉，如果非要失去，我宁愿成为先离——”

游羽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眼皮僵硬地微张，面部的表情也凝固了，他对自己脱口而出的想法感到没来由的恐惧。

他没有漫长的寿命，他会生老病死，有朝一日死亡会带走他。但——商佐呢？羽蛇的寿命比人类漫长得多，他注定会先商佐离去，这样的话说出来，一下变得残忍。

见他停下，雪俞脊背挺直，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无名的压迫感，笑着问，“那如果【修复】注定会给你带来漫长的寿命呢？甚至漫长到无休无止。”

游羽错愕看着雪俞，身体从椅背上直起来，空着的手下意识抓住了扶手，“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你的异能确实有这样的倾向性吗？无休无止的修复，无休无止的复原，你可以让自己永远停留在某个阶段，甚至这种效果变成被动的，你只能选择孤独的前进，”雪俞言之凿凿，说话的样子让人无法不相信，而言下之意，游羽迟早要面对那一天。

雪俞的话像一根钩子，将游羽不愿意面对的恐惧都一点点钓了出来，他心底深处的黑暗一点点攀爬，几乎要吞噬他。

他想得很远，想到了很多年以后，他既不想离开商佐，也不想商佐离开他。

正当游羽皱着眉，满心不适时，他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捂住了他的耳，那是商佐的手，商佐将他的头摁到自己身上，游羽被迫靠在他身上，他身上温凉的柑橘气息瞬间包裹了游羽，将无边的黑暗驱散。

“可以了，雪俞。”商佐看向投影里的雪俞。

雪俞收起身上那种压迫感，松散地靠进椅背里，表情略有些抱歉，“是我太僭越了。”他落落大方地承认，“抱歉。”

游羽的瞳孔转动，视线落到雪俞身上，回想雪俞刚刚那种有点刻意的咄咄逼人。他沉默了许久，在两人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忽然说：“你说的也是一种事实。”面色沉静如水，好似已经从短暂的恐惧里抽离。

雪俞看着游羽的表情随即变得有些复杂，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游羽虽然看起来很拒绝谈论这个话题，但是雪俞察觉他其实对刚刚所说的一切都很清楚，甚至也察觉了自己敏感的处境，这样的清醒有时候反倒是一种折磨。

他会一直活在灾难将至未至的恐惧里，或者说游羽一直活在这样的恐惧里。

“太晚了，你们早点休息吧。”雪俞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以后有别的消息我会先告诉你们。”

游羽抬了下眼，“谢谢。”

商佐抬手关掉了通讯。

书房里陷入片刻的宁静，此刻接近凌晨，屋外也没了任何声响，游羽一言不发靠在商佐身上，觉得此刻的宁静也非常的喧嚣，让他在嘈杂里有点不敢看商佐。

他刚刚差点脱口而出要做先离开的那个人。商佐会怎么想？游羽无端生出对自己自私想法的怨怼。

“阿羽。”

商佐沉闷的声音在书房里显得格外的清晰，落在游羽的耳膜上像是一次重击，使他的心脏都连带着轰鸣了一下，但他来不及抬头，只感觉肋下穿过长臂，下一秒身体一轻，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商佐提起来放在了扶手上坐着。

游羽还沉在刚才的情绪里，表情都没有来得及转换，看向商佐的表情带着几分幽暗的迷茫，不过他没什么机会调整表情，因为下一秒商佐就俯身吻了他。

他总是沉浸于这种时刻，因为此刻他不需要考虑别的，他只需要想着“商佐”两个字就能活着。

书房安静的灯光撒在两人身上，在动作间投射出不一样的阴影和轮廓，但不变的是两人的影子一直依偎在一起。

游羽的身体特殊又敏感，时间长了，他连坐也坐不住了，塌着弯下去，弯曲的弧度下接着更深的曲折，树莓味也淡淡地散开，氲在空气里。

察觉他的反应，商佐稍稍放开了他，让他缓一缓，异色的瞳孔紧盯着他，金色的兽瞳将他像猎物一样锁住。

游羽拽着商佐的衣领仰望他，眼里盈着的几分薄泪，是他被吻到窒息的生理反应，此刻铺在他渴望的眼里，将渴望都放大。

他微微喘着，“我不想离开你，”他伸出一只手抚摸商佐的面颊，“不要离开我，留在我身边。”

“好。”商佐温柔地回应，然后低下头继续吻他。

一切总是那么潮湿，像是夏日的雨，浸润着丰沛柔和的汁液，长长的吻就能让雨落成片，然后急不可耐地需要避雨。

……

商佐慢慢放开游羽，将嘴里的血腥味一点点咽下去，又去吻那个狰狞的伤口，“阿羽……阿羽……不要离开我。”他在黑暗里低喃。

游羽的双眼忽然睁大，再次流下许多泪。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生理的反馈，而是因为悲怆。不止他不想面对寿命的限制，商佐也不想。

绵绵密密的吻落在他后颈，气息洒在伤口上，游羽啜泣出声。

那伤口都被润湿，商佐将头埋在游羽的颈侧，把带着血腥的树莓味吸了满肺，在游羽的哭泣声中，他贴在游羽耳边，“阿羽，我爱你。”

“我也——我也爱你，佐哥……”游羽挣扎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随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口气般剧烈地抽泣。

商佐将手盖在他攥紧床单的手上，交叉着握紧他的指缝里，将他圆润的关节都攥出粉色，“我爱你——，游羽，我爱你。”他的语言和动作都显得急促，使游羽的哽咽都变得间断。

他低头一点点吻游羽的耳廓，将游羽破碎的声音当作至高的诗篇，一遍遍听，他恨不能让游羽真的撞碎在自己的怀里，跟自己的血肉融在一起，永不分离。

在想到有一天他会失去游羽那一刻，他就失去了理智。羽蛇的生命本就比人类漫长，他以为他注定要失去他的爱人，他愿意独自体会这种痛苦，甚至庆幸游羽不用体验失去他的过程，但事实却颠倒错乱，他不忍心让游羽难受。

……

商佐抱游羽浴室的路上，黑暗里隐约有些细微的滴水声，落在游羽耳中，让他因自己而羞耻得抬不起头。

好在浴室里早就放了水，游羽能直接泡上澡，不过他也完全没有洗澡的力气了，一切全由商佐代劳。他低头看着商佐清洗自己，打量他的侧脸和五官。

浴室里只有水声，晃来晃去，一阵又一阵，游羽安静看了商佐许久，等商佐在某个间隙抬头时，他忽然说：“佐哥，我爱你。”

他的嗓子还哑着，浑身疲惫，声音也不大，这声音很容易被水声淹没，但商佐停下了动作，异色的瞳孔温柔地落在他脸上，薄唇靠过来轻轻贴了一下他的唇。

“我知道，我也爱你，阿羽。”商佐用额头贴了下他的额头。

似乎是终于安了心，游羽浅浅合上眼，疲惫地靠在商佐身上。

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一线，将刚换的整洁床单分成两片，只是光线走到床铺正中时，被被子下的弧度变成了曲线。

商佐在楼下的厨房煨了粥，米香散在厨房里，只是此刻的厨房没有人，商佐端了一碗上楼，在床边等游羽醒来。

放纵的后果就是起不来床，游羽醒来的时候甚至有点摸不清时间，好在天花板上明晃晃的15:00告诉了他时间。

他浑身都痛，肩痛腰痛腿痛，嗓子也是哑的，虽然身上到处都感觉清凉，是上了药了感觉，但还是很难受，身体里像是残留着被撑开的感觉。

商佐见他醒了，伸手从他眼角滑过，指尖拂过他眼角的泪痣，随后低头吻了一下那里，游羽闭上眼，感觉到眼角温凉的吻。

羽蛇真的是人类难以承受的耐久和尺寸，经过昨晚，游羽很明确地感觉到商佐之前完全是收着力的，甚至昨晚可能也不是完全放开的状态，如果商佐用完全的羽蛇形态标记他的话，他觉得他可能会直接死在床上。

他在商佐的搀扶下坐起来靠在床头，只感觉周身的疼痛都加重了，忍不住郁闷地看了商佐一眼。

商佐似乎有点理亏，一言不发，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端着粥到他面前，一口口喂他，喂了两碗，又给他喂了点水，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把人再磕到。

等到两碗粥下肚，游羽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想起雪俞安排的正事，可他现在这样，不太像能见裘然的样子，但可以先约个时间。

游羽点开自己的通讯，准备联系裘然，商佐把他的手摁回去，“我已经联系他了，他明天过来。”

游羽松了一口气，在床上躺平，望着天花板，想起昨晚商佐在过程中说的话，幽幽发问：“什么叫做‘适应一下’？”

商佐表情一凝，沉默片刻，有些艰难地解释：“就是我需要在取消拟态的状态下，同时进入你的两个生/殖腔才能完成标记。”

“……”游羽虚弱地捂住脸，感觉很无助。

商佐笑起来，“不急，以后再说。”说着，他塞了颗糖到游羽嘴里，“你再睡会儿，学校里也请假了。”

游羽点点头，温驯地闭上眼靠近商佐怀里，他实在是太累了。

唔，好像有点频繁，过程中晕过去又醒过来，大水淹了兔兔庙→_→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认真（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