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衰草(2)

房间里的火苗窜得老高,在阴暗冷清的别墅里烧得红艳艳,偏偏这个房间里没有烟雾报警器,烧到现在也没惊动别墅里的佣人,只是房间的雾气渐渐浓郁,像是给一切都罩上了一层阴影。

裘然盯着最后那一盒录像带看了一会儿,许久之后,他转身,打开盒子,拿出录像带塞进了刚才被他扣得有点刮痕的仓口。

放映设备跟刚才一样,加载了一会儿之后,从前半段载入了视频,显然是录像带的主人上次看到了这里,身体的主人们都没有立刻出镜,裘然忐忑又惶然地看了一会儿,两位参与者终于半遮半掩的露了面。

看见施虐者手上的一道疤时,某种熟悉感让裘然愣住了,他皱着眉仔细看了许久,透出既不确定又难以置信的神色,脸色也发白到狰狞。

直到随着视频的推进,他看见了那名施虐者的脸,他才终于确认了视频里跟裘明在一起的人,是跟他同床异梦七年的冉齐,只是更加的年轻和不知轻重。

裘然茫然退后一步,身体一软,跪坐了下去。

混乱区,新历15年,7月28号,裘然带着游羽出逃的那个晚上,雪俞带走了他的那一天,他幸免于难的那一夜,也是冉齐第一次看见他、却没得到他的那一夜——冉齐跟裘明在一起呆了一晚,而后裘明伤痕累累地回到了那个单间,为他和游羽的逃离换取了更多的时间。

过了这么多年,哪怕混乱区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他都无法忘记那一夜的裘明伤得有多严重,比让他留下阴影那一次还要重,像是那一晚的人是个下手没有轻重的新手。

真相残酷得让他痛苦,眼眶渐渐湿润,裘然扭头看向阳台夜色的时候,眼泪又被他克制着憋了回去,但眼眶还是染着惨烈的火光变红。他缓了片刻,狼狈地爬起身,将最后一盒录像带抠出来扔进了火里。

火光热烈又狂放,卷着气流直冲天花板,将裘然的脸映得通红,他的表情冷漠,眼角一点点不明显的泪痕干透,宛如结了霜凝在那里。

他注视着火光将所有的录像带烧得一干二净,慢慢熄灭,但同时却又很清楚的知道,这绝不会是冉齐最后的备份。

一定还有更多的备份藏在他每一处房产的某个角落,每一份都是他的恶毒。裘然像是恍然从噩梦中清醒,反省自己过往所做的一切。

“裘然?”

凭空而来的声音打断了裘然的思索,他混沌纷杂的各种想法里抬头,看见了站在火光对面的冉齐。冉齐垂眸看着烈烈火焰中录像带的残躯,好一会儿没继续说话,裘然也站在原地,锐利的目光定在他身上。

“你发现了。”冉齐如实的陈述自己的发现,他周身透出的平淡让人感觉他对此并不在意,他甚至进一步追问,“你看了吗?”

裘然没有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他,平日里不论什么事情裘然总要跟冉齐顶上几句,但此刻他只有沉默能给冉齐。

冉齐端详他的沉默,唇角弯着笑起来,问:“你是要生气吗?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残忍的温柔,割裂的平静,好像他知道裘然会在意这些,但依然能做到无动于衷的笑。

裘然有些嘲讽地笑了下,他察觉自己此刻连生气的情绪似乎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苍白的恨意,像烈焰般从他心底燃起,因此他一句话也不想给冉齐,而是朝着阳台的方向后退了一步。

冉齐紧紧盯着他退后的脚步,唇角慢悠悠扬起恶毒的弧度,“你要去哪?幻日?还是……联盟?”他抑扬顿挫地询问,目光里带着几分得意,毫不意外地看着裘然的脚步停下了。

这一问像是一道惊雷劈进裘然的脑海里,他钉在原地,不解地看冉齐。

冉齐往前走几步,站在了火堆边,在裘然的注视里将火焰的余晖踩灭,他悠然自得地走到裘然身前,打量裘然的表情,随后伸手重重拍了拍裘然的脸颊,“你在奇怪?”

他轻哼着,洋洋得意地笑,“我早就知道,可我不在意。”

裘然瞬间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如果他给联盟递送消息的事情冉齐一直知道,那冉齐留着他干什么?他见过太多次冉齐刑讯那些卧底的样子,无一例外,每一个人在惨死前都有比死更可怕的经历,冉齐从来不是一个手下留情的人。

他仰头避开冉齐的手,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冉齐,“所以?”

“所以?”冉齐重复了一遍裘然的话,悻然笑起来,“所以什么?要抓你我早抓了,你总不信我——我说了,我是认真的,你怎么不信呢?只有你,那么合适我,什么都可以。”他语气里带着诡异地自怨自艾,好像在悲叹自己的苦心不被理解。

冉齐确实很爱对裘然说他是认真的,尤其最近,可裘然从来没想相信过他的“认真”,或者说他无法相信冉齐的“认真”背后一无所求。

于是,他没有回应冉齐顾影自怜式的哀叹,只是沉默着看他。

冉齐轻笑起来,“你看,你还是不相信,我以为你最近这么乖,是因为终于想通了,开始相信我了,看起来我并没有打动你?求婚也不行么?”

冉齐说着,面色也一点点沉下去,他开始自上而下地打量裘然的五官,片刻之后抬手勾起裘然的脸,品鉴般的语气说:“你们真的挺像。”

难以克制地怒气猛冲上裘然的大脑,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奔涌着挤进了头颅,裘然一把揪住冉齐的衣领,用上全力给了他一拳,随后抬膝狠狠顶上冉齐的腹部,冉齐的闷哼在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像是讥讽,像是嘲笑。

下一刻,绿色的藤蔓从冉齐的袖口中蜿蜒而出,直奔裘然而去。

裘然迅速反应,藤蔓袭来那一瞬他就避开了,接连往后撤退几步,拉开跟冉齐的距离,往阳台的方向撤。如果没有异能优势,单从近战来说,冉齐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此刻冉齐的异能比他高阶,他的异能却对冉齐毫无用处,因此他对上冉齐没有优势。

他们显然都极为清楚彼此的弱点,冉齐用藤蔓攻击时游刃有余,步步紧逼地落在裘然的撤退路线上,堵死了他去阳台的路,而裘然也总能预判冉齐的攻击,每次都巧妙避开。

起初裘然还能反击到冉齐,但很快藤蔓在冉齐的催生之下越发的嚣张,地面上也生起密布的苔藓,一直铺到裘然的脚下,将他限制在跟小的空间里,无处落脚。

冉齐看着裘然就像是看一只无法逃离牢笼的兔子,红着眼跺脚却哪也去不了,只能被迫被他咬住后颈,锁进笼子里,藤蔓在裘然落脚的破绽里迅速瓦解了裘然的攻势,直接攀上了裘然的脖颈,锁住他的咽喉。

“唔——”

藤蔓上的荆棘瞬间刺入了裘然的脖颈皮肤,浓郁的植物汁液从刺尖刺入,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席卷了裘然的整个神经,像是有人在他的血管里灌入了满满的辣椒素。

这种辛辣的疼痛比被辣椒呛到痛苦万倍,他瞬间难以支撑,但更多的藤蔓卷上来,将他稳稳接住,更多的荆棘也随之刺入,喷薄的液体毫不停歇的注进皮下。

这是冉齐的异能效果,控制植物并加强植物带给人类的一切反应。

裘然继续是瞬间哀嚎出声,哪怕他长年累月经受虐待也难以忍受此刻的疼痛,他跪在地上也腰也直不起来,只能勉强用额头抵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冉齐低头看着他,藤蔓牵拉着将裘然的头扯得仰起,冉齐打量他痛苦的表情,面上划过一丝微妙的不忍,他轻叹一声,藤蔓上长出一片巨大的树叶,挡住了裘然的表情。

裘然只觉得眼前一黑,被吞噬的视线之后是更加清晰的痛感,他已经无法预知自己之后的命运,只能在竭力的呼吸里活下去。

他不知道这种令人崩溃的疼痛持续了多久,他只知道身上的汗水如雨般渗出又干掉,他渐渐变得虚弱,似乎有人温柔地抚摸他的发顶,声音从高处传下来,“我真的很生气,我不在意你背叛公司,可能你怎么能想要离开我?甚至企图从我面前逃走。”

说话间,冉齐蹲下身,他伸手仔细抚摸裘然被捆住的左手,很不耐地“啧”了一声,“连戒指也没有戴。”

裘然一句话也说不出,疼痛宛如啃咬他的财狼,他紧咬的牙齿渗出血,他将惨叫咽下去,换来满嘴血腥,但依然无法控制地颤抖和喘息。

他蓦地想起裘明沉浮在痛苦的里的那双眼睛,那种清亮的坚韧,不可摧折,让他瞬间在黑暗里流下泪,他从未如此清晰深刻地认识到裘明不会再回来了,但他的身体却随之慢慢的平静,不再颤抖。

冉齐好奇地看着他,打量他身上的一切变化,习以为常却又新奇,但是当裘然真的静下去再也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却慢慢皱起眉。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渴望听到裘然一如往常的哀嚎、颤抖,他不该这样安静,他痴迷地看着裘然,沉默着等待他的下一次崩溃,却始终等不来那一声求饶。

终于,冉齐像是失去了耐心,裘然脖颈上的藤蔓一点点收紧,将通入他肺里的空气一点点隔绝,“你为什么不出声?你为什么要这样背叛我?”冉齐不解地问他。

紧促的窒息让裘然猛地挣扎起来,缺氧使他的树叶之下的脖颈憋得通红,呜咽一下响成凄厉的乐章,冉齐好像在这种行为中找到了以前的裘然,他越收越紧、越收越紧,裘然的挣扎从剧烈到紧绷,像是垂死的野鹿,浑身的肌肉都压榨着自己最后一丝生息,竭力的渴生。

他的身体眼看着软下去,沉入更加安静的安静,这种安静的到来犹如末日的预言,自不明处一下击中冉齐,他骤然清醒,惶恐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一个很重要的玩具,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瞪着眼惊恐地看裘然。

裘然安静得像是失去了呼吸,冉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颤抖着手去触摸他的颈动脉,他深深地压下去,在感觉到指尖那点微弱的颤动时,他骤然松了一口气。

房间里的空气里满是录像带燃烧后的胶臭味,那一滩余烬已经冷得宛如一抔骨灰,冉齐低头看蜷在地上的裘然,面色平静,眸光阴冷,他沉默一会儿,低喃着说:“你不能离开我。”

他紧接着惋惜地叹气,“真没想到,这株花,最后还是要用在你身上。”

话语刚落,一截青翠欲滴的藤蔓从他领口探出,藤蔓疯狂的生长,迅速地结出花苞,开出红艳妖娆的单瓣花,最后花瓣落下,只剩下一个顶着绿色花萼的球形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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