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一场戏

“我不和你聊天了。”贺兰笙轻声说,唇角却弯起温柔的弧度,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您该休息了。”

这句话说的干脆利落,他将手机拿远了些,屏幕的光映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晚安,先生。”

没等对方回应,贺兰生便挂断了电话,他将手机贴在胸口,通话结束后房间突然变得寂静起来,明明打电话之前也是这样,但却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同。

闻人焉看着被挂断的手机,脸上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仰面倒在床上,手臂搭在眼睛上,止咬器的金属边缘在黑暗中反射着寒光。

皮扣卡在脑后其实并不好受,他将止咬器取下,丢在一旁,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贺兰笙发过来的消息。

【小乖:对了,我忘记说了,山里信号不好,可能联系不上,您别担心,我每天都会给您报平安的。】

闻人焉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一个“好。”,屏幕暗淡下去,房间之中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贺兰笙的毯子裹住了两个人,一个在深山之中,一个在繁华闹市,被裹住的人,看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划下的银白色.界限,心里原本还在摇曳着的想法,变得坚定起来——他不想再等了。

闻人焉心中的想法贺兰笙一概不知,一夜无梦,再次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周凇已经等在门外了,“贺兰老师,该起来了。”

晨光熹微,山间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带着草木气息,贺兰笙穿着略显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站在已经被布置好的房间之中。

饰演母亲这个角色的演员档期排不过来,王文深原本想先拍顾辰在这里的生活,让贺兰笙和演员熟悉熟悉,再拍母亲逝世的这一场。

可思来想去,又怕这演员后面找事,最终临时决定,还是先拍摄母亲对顾辰影响最深远的一场戏。

顾辰出生在传统的农村家庭当中,他决定跟师傅离开的时候,母亲知晓后,便觉得是放下了牵连,走上绝路,从此他和自己的童年时代彻底割裂开来。

王文深坐在监视器后,眉头微蹙,这场戏的感情浓度极高,对于一个新人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Action!”

场记板清脆的落下。

镜头对准草席上的母亲,她的呼吸微弱,贺兰笙饰演的顾辰跪在床边,紧紧握着母亲冰凉的手。

女人虽然唇色泛白,被握着的手也在小幅度的颤抖,但是面上却没有痛苦的神色,只看着“顾辰”没有多余的动作。

贺兰笙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视线似乎穿透了时间,停留在记忆深处的某个病房之中——贺兰雅,他的小姨。

那时,他也是这样坐在床边,握着那双曾经温柔抚过他头顶,但现在已经瘦骨嶙峋的手,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他以为早已被自己淡忘的痛苦,被猝不及防的撕开,情绪反刍上来,他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夸张的表情。

贺兰笙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冲破身体的情绪,他握着“母亲”的手,低垂着头,发丝挡住了所有的表情。

喉结艰难的滚动,那双清澈漂亮的眼中,此刻充满了无尽的悲伤,水光聚在眼里,却倔强的没有落下,那样的悲痛太过真实。

悲伤无声蔓延开来,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此刻的情绪屏住,贺兰笙开口,声音嘶哑,带着哽咽,“妈……”

监视器背后的王文深猛地坐直身体,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屏幕,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被这充斥着极强穿透力的表演震惊住了。

扮演母亲的女演员竟然停顿了一瞬,才反握住贺兰笙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辰儿,好好活下去……”

“不!妈,别丢下我!”贺兰笙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带着如同孩子一般的绝望和恐惧,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额头伏在母亲手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那压抑的哭声,响在每个人耳边。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摄像头缓慢运作的细微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伏在床边,肩膀微微颤抖着的身影上。

“Cut!”王文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激动,“很好!非常好!这一条过了!”

喊停之后,贺兰笙却并没有起身,他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肩膀的颤抖尚未完全平息,泪水在脸上留下痕迹,喉咙里还哽着刚刚那句“别丢下我”。

突然,那只被他紧攥着的手猛地抽了回去。

这个动作太突兀了,贺兰笙甚至能够感受到指甲划过掌心的钝痛,他有些迟钝的抬起头。

“母亲”已经翻身坐起来了,旁边的助理连忙给她递上纸巾将唇角的血迹擦去。

“演技不错啊,小伙子。”女演员笑着说,和刚才气若游丝的状态判若两人,“还好这条过了,下一条,你应该也可以吧,我在外面还有约呢。”

贺兰笙垂在身侧的手还保持着刚刚的状态,化妆师快速走过来给她补妆,女演员也不在乎贺兰笙有没有回应,拿着自己的手机就走了。

“贺兰老师?”周凇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带着真切的担忧,“您还好吗?”

眼前的贺兰笙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贺兰笙回过神来,才发现,片场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工作,他们只拍了远景,还需要补拍几个近景,需要重新布置,大家都默契地从他身边让开。

仿佛他刚刚倾泻出的巨大悲伤,只是拍摄流程中需要的一个道具,事实也是如此,但是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和荒谬感依旧涌了上来。

片场的气氛已经悄然转变了,王文深带头鼓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大步朝他走来。

“好!太好了!小贺!”王文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就是这个感觉,情绪给得太到位了,我之前还有点担心你,但是现在看来,我果真没有看错人!”

他的热情就像是一团火,周围陆陆续续围过来的人,也跟着开口恭维。

“贺兰老师表演得太厉害了!”

“刚才看得我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新人王啊!”

“前途无量!”

原本态度冷淡,甚至带着点审视目光的人,因为贺兰笙展露出来的潜力,此刻脸上都堆满了笑容,热情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夸赞着。

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将贺兰笙团团围住,他看着面前洋溢着微笑的脸,牵强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标准、得体的微笑。

那笑容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脸上,就像是一层薄薄的面具,隔绝了内里翻涌的情绪,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但是已经努力恢复平稳,“是大家配合得好!”

他礼貌回应,但是眼神依旧下意识避开那些过于炽热的目光。

“王导,贺兰老师可能需要稍微缓和一下情绪。”周凇虽然老实,但是心细如发,看出他的不自然,便适当出现,挡住更多热情的奉承。

“对对对,应该的,情绪波动太大了。”王文深表示理解,大手一挥,“小贺,快去休息室缓缓,喝点热水,我们这边布置好了会马上叫你。”

贺兰笙如蒙大赦,说了句“谢谢王导。”

在周凇的陪同下,快步离开这个被热情和赞誉包围的中心,他没有去休息室,而是直直走向旁边角落里简陋的临时洗手间。

关上门,狭小空间里的消毒水味和安静的空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他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

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洗掉脸上的泪痕,他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眼眶通红,鼻尖也是红的,脸色苍白,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人显得脆弱又单薄。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撑在洗手池边缘,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才将手机拿出来,屏幕亮起,微弱的光在昏暗的洗手间中显得格外显眼。

消息是闻人焉发的。

他们开始拍戏的时间太早了,拍完这场戏天才亮起来,大清早的,闻人焉给他发什么消息呢?

贺兰笙怀揣着心中的好奇,将图片点开,他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像是被温水包裹般安定下来。

照片拍的是闻人焉的手腕,袖扣处赫然是自己送的那对钻石袖扣,深色的西装面料衬得袖扣的钻石光泽内敛而优雅,折射出点点光芒。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图片,却像是一道无声的暖流,瞬间穿透了山峦的阻隔、片场的冰凉和人群的喧嚣,在两人之间架起一道无声的链接。

他看见了此刻的闻人焉,于是下意识地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镜中的自己,他想让闻人焉也能够看见此刻的自己。

他的手指悬停在拍摄键上,心跳微微加速,然而当他看见镜子中自己苍白的脸、通红的眼眶,还有身上显得格外寒酸单薄的衣服时,动作却顿住了。

不行。

不能让先生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这么脆弱、这么不得体,他会担心,自己和对方形成强烈的对比,那太刺眼了。

他不想让闻人焉觉得他在山里过得太窘迫了,或者……觉得他在刻意博取同情,他怕两人之间的平衡因为这样而被打破。

他要得到的从来不是怜悯。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