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此时,高河不禁联想起自己的身世,自己也是个孤儿,十几年前是不是也经历过同样的遭遇呢?
但他不敢问,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他对吴情存着一份感恩,同时也存着一份敬畏。
吴情却仿佛长了一双神眼,一下便窥透了高河的心思,“河儿,你是否觉得义父很可恶?其实我的身世更可怜,因为我自小就没有父亲,我的母亲是位弱女子,也不知是被哪个乌龟王八蛋□□后才生下的我。我是在世人的歧视下,在沿街乞讨的鞭打下长大的。我的母亲生性善良,她为了养活我不惜卖身青楼。她的生命是那般短暂,仅仅只活了二十四岁便被人糟蹋死了。你知道吗?那时我只有八岁,八岁呀!我亲眼看着她的尸体被人拖出城去,仍在郊外,一块破布包裹,无人掩埋。我守在她的尸身旁整整哭了两天两夜,我几乎哭得累死过去,等稍稍有了点精神,我便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为她挖掘坟墓,我的手因此而鲜血淋漓,但我忘记了疼痛,我就用我自己的手将她掩埋,然后长跪在墓前,直至七七四十九天……那时我的心中没有绝望,只有仇恨——我恨透了这个世间的所有人。我恨他们的自私贪利,恨他们的麻木不仁……因此,在以后的岁月里我疯狂地烧杀抢夺。我发誓要让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更加黑暗、阴冷……二十几年来,我的确抢夺无数,也杀人无数。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一柄刀——一柄被仇恨随意操纵的魔刀。我想过控制住我自己,可惜不幸的遭遇使我更难征服我自己,征服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河儿,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高河摇摇头,话题终于引向自己了,他的心却猛地提吊了起来。
方才他的情感随着那个人的情感而起落沉浮,如今他却最最害怕再有同样的故事重复耳边。
吴情重新修整好自己,反而笑了,竟用了父子间的那种深情凝视着高河,缓缓道来:“河儿,你信不信?人与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我们之间也可以说最有缘吧!记得我遇见你那天正是易红音夫妇死的那天,我怀着最沉重最沉痛的心情匆匆逃离易府,在通往独龙庄的路上恰遇见一个人朝这边狂奔而来。那人满身是血,怀里紧抱着个婴孩儿,当来到我面前时只有三分的气力了。他含泪跪倒在我的脚下,苦苦哀求我能收下那个婴孩儿,因为他正在被人追杀,他的妻子早已魂丧天国,他害怕他的孩子也惨遭毒手。当时我很意外,但迟疑片刻还是答应了他。那是我第一次行善,也是最后一次。我收留那个孩子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他和我有着相同的命运遭遇——他即将要成为孤儿;其次,我是怀着对我心爱的女人的一份歉疚,虽然我不能照料她的孩子,但我要用这个孩子来弥补那一切……河儿,那个孩子就是你……”
“我?”高河的心猛地缩紧了,将近二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讲起自己的身世,原来自己的遭遇也竟是这般的不堪回首。
“我的父母是谁?我的仇人现在在哪儿?”他迫不及待,心血如同潮水乱涌,撞击着那两扇残缺不全的心门。
吴情很为难的摇摇头,说道:“当时情况万分火急,我哪有功夫细问那些?只顾抱了你匆匆逃命。”
高河于是不再追问,怅然若失的转过身向外走去。
知道了那些又有何用,其实还不如不知道的好,不知道起码心中没有遗憾,没有痛苦。
吴情眼望高河渐远的背影,脸上全无了任何表情,只喃喃叹道:“河儿,原谅义父不能向你吐露实言。其实你的父亲并没有死,他如今就在你的举目之内。他天天砍柴上山,他就是鬼面雕虫蓝一岳。我们之间早有协定,我收留他就是为了能够将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因为我太多太多喜欢你疼爱你了。我绝不能够失去你。河儿,知道吗?你就是我今生的希望。你的贤孝懂事,你的乖巧听话,还有你的聪明能干使我无怨无悔的甘愿为你付出一切。”
他缓缓转过身来,石壁上有张卧虎神图,左边是:“并四海,吞五岳,任我独行。”右边为:“遣日月,调星辰,唯我独尊。”
他就望着那幅画,胸中激情澎湃,“河儿,悲惨的遭遇使我们同病相怜,几经身、心力枯,尝尽世间的苦辣酸辛,但它击不垮我们的斗志,相反使我们更加顽强,我们的生命力更加旺盛。我坚信天地是公平的,而命运的好坏,个人得失就全靠自己了。因此,我们绝不能够就这样在魔窟中呆一辈子。外面的繁华世界是属于我们的。我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以气贯长虹之势并吞天下,让我的河儿乘龙跨海,超越一切力量,成为天之骄子。”
意念至此,冲外面大喝一声:“四煞听令。”立刻有四条大汉快步走进门来,冲他插手施礼,“窟主何事召唤?”
吴情道:“玉侠突现江湖,可能与天王庄的毁灭有关,我要你们立刻出山,去查探一下近日江湖黑、白两道都有何动作。”
“明白。”四煞领令,转身下去了。
吴情也向外走去,出了乱石魔窟径奔山脚下的小屋。
柴门内有架瓜藤,下面摆着石桌,两边分坐一人,一老一少,正在小饮。
老人枯干瘦小,仿佛一块朽木,正是鬼面雕虫蓝一岳。
再看那位少年,愁眉深锁,一杯杯猛灌着烈酒。
吴情老远认出那是高河的背影,于是停了下来,闪身隐在柴门外,侧耳静听里面人的谈话。
“少主,”只闻蓝一岳沙哑的声音问道:“什么事叫你如此不开心?你可不可以跟岳伯说说,也许我能够为你分担一点,你老是这样灌酒会伤身体的。”
高河缓缓直起眼眸望着老人,动动双唇欲说什么,但只哀叹一声又继续灌他的酒了。
“少主,”蓝一岳不禁有点急了,“抽刀断水水自流,借酒消愁愁更愁。你这不是在借酒消愁,你这是在折磨自己呀!少主,岳伯这可是第一次见你这样,你难道真不懂岳伯的心,也要岳伯陪你一块儿难受?”
说着走上前去,轻抚高河的肩。
“岳伯!岳伯!”高河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竟一头扎入老者的怀里如个孩子似的哭了。
他对这位老人家总有种说不明白的亲近的感觉,所以每逢心中不痛快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找到这儿来倾诉,今天也不例外。
当高河将自己的身世讲给老人时,老人更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河儿!”他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
那是一种多么亲切的声音啊!那是一位父亲发自心底的对儿子深情的呼唤!
此时,他的心绷得很紧很紧。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他都快按捺不住自己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魂里梦里的期盼,他期盼着与儿子重逢,期盼着和儿子骨肉相认。
但是,外面那个人——那双锐冷的眼神正好与他直面相对,他不由打了个冷战,猛然想起双方的约定,赶紧止住了冲动的念头,强装笑脸道:“我当是什么大事搞得如此叫人头昏脑涨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少主,人生都是讲缘分的,无论亲情或者朋友,有缘才会相亲相爱,荣辱与共。你义父和你虽非父子,但却情过父子,这就是缘哪!这就是一家人。另外还有我们两个,虽说一老一小,年纪相差甚多,但不也照样心心相印,相知相怜吗?因此说,人又何必非要苛求什么亲生不亲生,血脉不血脉的。好了,听岳伯的话,别再难过了。人生只有懂缘、随缘、惜缘才能过得开心。”
吴情向回走去,口角带着轻松的笑。
听完蓝一岳的话,他那颗提吊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他不再担心高河会弃他而去,他更不再怀疑蓝一岳对他的威胁。
自此他只深信那位阳光少年将只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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