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出奇的黑;
风,出奇的大。
他孤独的在街头徘徊着,好像一颗幽灵,落寞、单吊、凄惨、可怜。
天底下的一切都是那般陌生,他的眼睛里只有刀剑在时时放射着逼人的光华,一面是血,一面是泪,残酷、凶险,充满了死亡的征兆。
他不怕死,但有比死更可怕的,这个世间那便是感情,朋友之情,兄弟姐妹之情。
他信情,热恋于情,认为得到了并为之付出,便是生命的意义。
可是如今,他似乎看错了,生命是赌场,原来情更是赌场,下到里面就会有危险,有不幸,有悲痛……
犹如对那位红衣紫罗人的,人类天性本存的那一份真情竟也成了万古的罪恶。
想想天王庄一面,红衣人的行为多么令人感动!于是曾几何时令这位善良的男孩也会情不自禁的牵挂起他,想象着假如能有机会再见面,一定尽己所能的去帮助他,使之不再在矛盾与悲痛的漩涡里继续挣扎……
然而今时今刻,他——红衣紫罗人,却将自己那份美好的愿望完全以血的方式掩埋了,破灭了,人类的真情又将何去何从?
金兰、桃园,他玉侠忘不了,忘不了这十六年来延续给自己的勇气与力量。有那“魂”才有血肉之躯的鲜活,才有自己的成长,才有对未来的渴望……
可悲的是,仅仅因为自己的鲁莽,因为自己的感情用事,这金兰、桃园的“魂”竟在自己手里被扼杀了。
三老之死成了他的心灵上一片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阴影,成了他人生中又一段创伤,比之十六年前,更刺得他点点滴滴,无一适处。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他就那样徘徊着,徘徊着……
如龙,云鉴,不防三兄弟的身影一遍遍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竟如同一把把无情的利剑在他的□□上穿行,将他的人残割……
回到柳荫店已是日出三竿了,易容和回龙女刚从外面寻他回来,正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玉侠挑帘笼进来,脸上勉强堆着笑道:“呵,都在啊?说什么呢?那么神秘兮兮的,不会是背着我做好吃的了吧?”
易容本来好好的,看见玉侠平安归来,泪反倒下来了,胸脯激动得一鼓一鼓的,立刻挥起一拳,颤抖着声音道:“做狼肝呢!狼肝狼肺,狼肠子狼肚子……昨晚你一夜未归,害我担惊得要死,我还以为你被哪个狐狸精给勾引去了再不顾我这兄弟之情了呢!我发誓你若再不回来,我立马割腕、上吊、抹脖子喝药……”
玉侠深知易容对自己一片手足情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流道:“好啊!我就是回来陪葬的,你说怎么个死法儿吧?”但他还不忘调皮的逗弄一句。
一旁的回龙女憋不住笑出了声,心说:“这两兄弟真有意思,简直像一对大小孩儿。”然而当看了他俩那彼此互爱的手足情深样儿也非常感动。
“玉大哥,你用过饭了吗?我去外面找人送来。”
易容顺便叮嘱一句:“喂,莲姐姐,别忘了再加一道菜,爆炒狼肝儿……”
玉侠连忙表示:“不用了莲儿,谢谢你,我现在不饿。”心中苦闷,哪有胃口吃东西哪?!
回龙女稍加停顿,继而试着追问:“玉大哥,你好像有心事。昨晚你一宿未归,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易容也看出来了,便不再那么俏皮,连忙关心道:“大哥,别自己承受好不好?告诉小兄弟,你究竟去哪儿了?”
“我去百合门了。”玉侠说着,从桌子上抄起酒壶,一气猛灌了个底儿朝天。
易容越发急起来,忙按住他的手说道:“大哥,别灌了,借酒消愁愁更愁,他不肯见你算了。”
他指的是白事知,十六年来他们生疏了往来也就冷淡了情谊。
起码,在他魔面小怪侠想来是这样的。
不料玉侠竟突然泪如雨下,一字一字颤抖着声音道:“不,是他被人给暗杀了……全是因为我的出现,三老不幸全部遇害。我被误会没关系,可我不愿看到金兰、桃园的后人被坏人利用,自相残杀啊!”
“自相残杀?!”易容不由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虽然他没有自己大哥那么痛苦,但至少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
深夜的飞龙坛死一般静。
三老的灵位就摆放在正厅,桌案上燃着香烛,缕缕青烟弥漫开来,仿佛鬼府世界。
玉侠一路走来如入无人之地。
其实有人又如何?他没有杀害三老,他不怕被人指责。
他来飞龙坛,除了祭拜亡魂,就是尽最大努力找出那个红衣杀手。
他怕对方还留在三门,他怕三兄弟也惨遭不测。
此时的他自身的安慰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再对不起三门,对不起三老,对不起金兰桃园的那份情。
——在他心中依然在动以真情去赌,这份赌绝不侧重输还是赢,生还是死。
白如龙就站在灵前,孤独苍白的身影笼罩在朦胧的烟雾之中,自上至下,白的凄冷,白的吓人。
“姓玉的,你还有胆量来?”他的嗓音略显沙哑。手突然扬起,弹指一挥间,所有门窗都上了机关。宝刀出鞘,遂指对方,“今夜,就让我们彻底做个了结吧!”
“不,如龙,你千万别感情用事,上了贼人的圈套。”玉侠心急如焚,在三老灵前自相残杀,那是金兰桃园的耻辱哇!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龙,我今日来完全没有恶意,我只为查找一个人而来,他乔装改扮混入三门,确与昨夜的凶杀有关……”
“一个人?那个人是谁?”白如龙冷冷逼问。
玉侠忙答:“一个红衣少年……”
突然,耳边传来白如龙肆意的狂笑,“姓玉的,你当我白如龙是三岁的孩童哪?你以为你的胡搅蛮缠能掩盖住铁一样的事实?好,你说,昨夜你因何独闯我百合门?”
“我……”玉侠刚想说“我是来告诉四叔《桃花石秘典》被窃之事的。”却不料猛一抬头,竟发现窗上有一条熟悉的影子一闪即逝。
那条影子是黑衣公子。
玉侠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赶紧改口道:“我暂时还不能说。”
不能说,是不便张扬,因为他不希望更多人知道真相。
真相大白,会马上搞乱天下,令□□中人横生邪念,白道中人平添是非的。
但他不说却正中琴无厌的下怀。
方才那个窗上的影子确属黑衣公子不假。
临行前美少年就再三叮嘱:“一定要封住玉侠的口,只有逼其自相残杀,方能置之死地。”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对手了。
他本不想让他死,但伪交事件已使他欲罢不能。
白如龙寒笑两声道:“不能说,不能说是因为无言可辨吧?”
“不,我是以大局为重……”
“大局?毁灭三门吗?”白如龙咄咄逼人的气势穷追不舍。
他手中的刀阴森锐冷,刀与人合一,折射着心底的仇恨。
不知道什么时候,云鉴和冷三公子同时闪现在玉侠的身后。
颇带点儒雅之气的勾云鉴一字一字道:“俗话说行为是心灵的标尺,最能证明一个人的忠奸善恶。”
“我懂了。”玉侠缓缓转身,把紫竹笛递上前去道:“云鉴,我虽死无憾。”
他放弃了,放弃了申辩,也放弃了自由。
既然只能选择其一,那他宁愿选择舍身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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