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以一个没做完的光怪陆离的梦结束了。

盛意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发现大部分人都已落座。她努力调整呼吸，双手不自觉握紧笔记本，脚步小心翼翼地放轻。

“盛意，这儿！”

看到上午对自己十分友好的同事，盛意迅速坐到了她身边。

“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温妍的声音如同一把手术刀般划破了会议室内粘稠的沉默。盛意感觉自己的胃部也无形间抽搐了一下，就好像也被刀尖轻轻划过。

投影仪斑驳的光影在此刻略显刺眼。她盯着ppt上跳动的数据，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却在温妍提到“风格要年轻化，但不能太花哨”时，瞥见了对面设计师嘴角一闪而过的讥诮。

“那这个项目就让新来的盛意加入负责设计部分吧。”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劈开了盛意沉闷的内心。她此时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温妍具体的话语被吞没为了一个又一个的关键词：“挑战”、“机会”、“相信你”……

邻座递过来的具体资料下一秒就在盛意的手中变成了烫手山芋。低头翻阅时，纸张独有的油墨味侵入鼻腔，混合着会议室内似有若无的咖啡味，无时无刻在提醒盛意要保持清醒。

会议结束后，盛意站在茶水间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陷入深思。

“刚才感觉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打翻手中的咖啡，转身看见刚才邻座的设计师正倚在门框上。

“还行还行，”她下意识摸了一下口袋里用来缓解自己焦虑的薄荷糖，“就是有一点小紧张。”

“温妍就是这样的，喜欢给新人下马威，”那个人走到她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管欣，其实也没来多久，以后你想吃午饭了可以跟我一起去。”

盛意觉得胸口堵着的棉花稍稍松动了一些。对方明明心知肚明，却又没有戳穿自己内心的窘迫，给她留下了一点可怜的自尊。

很让人感到舒服的沟通方式。

-

后续一段时间里，便是一次又一次的改方案。也许是属于新人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执着，盛意总是急于快速得到所有人的肯定，这样最终只能收获适得其反的效果。

她觉得自己进入了瓶颈期，又或者也许是审美疲劳，她发现自己怎么改都显得很奇怪。好像每个人都在逼迫她承认自己很平庸的这件事。

盛意觉得自己是时候换换心情了。

“盛女士，请在本周六带着饭团前往医院接种疫苗。”

来自宠物医院的短信恰如其分地传来，她这才想起一个月前许医生的提醒。

正好是休息日，不如把工作的事情全都丢到一旁吧。

周六的宠物医院比平时热闹多了，消毒水与小动物特有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林知之陪着盛意抱着饭团坐在候诊区的长椅上。她无意识地抚摸着饭团柔软的毛发，指尖传来的触感稍稍缓解了近日以来的疲惫。

异样的情绪充斥在心中。其实如果今天挂了其他医生的号，现在两人就已经在诊室内了。但盛意没有经过太多思考，下意识就挂了许医生的号。她说不上来是因为对他比较熟悉，还是只是单纯想多见他一面。

总之脑子还没有动，手就不自觉动了。

“下一位，饭团小朋友。”

熟悉的声音从诊室传来。盛意迅速拉着林知之从长椅上起身，抬头便对上了许隽闻的目光。后者迅速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好久不见。”

在盛意同样报以点头微笑后，许隽闻走到她身侧，想要接过饭团。

……是花香味。

许隽闻在靠近的一瞬间有些愣神了。这是他第一次和盛意这么近距离接触，鼻尖此刻只剩下来自她的味道。

“……我来抱就好。”

盛意点点头，双手托举着饭团递过去。

就在交接的瞬间，她感受到许隽闻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背。明明是柔软的触感，盛意却觉得自己像摸到了大风，在心里激起千层浪花。

这样的自己真的讨厌透顶了。

并没有明确的情感，只是单纯被荷尔蒙支配，就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抱歉抱歉，最近工作顺利吗。”

意识到两人此时的尴尬处境，许隽闻调整姿势，率先打破了沉默，祈祷泛红的耳尖不要被发现。

“啊？哦哦就那样吧哈哈哈毕竟我又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人……”

许隽闻手中检查的动作顿了顿，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

“饭团最近食欲怎么样呢？”

“还不错，”盛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平静，“就是有点太好了，有点像饿死鬼投胎。”

记录完毕之后，他便让盛意带着饭团去打疫苗了。

“我靠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一走出诊室，林知之就开始忍不住八卦。

盛意下意识摸了摸被许隽闻指尖擦过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温度。她想起刚才他靠近时身上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令人安心的木质香。

“你快别瞎说！”她下意识小声反驳，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慌乱，“我跟他连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否认，现在我是真的怀疑了哦……”

林知之显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疫苗接种室里，护士准备完器械后便示意她们可以进去。盛意抱着饭团走向护士，看着针头缓缓刺入小家伙的后颈。它没有挣扎，只是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喵”。

“好了，”护士收起器械，“观察十五分钟就能走了。”

盛意抱着饭团走出接种室，发现许隽闻正站在走廊尽头。此时他正一手拿着病例，一手接电话，目光却总朝这边飘来。

……又对视上了。

察觉到了盛意的视线，许隽闻转头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的距离迅速缩短。

“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当距离仅有一步之遥时，许隽闻突然开口，目光却停留在饭团身上，“就像我们饭团宝宝，第一次检查的时候还很不配合，现在已经很乖了。”

盛意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回复自己刚才的那句“就那样吧，我又不是什么有天赋的人”。

“不要对自己太苛刻，累了就休息，多找找灵感，或者也可以问问我。”见盛意并没有快速做出回复，许隽闻继续说了下去。

话音未落，诊室内的护士探出头来，提醒他回去换班。

对着护士点点头，许隽闻又恢复了平时温柔阳光的样子，挂断电话走向诊室。

“先走了，加油哦。”

盛意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行注目礼。感谢的话堵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没法回应。

她本该马上笑着回复一句“谢谢”的，甚至还可以开上几句轻松的玩笑。但那一刻，她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情绪翻涌着，完全找不到出口。

盛意并不是没听懂许隽闻的意思。相反，她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告诉她不要焦虑，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甚至还愿意帮她……

这个肯定只是说说而已。

早已习惯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连与自己最亲近的林知之也经常撬不开她的嘴。

她做不到的。

“你站着发什么呆呢？”

林知之的声音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啊没事，我们回去吧。”

心虚的回应没有被拆穿，林知之拉着她，语气轻快。

“好呀，观察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

盛意点点头，跟在她身后，步子迈得有些沉。

她忽然很羡慕饭团。小猫的世界好简单的，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怀疑自己，只需要吃饱喝足，偶尔卖一下萌，就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

许隽闻刚才说的话，真的能成为她的答案吗。

她也不知道。

-

回去的路上，林知之絮絮叨叨地讲着入职这段时间以来的趣事。盛意在一旁听着，偶尔附和几句，试图不让她发现自己情绪的低落。

一路上，街景缓缓倒退。天色渐渐暗下来，橘黄色的灯光撒在街道上。

分明是暖色调，但盛意心里总像隔着一层朦胧的雾。

“还在想刚才的事？”

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情绪，林知之侧过头来，用脑袋轻轻撞了一下她额头。

“嗯……”

发出简单的一个音节后，盛意没有再出声，只是沉默地继续向前走。

她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入职将近一个月，她总是急于证明自己，想要得到认可。以为自己和成功的大人已经毫无区别，但事实总是将她一棒打醒。

烦闷的情绪笼罩着盛意，她脚步也不自觉逐渐加快。

“我觉得他没说错哦。”林知之快步跟上，挽起她的手，“你是不是又在怀疑自己不够好、不够聪明、不够有天赋了？”

“可是不够好就是不够好……”盛意越说声音越没底气。

“怎样才算‘够好’？”

够好？

她答不上来林知之的问题，也从来没有思考过。

无论做到什么程度，内心都会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你还不够好。所以她想通过不断向前奔跑来甩开它。

“我不知道……”

“我就猜到了，”林知之收紧挽着盛意的手，把整个人都倚在了她身上，“别对自己太苛刻啦，我觉得你想法挺好的，我一直都支持你。”

“呜呜呜呜呜呜呜知之你最好惹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哇……”

“好了好了！你去谢谢那啥医生吧！我也是听到他的话才想到怎么安慰你的。”

盛意突然像换了一个人格一样，张牙舞爪地抱紧林知之不松开。挣脱无果的林知之只能任由她把自己甩过来甩过去…

站在这条被暖黄色灯光浸染的街道上，盛意难得的没有思考太多。

“我到家了，拜拜！”

走到熟悉的公寓楼下，她才松手放对方离开。

-

“嘿！嘿！嘿嘿！”

……

楼道的声控灯看来是又坏了。

黑暗中，等电梯的这段时间被无限拉长。盛意又想起了某人的那句话。

“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

好吧，也许周末过去，还是要面对那些让她焦虑的工作，还是要面对讨厌的甲方。

——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面对的。

目前还是许医生在单箭头！盛意只是单纯看到帅哥就容易多想（bushi）

我们盛意快开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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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章节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