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回

“宁姑娘,既然此地已经没有魔教徒,还是快些回去吧。”北宫离再次停下脚步,反身与宁瑶瑶说道。

前面高大的人影一停,宁瑶瑶险些撞上去,有些尴尬地挠挠脸,穿着富贵的大小姐心虚不敢看他,只好盯着自己脚尖说:“我们同路嘛,刚好可以结队走。”

北宫离一点不解风情:“可是你并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宁瑶瑶:“……”

她抱着剑,鼓起了脸,破罐子破摔:“那、本小姐就想走这条道,不行吗?”

身后俩侍卫就差捂她嘴了,可惜金主得罪不起,武林盟主也不敢碰,在后头不停流冷汗。

宁瑶瑶一看就是那种从小没受过挫折、要什么有什么的千金,天真至极,北宫离盯了她几秒,没说话,转回去继续走。

宁瑶瑶待他走出去几步后也迈开了腿,后面的侍卫轻声提醒:“大小姐,盟主看起来不想让我们继续跟了。”

宁瑶瑶:“我怎么没看出来?”

侍卫一口气噎住,心道您怕不是有眼疾……心累啊。

“青、鳐,跟上!”宁瑶瑶全身似乎有打不完的鸡血,把两个侍卫甩在身后跑了起来。

——

“算下来还剩半天路程就要到了,我们快马加鞭,赶一赶。”柳闻光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地图看路。

叶秦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落后一截,百般无聊打了个哈欠,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说道:“就剩半天的路了赶啥呀,这速度不正好吗?”

柳闻光不用回头都知道叶秦现在是副什么懒散模样,额间青筋跳了跳,忍着微微怒意道:“你还真当我们是出来踏青的?”

叶秦听到柳闻光的语气不善,轻咳一声,立即挺起背来,哈哈说道:“怎么会呢柳师兄!赶赶赶、马上赶!”

说罢,少女拽过缰绳喝了声“驾”,双腿一夹马肚子,便超过了柳闻光。

柳闻光紧皱眉头追上去:“知道往哪儿跑吗?瞎跑!”

地图卷起来就往叶秦的后脑勺残暴的“啪”——打下去。

叶秦吃痛地捂住后脑勺,大声控诉:“你这个不分男女都下手的人渣!”

二人在你来我往的叫骂中,渐渐接近了目的地。

——

青萝镇,入口的石墩处,一名女子蓬头垢面,从狭窄阴暗的巷子走出来,蹲在那里喃喃自语,时不时抽搐几下,看起来像是失了魂。

周围路过的人被她的样子吓到,都不太敢接近。

人群来往已久,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买完菜回去的大婶经过时踌躇几步,还是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糟蹋成这样。

“姑娘?你打哪儿来的呀?”

就在手触碰到那名女子的肩头时,她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哇”地一声挥开大婶的手,扑倒在地上,整个人抽搐似地往前爬。

大婶被吓了一跳,菜篮子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听到落地声,女子顿了一下,终于崩溃痛苦地叫喊出声,旁边渐渐围起了人墙,发出密密麻麻的轻声讨论。

那名女子从地上挣扎着起身,两只手不停拽着自己的头发,敲着自己的脑袋。

浑浊的眼睛中瞳孔无法聚焦,不停震颤。她尖锐凄惨地叫了一声,往过路人身上张扬着手臂扑过去——

“呜——”

一名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撞得差点没站稳,还好后面有人扶了一把,破布包着的长条物件隔开了闹疯病的女人,那穿着红衣的年轻男子瞪大了眼睛,拍着胸脯直道“吓死了”。

几个身强力装的年轻人立刻上去制住了女人,怕她再伤人。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胡子拉渣的老汉走出来,眯着眼仔细端详了几秒,立即指着女人大喊:“这不是里巷卖鱼那个老王家的女儿吗?!”

与红衣男子同行的高挑男人扶起摔在地上的大婶,把菜放回篮子里,就听那大婶也惊讶:“王鲁家的女娃娃?”

“什么?王叔家的女儿?”控制着女子的一名年轻人不敢置信,跑到女子面前去,弯下腰来看,只一眼,便猛拍大腿:“嘿!造孽,还真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的人顿时里里外外又多了三圈。

“造孽啊……快去把老王叫来!他女儿回来啦!”

发现是邻里之间的人,老乡们顿时急发急燎地跑去找王鲁。

“让一让!让让!”一个

身材矮小的女孩子在人群中挤不进来,嫩白的小手在空中挥来挥去,急得要跳脚。

先前被撞了一下的红衣男子抱着手臂靠在边上看着,看她努力的样子实在没忍住,喊着“借过”从人群里一把抓住那截手腕,用力一拔——

那女孩儿终于被拽了出来,余光看了一眼红衣男子,还来不及道谢,就提着裙子跑到老王家的女儿身边。

“椒椒!”她喊道。

“唉彤彤,别过来!”

一个大小眼儿的男人拉住她:“现在别靠太近,王椒椒不对头。”

李柯彤从他手下挣开,抓住了王椒椒一只手:“椒椒是我,李柯彤。”

这头上扎着揪揪的女孩儿似乎是王椒椒的熟人,应该是闺中姐妹,王椒椒对她没反应,这孩子急得脸都红了,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险些掉下来。

赫连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走了。”

“王鲁来了!快让条道儿!”包着头巾的小伙子光着膀子,扶着一名老者走过来:他的一条腿是瘸的,还有眼睛,右眼灰蒙蒙一片,瞎的。

此刻,他恨不得双手也并做脚,向这边冲过来,人还未至,喉咙里发出的难听的嘶哑声先传进人耳朵里,许多人露出不忍的神情,声音都不自觉小了下来。

陶小六背着洛水剑,斗笠下那双眼睛也露出一瞬怜悯,随后还是低下头跟在赫连身后。

赫连敏锐捕捉到他这一闪而过的情绪。

“你觉得他们可怜?”走出人多的地方,赫连低声问了句。

陶小六没有说话。是,他确实觉得他们可怜,一个腿脚和眼睛都不便的父亲,还有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可能疯掉的女儿,就像那些百姓说的,真的很造孽。可是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除了怜悯他们,觉得他们可怜,什么也做不了。

他又不是什么可以拯救天下的人。

再者,陈大夫说,司空公子的身体很不好,那该死的毒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夺走他的性命。司空公子也很可怜,他想早一点找到那个叫药谷的地方,想治好他。

赫连没听到答复,转过头去却看到了陶小六脸上有些落寞的表情。

嘶……怎么感觉可怜兮兮的?是自己捏的人脸问题吗?像落水狗似的。赫连不禁联想道。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卖鱼的老王家闺女回来了。”

“啊?!那个、据说被拐了的?”

“是啊,就是她,王椒椒,好可怜的女娃娃哦……”

他们往马市走,一路上都有人在讨论这件事,风声传得太快了。

“老板,来两匹能走长途的马。”赫连来到铺子里,敲了敲门口的桌子。

没人?

他歪着身子,朝里面看了眼,那老板似乎隔着自家马厩的木板,在跟隔壁的邻居说着什么。

“老——板——”他又大声喊一遍。

“诶诶!来了——”这会那八卦的老板终于颠儿颠儿地跑来,手还在衣服上拍了拍散落的瓜子皮儿。

赫连:“讲什么呢老板,生意都不做啦?”

“做的做的!这不老王家那事儿闹大了嘛。”老板对他们露着笑,邀请人进去挑马匹。

赫连在旁边走着,漫不经心问:“不是才发生的事吗?闹得有多大?”

马老板摇了摇头:“哪儿能呐,有一阵子了,闹得人心惶惶的。”

说着便叹气:“今年呐不太平,大概是……一个月前吧,也不知道闹人灾还是咋的,人牙子出来拐人喏。”

“公子面生,外地来的吧?刚说要什么马来着?”

赫连跟他走了一段儿了,才想起来问,也是个心大的。

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耐性好的,要去江陵。”

马老板:“噢哟,那远啊!骑马多累啊,要不要租个马车得了。”

赫连:“马车太慢。”

“你刚才说人牙子拐人,再说说?”为了防止马老板再与他推销,赫连岔开话题,又回到老王家女儿的事情上。

果然,提起八卦,人就控制不住。马老板说:

“哎哟,那阵子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据说到处都是不见了小孩子还有年轻的女人,不止我们青萝镇,全国各地都是啊!那些日子我都不敢让我妻儿出门,菜都是我去买的,一到晚上啊,每家每户门都恨不得多加几把锁。”

“可就是这样啊,也有人也还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马老板停下来,说上头了,神秘兮兮地对着两人悄声道:“都在传,说是鬼拉人,底下的爷要娶亲,还要童男童女献祭的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就他们三人的屋子,要这么神秘兮兮地讲话,但赫连还是非常提供情绪价值的也猫着身子,手掌放在嘴边,以同样的音量回以:

“啊?这么玄乎?可是……这阎王爷也开后宫啊?照这么个拉法,不是得比上面的爷还……”

“嘘嘘嘘!不可妄议、不可妄议,你这小子怎么啥都敢说,不要脑袋啦?”马老板吓得立刻打断。

赫连还是笑嘻嘻的,似乎在他这里没有什么是禁忌,口无遮拦。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一个月前发生的吗?好巧,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报官吗?”一直不说话的陶小六忽地开了口,问道。

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赫连暗地里嘴角上扬,心中想道。

马老板终于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突然间开口说话把他也给惊着了,抚着胸口接着说:“报了啊,怎么可能不报呢?但是没啥用啊,官兵找都找不到,过了些日子就没声响了,这次新来的官老爷不行啊,没之前那个体恤民情,不管事。”

说到这儿,马老板可惜地摇摇头。

“之前那个好,为什么会换掉?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马老板也不解:“不知道哇,年龄也没到时候,也没有不足之处,一个月前突然就下了令,一夜之间换了个底朝天。”

赫连的眼神暗了暗:又是一个月前。

最终两人挑了一匹花白、一匹红棕,走出买马的地方,回到街上,人已经清了不少。

一方斗笠被盖在脑袋上,赫连回了神,抓着帽檐看向陶小六:“干什么?”

陶小六的脸被日光照得很白,他指了指天上:“太阳出来了,怕你晒。”

赫连莞尔一笑:“还真把我当大户人家的公子啦?”

话是这么说,他也没有把斗笠摘下来,司空给的东西,他拿着总是心安理得。

心里乐滋滋的,赫连牵着那匹白花马准备上路。眼看着要到出口,身后忽然一股波动,赫连皱着眉,没有回头。

一只突如其来的手破空而来,抓住斗笠摘下,赫连长发于身后散开,他故作惊吓,转身睁大了眼睛看去。

在那顶斗笠上的纱布飘过之后,展露在北宫离面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一双桃花眼此刻充满了惊恐的情绪,害怕地望着他,北宫离意识到此刻自己眉间戾气一定很重,因为在刚才,他将这位公子的背影认成了魔教教主,赫连空桐——红衣,极长的头发。

“哥!”

赫连惊呼出声,陶小六一步上前护住他,将人完全隐藏在自己身后,眼神晦暗不清,死死盯着面前那个无礼的家伙。

无声无息地靠近、动手,很可能是个练家子。但是如果对司空公子不利,他这条命也不是不能拼上一拼。

北宫离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即刻低头拱手道歉:“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他抿了抿唇,抬起头解释道:“方才将这位公子认成一名……故敌,是我没控制住,冒犯了。”

“就算如此,没确定对方绝对是这个人之前,也不能直接上手吧。”陶小六冷冷道。

他蹙眉看了眼北宫离,想到刚才对司空桐露出的那副神情,就说不出的难受。

他没好气地夺回北宫离手中的斗笠,想转身给赫连戴回去。

“喂,人家都道歉了,你态度不能好点啊?”

一名穿着紫衣的女子气喘吁吁从北宫离身后冒出来,对陶小六说了句。

宁瑶瑶上一秒还跟在北宫离身后,盟主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整个人风一样地窜了出去,她一边感慨这轻功决绝,一边尽力追上,下一秒就看见他对着一个高个子道歉,那高个子看起来温文尔雅,谁知道说出来的话态度那么绝情。

“宁姑娘,不可。”北宫离马上拦住她,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无礼的话来。

宁瑶瑶还想说什么,却被北宫离一个眼神制止。

陶小六看着宁瑶瑶这个比陶桃大几岁的姑娘,并没有对她产生责怪。

不过……身后的赫连就不一定了。

赫连两只手抓住陶小六的臂膀,从他身后缓缓露出来一个脑袋,眉毛还吓得撇着,他咬了咬唇,桃花眼水波潋滟,楚楚可怜,对着宁瑶瑶说:“……姐姐,你好凶哦。”

宁瑶瑶:?

陶小六:???

站在宁瑶瑶身后的青、鳐二人对视一眼,定定看着自家大小姐,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着。

下一秒,宁瑶瑶丢了剑往前冲去,“你说谁凶唔唔唔!”

青、鳐两人默契地一人拖着一边,鳐手中拿着手帕捂住大小姐的嘴巴,心中还小夸了自己一下:很有分寸,这样就不算碰到小姐了。

宁瑶瑶:“嗯???”

北宫离刚准备拦她,没想到那两个侍从就已经把人拖到了边上,他也是没有料到,回头眼神复杂地与他们二人对上目光,青、鳐二人比了个不用管他们的手势。

北宫离:“……”

他转回去,有些头大,再次向二人拱手道歉:“宁姑娘她……本性不坏,只是脾气大了些,在下会管束的,十分抱歉。”

陶小六:“……算了,下次注意,我们走了。”

赫连感觉还没玩儿够,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陶小六抓住了手往出口推:“桐桐,算了算了。”

赫连:……你叫谁桐桐呢?

“驾!”

“镇子里不可疾驰!叶!秦!”

一声震耳的暴喝过后,两匹快马从站在镇口的几人身旁飞驰而过,激起漫天尘土。

“咳咳咳!”

“咳——”

好几声呛咳过后,赫连捂着口鼻一脸菜色,他此刻竟然无比希望三秀能在自己身旁,好给他算算今日宜不宜出门。

两匹马急停在几人身后两个铺子的距离,烟尘散去后,一男一女的身影在众人面前逐渐清晰——

叶秦被柳闻光揪着耳朵,整个人痛得嗷嗷叫,说着再也不敢了;柳闻光不停训斥,突然抬眼看见了北宫离,顿时闭嘴。

叶秦还疑惑耳朵上的力道怎么没了,又被柳闻光拍了下脑袋,示意她朝前看,少女摸着脑袋委屈抬头,还想呜呜几声的嘴巴顿时安静如鸡。

北宫离提着剑,有点儿想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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