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齐安郡主,当年她嫁给程伯侯世子的时候,并不是被强迫下嫁,反而是因为他们彼此有情,由程伯侯世子亲自请旨赐婚。
齐安郡主对程伯侯世子的感情有多深,我再清楚不过,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既然她已经躲到了月门寺,又为什么应承下这个差事呢?
“哎呀,小贺大人的鼻子怎么了?”这时,丁大人突然指着贺知行的脸开口。
众人便都将目光落到了贺知行的脸上,就见他鼻梁上生着一道横着的淤青,仿佛将他英挺鼻子横刀切成了两半,只不过倒也不算太抢眼,加上他本就生得好,因此非但不丑,还有些别样的味道,像个特殊的符号。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贺知行难得的有些心虚,悄悄的看向我,我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见他这表情,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昨晚我好像……将他踹下了床,踹到时候使了些力气,我记得他摔下去的时候似乎闷哼了一声,但后来我实在太累就睡了过去,还以为是自己做梦呢。
一定是他摔下去的时候在脚踏上磕到了鼻子……
今早起得早,我瞌睡都还没醒,坐在马车里又暗,直到下了车我也没得了空闲,哪里注意到了他脸上有没有於痕。
想到这里,我轻咳一声,撇开头去。
这……不怪我吧,都是贺知行自己不小心,别人也都摔下过床,怎么就他磕了,磕哪里不好,还磕到最显眼的鼻子,想遮怕是都遮不了吧。
“无妨,只是不小心在门上撞的。”贺知行似乎也没想让我解释,便随意的找了个借口。
丁大人也没继续追究,转身又奉承起之前贺知行做的那首诗,一行人边说边往宫里行去。
突如其来的一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但这一路上,我总是忍不住的去看贺知行,直到齐安郡主走到我身边,突然感概道:“少夫人对小贺大人当真用情至深。”
我这才转过头看向齐安郡主,却见她脸上并无多少笑意,男人们走在前头,丁夫人和马夫人落后了我们好几步,因此她这话,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清。
“齐安郡主和世子之间的感情也让人羡慕。”我不动声色的回应着,不明白齐安郡主为什么突然说起这话。
听了我的称赞,齐安郡主却低下头,说:“再让人羡慕的感情也并非固若金汤,总能让人趁虚而入。”
许是没了顾忌,齐安郡主话里有话,让我不禁想到谢余安所说的,程伯侯世子和齐安郡主因子嗣争吵不和,后来在元日大宴上,齐安郡主就被赵平湖盯上了。
“郡主何出此言呢。”我虽理解,却不能在言语上露出破绽,便只能假装懵懂不知。
齐安郡主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分辨我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最后她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自嘲般:“倘若我们真的如你所说那样夫妻和睦,又怎会因孩子的事吵起来,若不吵那一场,我又怎会在宫中见那孩子可怜才突发善心去驳斥那个人,若我不去逞一时口舌之快,也就不会被……”
她皱起眉头,一股疲乏和倦意就从她的眼中涌现了出来,透着深深的绝望与无助,叫人看着都心冷。
“郡主,既然后悔无用,又何必一直纠结,世人多嗔痴憎怨,难得看开。”我安慰她。
“嗔痴憎怨,难得看开,哈哈,在我记忆里,只有一个人做到了如此。你很好,难怪——”说到最后,齐安郡主又仿佛别有深意的看向我,轻轻的舒出一口气。
说完这些,齐安郡主便敛了神色,再不开口了,我此时并不能完全明白她同我说这番话的目的,心里思索着,觉得奇怪,却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路无言,皇宫实在是太大,从前我坐着鸾轿,到哪儿都不用自己走,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这身份,这一走怕是要走到晌午去。
果真,弯弯绕绕转了一大圈,进了无数道宫门,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座大殿里。
等坐下来之后,我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就靠着贺知行,动也不想动,索性没了骨头,成了只软骨虾。
皇宫我实在是太熟悉,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头一回进宫的丁夫人和马夫人就惨了些,不止感受到了天家威严,丁马二位大人也没贺知行这样体贴,此时还能强打起精神来,我也算佩服她们。
幸好没等多久,便有小内监过来报信,说是陛下尚有公务缠身,暂时来不了,这次临时改为晚宴。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不多一会儿宫人又领着几位穿红着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姐进了大殿,领头的那人便是上次诗会的女子魁首——韦燕。
她看起来仍旧是冷冰冰的,见过众人之后便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坐着,也不像其他贵女那般主动凑上来搭话,我便觉得她很有意思。
即便是宴会推迟,倒也不会叫我们干等,用过午膳齐安郡主又邀着女眷们去就近的花园赏花,我本就没睡饱,瞌睡了半天哪里还有兴致去太阳底下晒,便有些兴致缺缺,其他女眷多是头回入宫,自然不会放过这次同齐安郡主接触的机会,最后女眷留下来的就只有我和冷冰冰的韦燕。
“小贺大人,方才内监拿了套棋具来,此时时辰还早,不若我们对谈几局?”
我还想叫贺知行做我的人形靠枕,却不料热络的丁大人又前来相邀,贺知行眉头微皱,很显然不太乐意,我看了那边的韦燕一眼,才轻轻的推了贺知行一下,他无奈的看了看我,最后还是随着丁大人去了。
贺知行离开,我就往韦燕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她此时正撇着头,一手搭在窗栏上,一手里捏了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过去。
“既然喜欢这景色,为何方才不随她们一同出去?”
我在韦燕身旁空着的凳子上坐下,这才仔细的打量她,她约莫十**岁,看起来比如今的我还大些,身上穿了一件略微繁琐的丹色襦裙,身量有些瘦削,分明穿了身很喜气的衣服,但因她脸上没什么笑意,于是同她清冷的气质显得有些违和。
不过韦燕看着虽冷,事实上长得花容月貌,诚实的来讲,确实比我要漂亮多了。
她回过头来,向我略微点了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又将视线落到了窗外的一株垂丝海棠上,语气有些懒散:“她们太吵了,便是笑也笑得难看,美景应当安安静静的赏。”
听了她的话,我噗嗤一声乐了:“韦小姐真有意思,你说话一直是如此直白吗?”
韦燕握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似是想到什么,这回转过头来,终于正视着我,好半天她才说:“你莫不会像那人一样记仇吧。”
“谁?”我饶有兴味的反问她。
“喏——”韦燕拿着扇子往一旁指了过去,最后落在一个人的身上,“他。”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看了半天才确认:“贺知行?”
贺知行确实记仇不错,不过他什么时候同韦燕有交集了?
许是见我疑惑,韦燕收回手,用搭在窗户上的那只手支着头,混不在意的道:“我九岁的时候路过赤澜桥,曾见到当朝丞相和长公主泛舟江面,我便说了句‘二人神仙眷侣,分外相配’,便被他推了一把,结果因下着雨,桥面打滑,我就落了江,病了许久才缓过来。”
“那小姑娘竟是你啊!”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当年我以为这姑娘是因看谢余安才落湖的,后来听了贺老太爷的话才晓得那小姑娘是被贺知行不小心推下去的,结果今日,我居然在这种境况下巧遇了当年最不幸的小姑娘。
十年过去,物是人非,我难得有些感慨。
“我还以为他没认出我来,原来他还告诉了你?”想来韦燕也没想到我也是知情人之一,本来还冷冰冰的脸瞬间有些泛红。
年少囧事告诉陌生人和告诉一个知情人情况是并不相同的,我轻咳一声,还是决定维护小姑娘的面子,毕竟当年那一遭大部分是因我而起的。
“我也是无意听我家夫君提起的,韦小姐放心,我不爱记仇,你对我说得话,我也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听。”
韦燕唔了一声,看似不在意,但手上的扇子却打得更勤了。
这韦小姐果真特别,表面看着是个冰山美人,但实际上却是个直肠子,什么话都敢说,也没什么心机,还爱脸红,同她起聊天便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到傍晚的时候,我与她相谈甚欢,分明是才见过两次的生人,不知道怎的总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宴开,我仍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就这样开心,开心到将自己的夫君抛到一边半下午不理不睬?姜儿,你未免太厚此薄彼,瞧瞧我鼻子上的淤青还未消呢。”
一入了席,贺知行积累了一下午的不满隔着老远我就感觉到了,我刚坐下,他就将一张俊脸凑了过来,颇有我不给说法他不罢休的意味。
想到他当年做下的那些幼稚事儿,我都有些为韦燕打抱不平起来,见他这无赖的模样,我用手指抵着他的额头将他隔开,低斥道:“快坐好,众目睽睽之下,你这成什么样子。”
果真是小心眼,记仇的不得了。
贺知行见我不吃这一套,表情立马有些委屈,还想再哼哼几句,外面就传来内监的唱喝声:“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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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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