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早上横穿小广场只为节省距离不同，下晚自习之后程坤倒是很乐意多走点路，跟着展朝阳沿二楼的弧形连廊一直走到最偏僻的楼梯口。
连廊一共有三截，很长，连廊上的灯有些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夜色下外面大楼的霓虹灯无比的绚烂夺目，寝室连着操场那一片的夜空染着一大片胭脂般的淡红色，朦朦胧胧的。程坤放缓了脚步。
“你看外面的天，真好看啊。”
“确实。”展朝阳赞同的点点头。
第三段连廊有个弯道，外面花坛里种着一溜的银杏树，黑灯瞎火里只看的到一点轮廓，风一吹沙沙作响，枯叶在一片漆黑中无声落地。
展朝阳瑟缩了一下脖子，“但是吧，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快点回去。”
两个人一块在昏暗的连廊里沐浴着冷风看夜空，简直不是一般的矫情有病。
“又到了每年跳崖式降温的时候了。”展朝阳状似苦恼的捏着自己的毛衣领口提了提，把下巴塞进领子里。
“真冷啊，难怪陈放晚上穿袄子来上课。”
程坤把手揣进兜里，盘算着明天在毛衣外面套一件卫衣，再穿他们那件红白黑配色，拉起拉链来特别像奥特曼的校服外套抗不扛得住冷风。
可能还是防不住......
“明天开放日，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你等会先回宿舍？”
展朝阳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纯白色的磁卡夹在指尖。
程坤摇头，“我也要打电话。”
宿舍楼下有固定电话，老式的插卡拨号那种。一共三台，两台都被占用，只剩一台空着。
展朝阳夹着卡，“你先？”
“你先打吧，我打电话时间长。”
展朝阳不再推辞，将磁卡插进卡槽，拿下话筒开始拨号。随着话筒里嘟嘟的声响，那方小小的绿色屏幕也开始闪亮。响过三声，电话那头咔擦了一声。
电话接通的瞬间，展朝阳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消失的一干二净，连语气都变得绅士起来，彬彬有礼就像是中世纪的管家先生。
“晚上好崔女士，冒昧打扰您休息，我很抱歉。”
话筒的声音有些外溢，程坤挨得近，模模糊糊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似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回答。
“是啊，被你吵醒了。直说吧小展先生，特地打这一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
展朝阳笑了起来，“这么说就有点无情了吧崔女士？”
“我还要睡觉，长话短说小展先生。”
“好吧，”展朝阳妥协道，“明天开放日会来看我吗？”
“会啊，明天没工作。”崔婕又打了个哈欠，“需要我带什么？”
“降温了女士，不要为了风度忘记温度，也不要把我忘在了寒风里。”展朝阳故意拐弯抹角。
崔婕嗤笑，“知道了。给你带羽绒服，冻不死你。还有呢？”
“虽然我很想您给予我一点物资上的援助，但我想了想，老展同志很大可能不会来，我不舍得您拿太多东西。就，记得我的午饭吧。”
“午饭啊......”崔婕拉长音，最后点了点头，“行吧。晚安，挂了。”
“好梦，崔女士。”
展朝阳把自己的磁卡拔出来，示意程坤过来拨号。
程坤把自己的卡插进去，电话机亮起，显示余额不足，请充值后再使用。
上次用完忘了充卡了。
展朝阳抱臂靠墙，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看着他。
程坤转头盯着他，一言不发。
展朝阳清了清嗓子，“这位同学，要不要帮忙？”
程坤伸出手，掌心向上。
“借一下电话卡，谢谢。”
展朝阳施施然把卡放进程坤掌心。
“聊天愉快，我走了。”
程坤看着展朝阳潇洒的转身上楼，按下最后的拨打键。
“喂？妈，是我......”
第五节课的时候外面格外喧哗，走廊上不时有小孩奔跑嬉闹，还有家长互相攀谈，有的还踮起脚尖，从窗户冒出脑袋，睁圆了眼睛观察教室内的情况。郭琴看了一眼，仍面不改色的讲《赤壁赋》。
“各位同学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下课了。接下来这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划重点，容易考名句默写。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我们如同蜉蝣置身于广阔的天地中，像沧海中的一颗粟米那样渺小......”
展朝阳灵巧的接过后面的人传过来的纸条，展开粗略扫了眼，小声问左手边的人。
“我和康毓他们俩都回寝室吃午饭，你回去吗？”
程坤摇头，“不回，我妈到教室来。”
“那行，阿姨来了让她坐我这。”
下课铃准时响起，郭琴微笑着拿起书，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教室，外面苦等的家长便涌了进来。有的同学家里弟弟妹妹也跟着家长来了，叽叽喳喳的格外热闹，甚至还有不知谁家的妈妈，怀里抱着一条白色的宠物狗。展朝阳领着康毓和林赫艰难的挤过了走廊往寝室去，程坤站在教室外等了一会儿，楼梯上来一位穿着黑色大衣配西裤的女人，她脚步匆匆，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妈。”
程坤叫了她一声。
段苓原本还在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自己儿子，露出和缓的微笑。
“今天公司有领导视察，我有点忙，一点之前必须回去。”
段苓从提着的袋子里捞出保温盒放到程坤面前。
“昨天没剩什么菜，我一早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菜做的。时间紧做的都是素菜，等你下周放假回家妈妈再给你做好吃的。想不想吃莲藕排骨汤？”
程坤抢着拿过她手里的袋子，抽出一次性筷子，仔细刮干净木刺才递给段苓。
“忙的话就不要顾我，让老师跟我说一声就好。”
段苓自己也还没吃饭，她抽了张纸巾垫在碗下面，这才开始吃。
“说什么傻话。我是你妈妈，在忙也要来啊。”
程坤垂眸，安静吃饭。
“老师发班级群的成绩单我看过了，你十一月月考各科成绩都还挺好，年级排名我记得是三十多？”
“三十五。”
“挺好的，继续保持。这个成绩上本地的双一流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
“妈妈。”
程坤看着她段苓的侧脸，段苓染了一头黄发，但盖不住发缝间冒出的银白。为了不让齐肩的头发在低头的时候落到饭盒里，她把头发全都捋起来别在耳后，露出耳朵上戴着的大圈耳环，亮闪闪的，很是晃眼。
“你希望我上本地的大学，不希望我去外地吗？”
“那是当然。去那么远做什么？人生地不熟，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联系不到你该多着急啊。本地的大学挺好啊，环境好，师资力量强，你有什么不满意？”
段苓停下筷子，皱眉看着程坤。
程坤低下头。
“没有。妈妈你快点吃饭吧，要来不及了。”
段苓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低头迅速扒拉了几口便合上盖子，不吃了。
“你慢慢吃，保温盒自己洗一洗下周再拿回家。我给你准备了厚衣服还有被子，放在校门口门卫室那里。我想给你拎过来，但是怕你教室里不好放。都包好了贴了名字，你放学记得去一趟拿到寝室去。”
“知道了。”
“要照顾好自己别生病了，换季的时候气温反常，最容易得流感的。你今天就穿得不多。”
段苓伸手捏着程坤的袖子掂量，程坤温顺的低下头。
“明天就穿棉袄。”
程坤的五官更像他的父亲程耀，细眉杏眼的，细节里又像段苓，低头的时候尤其像。段苓端详着自己的孩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太懂事的孩子，说什么都像是多余的。
她从兜里拿出餐巾纸，小心的将正坐着的展朝阳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确保没有一点油渍。
“妈妈先走了，下个星期放假我来接你。”
程坤起身想送送她，被段苓拒绝了。她提着袋子走得飞快，正碰上准备从前门进来的展朝阳。
展朝阳敏捷的退后让出通道，目送段苓离开，这才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刚刚那是你妈妈？”
程坤点头，饭菜有些凉了，他没了继续吃的**，端起饭盒准备去垃圾桶倒掉。
展朝阳探头看了眼，“你妈妈自己做的？挺好啊，她看起来挺赶时间，还亲自给你做饭。”
“我们家崔女士今天休息也懒得做饭，她居然去我姥姥那儿蹭饭然后打包带给我，连吃带拿。我说她也忒不要脸，她还理直气壮的说那是她的妈妈，她想蹭就蹭。”
展朝阳捂着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崔女士的脸皮到底厚不厚，程坤不知道，但是展朝阳肯定吃的很开心。
食用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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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段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