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都知道了

冬天昼短夜长,工地上舍不得晚上打灯嫌费电,所以早上灰蒙蒙趁着路灯还没灭就让小工们上工了,江贺每天出门比江兰香都早,中午去医院跟粱素一起吃,晚上下工了买些东西再去医院照顾她。

有次下大雪收工早,江贺绕路给粱素买麻辣米线,这一片都是饭馆,他正提着热腾腾的米线从店里出来,旁边的大饭馆也出来一众人。

他只看一眼就蓦然停住脚步,因为他在那些人里看见背着书包的沈川,他特意借着饭馆的灯看了看其他人,认出了学校的老师还有校长,其他几个男人他就没见过了。

沈川看见他,也停住了脚步,他给孙老师指了下江贺,孙老师跟校长低说了几句,然后快速的朝江贺走过来,站定之后她还朝那边人又看了两眼,直到确定他们上了小轿车。

孙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江贺,“你这段时间怎么老是请假?你家里有什么事情能比高考还重要?你妈也真不负责任,永远都联系不到人,我和校长去过你家几次都是锁着门。”

江贺问了句,“那些是从北京大学来的老师吗?”

孙老师气得说,“是,但是现在校长考虑沈川了,好好的保送机会没有了,江贺,你从明天开始给我来上学,不准再请假了,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到时候考不上大学你这三年就全白念了。”

江贺低头没说话。

孙老师看见他手里的米线,“现在还没吃饭?赶紧回家吃饭去吧,明天记得来上学,听见没有?”

那边的人已经都坐进小轿车里面了,校长在喊孙老师,江贺说了声老师再见,孙老师看看那头,又看看他,叹口气急急忙忙的过去那边了。

江贺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黑着没有开灯,窗外照着外面人家的暖黄灯光,粱素正在床上睡着,江贺轻声把米线放进饭缸里,从床底抽出脸盆,拿了挂在铁架上的帽子和毛巾准备出去洗,床上的粱素没忍住笑。

江贺看她,粱素还在假装,闭着眼睛但是嘴角忍不住抽动,江贺没忍住也笑了,他把帽子和毛巾放回脸盆里,放在地上,解开米线的塑料袋,“再不醒来我就把米线吃了。”

粱素睁开眼坐起来,“难怪刚才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一股辣椒味。”

她下床走到江贺旁边,看着他手里的米线,“就这么点辣椒?”

江贺说,“你不吃?”

粱素挡住他要拿开的手,“我吃!”

江贺轻不可闻的笑了一下。

粱素搬了张小凳子在桌前吃米线,江贺拿着脸盆出去洗毛巾那些,他洗完回来了粱素还有大半碗没吃完,她吃饭本来就很慢,江贺坐在一旁陪着她。

她咬断米线,擦了擦嘴,对江贺说,“我吃不完了。”

江贺把温水和药递给她,粱素把剩下的米线推到他面前,江贺吃不了辣椒,倒了很多白水,把辣椒冲的淡一些了,几口吃完米线,把袋子打个结扔掉了。

-

一月初开始,每天下雪,中午照太阳会融雪,路面上滑,工地上更滑,江贺早上挪脚手架的时候被不小心掉下来的砖头砸伤了手背,火辣辣的痛,就跟被架在火上烤似的,包工头过来看他情况,他重新戴上手套说没啥事。

今天中午快下工吃饭的时候,琴姐忽然慌慌张张的跑来找他,扯着他胳膊急得直拍大腿,“你快跟我走,你妈出事了!”

今天上午有个女人领着几个粗壮的男人追到了琴姐店里,江兰香正跟他男人在后屋滚床单,琴姐急头白脸的拼命拦着也没拦下,那女人带着人就往进闯,江兰香抱着衣服从后门跑出来,后门正好对着一段火车道,有铁丝网拦着,但如果能翻到那边去,就能跑走了。

那个女人带着人在后面一直追撵,江兰香一横心爬上了铁丝网,她翻进了轨道,火车鸣着笛冲过来,刹车早已经来不及,江兰香被撞卷进车底,琴姐在后面看见这一幕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

火车开走以后,江兰香已经趴在铁轨上一动不动了,几个粗壮的男人还算镇定,赶紧把她抬去医院,但是人已经不行了。

江贺整个人都是懵的,琴姐一边擦眼泪一边在前面给他引路,看见盖着白布的江兰香后,江贺痴呆的不知作如何反应,本能的他伸手掀开白布,江兰香已经被撞的不成样子。

“妈!”江贺摸着她冰冷的身体。

“妈!”他一声声咆哮似的呼喊,像是要把江兰香叫醒。

琴姐捂着嘴在一边哭的不成样子。

-

江兰香的模样不完整,琴姐劝江贺最后火化了,江贺抱着江兰香的照片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厨房里还放着母子两早上吃过饭没洗的碗。

就跟做梦一样,江贺把照片摆在皮箱柜上。

他拿出今早路过时领的代小武从山西寄回来的信,他折开信纸像往常一样读起来,他知道,这是江兰香每个月最喜欢的时刻,他读完信,屋子里又恢复安静。

江贺从信封里取出钱,他握着钱的手出汗,坐了一宿,坐到天亮,他做了个决定,他朝江兰香的照片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进屋子从床垫下面拿出一把钥匙,开了皮箱柜,里面有个黑色的包,放着江兰香一直以来攒的钱。

锁好家门,他去了医院。

粱素正坐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听见他进屋的动静,有些好奇的问,“你昨天怎么没来?”

看清江贺的憔悴脸色,她被吓了一跳,着急的下床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了?”

江贺勉强笑起来,“没怎么,就是工地事儿多,有些累。”

粱素心疼的说,“你这几天别往我这跑了,你放心吧有外婆照顾我,你有时间就回家休息吧。”

江贺说,“看不见你我不放心。”

粱素上午去化疗,化疗室不让进,江贺留在病房等她,粱素回来后,发现他已经在椅子上坐着睡着了,被子太长了拖不过去,粱素找了杨晓梅前几天拿来的刚洗的床单,给江贺盖上。

江贺平时有什么轻动作都会醒,这次却睡的很熟,外面暖暖的阳光照进来,粱素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他身边,静悄悄的捧着脸,没一会儿她也困乏了,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

江贺瞒着所有人悄悄办了退学,粱素自化疗开始,每天在病房里都会戴帽子,她不让江贺给她洗头,江贺知道,粱素不愿意他再看见她没头发的样子。

一月份断断续续的下了半个月的雪,在圣洁的白色中槐花镇迎来了新年,这也是粱素在槐花镇过的第一个新年,虽然她不能出院,但是听着街上人们欢天锣鼓的准备过年,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粱素出不了医院,江贺想给她买件新衣服过年,算一算,他也有一个月没拿信了,报亭旁边的信箱落着昨天的积雪,昏黄的路灯下,只有江贺一人的身影。

他双手捂嘴哈了哈气,打开信箱找信,找到代小武的信后,他一手拿着,另一只手又把信箱重新锁住。

他转过身,突然看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

代小武穿着军绿色大衣,戴着厚厚的帽子,肩上还扛着个鼓囊囊的编织袋子,里面装着他的铺盖脸盆。

江贺的身体定在原地,手上拿的信封滑落到雪里。

代小武走过来,从地上捡起纸黄色的信,“我今天中午回来的,家里锁着门没人,我去了琴姐店里。”

江贺沉默道,“你都知道了?”

代小武顶着通红的眼圈笑了一下,“你领我上家里去吧。”

两人都不吭声的一直走回家里。

代小武进屋看见桌子上摆着江兰香的照片,江贺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脚底下,他握紧的拳头撑在膝盖上,声音厚重颤抖的在隐忍眼泪,“对不起,但是我没办法了,我实在没办法了,那些钱我都会还给你。”

代小武却像是痴了,一直盯着江兰香的照片,江贺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代小武抓住他的胳膊,“娃儿你起来,我不怪你。”

他把江贺扶起来,又说,“你现在身上还有钱吗?我从山西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回来,肚子饿得很,你给我买碗炒米去,加两个蛋。”

江贺走了。

代小武上前拿起照片,摸摸江兰香的眉眼,抱着她的照片痛苦干嚎,他蹲在地上,大衣边上都沾着泥,放在门口的编织袋子里有个江兰香给他绣的蓝色手帕,里面卷着钱,那是他准备的过年钱。

他请了五天的假,是要回来跟他们过年的呀。

-

江贺给粱素买了件过年衣服,是条裙子,粱素很喜欢,但又舍不得穿,她每天都拿出来穿一下,然后又立刻放回去了。

她问江贺给自己买过年衣服了没有,江贺说买了,但粱素一眼就看出来他在骗她,等杨晓梅来送饭的时候,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两百块钱给她,让她帮忙给江贺买一件羽绒服外套。

杨晓梅是老人的眼光,买回来一件又不像黑色又不像灰色的短款羽绒服,但是好在穿着暖和,粱素思索了半天,最后决定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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