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心音现在的心情说不上是好是坏。

在思绪混乱到一个极值的时候，最终会回归最初的状态。

那就是放空。

说实话，她并不认为[输掉这场日记比赛]算是什么大事。

……

她顶多是有一种羞愧感。

——我在影山面前说了大话，嚷嚷着要拿第一什么的，结果居然败在了审题上。

审题，大概是从迈入学院的第一天，身为学生的众人能听到的一个最频繁的关键词。

无论是多精妙的推理，多环环入扣的答卷，一旦没有踩准出题者的原意，都只是一纸空谈。

因此，当答题高手心音从一脸纠结的小武老师口中得到了[审题错误]这个原因后，她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这个原因犯错了。

上一次大概是在小学。

是一道经典的看图写话题，题干的前几句话是[这个图片摘自绘本……]

中间一大段是属于它的友情提示，出题者在用他的理解解读这个故事。

心音几乎是在看到那个图片的时候就准备下笔了。

因为那个绘本是在妈妈还没有回去工作，待业在家的时候，跟她讲过好几遍的故事。

别说那种粗略的故事梗概了，这篇故事的全过程她都能倒背如流。

于是，心音跳过了那一大段提示，如有神助地下笔。

结果是被判作离题。

因为出卷老师对故事的解读，与她和妈妈的全然不同。

自此，心音明白了，“考试”这种东西，实则是在把握出题老师意思的前提下，结合自己所知道的知识，在既定框架内的“创作”。

小武老师是她遇到过最温柔的老师之一。

所以对于她犯下了“离题”这种错误后，非但没有苛责。

反而还说了一大堆肯定她才能的话。

而心音反过来要求被批评。

“不好好审题这种错误真是太不应该了，小武老师不要太纵容我。”

小武老师一脸无奈地挠挠脑袋：“重点不是这件事啊。”

“该怎么说呢……”

“在观察别人外，也要注意一下自己。”

“我觉得善良和体贴确实是很了不起的品质，但是身为老师，总觉得有时候稍微任性点也不是不行。”

小武老师看着茫然的心音，果然这种事情不能光靠说说就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

“心音今天晚上就先不用来排球部了，适当的休息一下吧。”

——这绝对是迄今以来最大的危机了。

她居然被小武老师下了禁足令。

小武老师绝对对她露出了“孺子不可教也”这样的表情吧。

忧虑的心音懒洋洋地搬了把椅子躺在院子里，沉思着小武老师“不高兴”的原因。

隔着厚重的铁门，另一侧是踌躇的影山。

“月岛，你前面是在提示我去问小武老师吧。”

别扭的影山直视着月岛。

日向夹在他们中间，他看看左边别扭的影山，还有右边眉毛皱的能够夹住一只笔的月岛。

——好有意思。

日向持续观察中。

“哈！你可想多了，我为什么要给你提示，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既然是随口一说，那就麻烦你多说几句。”

不得了，日向睁大眼睛。

月岛居然露出一幅被噎着的表情，影山反将一军。

没过几秒，月岛找回了他的表情管理：“嘛，没想到我随口一说也被你奉为金科玉律了。”

……

日向和影山齐刷刷地歪着头，头上顶着三个问号。

“那个。”日向不好意思地笑着，“金科玉律是什么意思。”

月岛深吸一口气，并不打算善意地为他们解答，他维持着自己平静的声线。

指了指影山。

“你，放学之后自己去和栗原谈谈。”

“这样子就行？”

影山脸上写满了“你不靠谱”的话语。

月岛忍无可忍：“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且完全没有夸你的意思。

“但是这样就行。”

束手无策的影山飞雄莫名被月岛肯定的语气威慑住了。

结果是自己顺着他说的话来到了心音家门口。

……

“啧。”

说到底，月岛明明也没有任何的依据。

甚至连该说些什么的提示都没给他。

脑袋空空的影山在大门前徘徊。

安慰？总觉得心音不会因为这一次小小的失败而被打败。毕竟她的决心不止于此。

鼓励？

影山飞雄模拟了一下自己鼓励的场景。

他对着空气，尝试着学习日向平时的语气：“如果是心音的话，完全没问题。”

……

他抓了一把头发。

这种语气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自己大概会被认为是被附身了。

影山飞雄觉得自己已经用光了全部的脑细胞，上述的分析完全是他的超常发挥了。

他倚靠在大门左侧的柱子上放空。

“叮咚叮咚叮咚……”

大门被推开。

心音伸出脑袋，看到一只手忙脚乱的影山从柱子上弹起，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飞雄刚刚，是靠在柱子上了吧，那边有个隐藏的门铃。”

说到这回事，心音萌发起浓重的吐槽欲。

“真不知道爸爸怎么想的，设计一个隐藏款的门铃，每一次上门拜访的人都要找个半天，不小心按到的人也会被吓一跳。”

被吓一跳的影山才缓过神。

“话说，飞雄靠在我家门口干嘛。是找我有事吗。”

心音歪了歪脑袋。

猝不及防开启正题的影山只好点点头。

心音拉开门：“总之，先进来说吧。”

她从院子的一角搬来一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椅子，放置在小桌前。

心音又懒洋洋地滑进椅子里了。

“飞雄也可以这样躺着，超舒服。”

影山有样学样地滑进椅子，很遗憾，他的手脚太长了，稍显局促地窝在椅子里。

回归正题，酝酿许久的影山率先开口。

“心音，你现在有没有不开心。”

心音收回一晃一晃的脚，稍微坐直了些：“诶，影山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心音一开始很想拿第一的对吧。”

“唔，但是小武老师很公平公正啊。我是因为没有扣题才输了的，心服口服。”

“所以才不会不开心。”

她把果盘推到影山那边：“这个果干，超好吃哦，酸酸甜甜的。”

影山小咬了一口果干。

好酸。

他的表情都被酸的有些扭曲，然而心音还是面不改色地往嘴里塞着。

“心音，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影山好像觉得这个果干超酸。

意识到这点的心音给他倒了杯茶。

“对啊，这就是我全部的想法。”

如果心音完全没有在意这场比赛，也没有任何不开心和迷茫的情绪，影山飞雄觉得自己此行的结果就是吃了几个超酸的果干再喝了一杯泡得很涩的茶。

但是直觉告诉他，眼前心音的状态和平常的她有所不同。

还有刚刚的那段对话，总觉得似曾相识。

除排球之外对很多事的记性都蛮差的影山艰难地在回忆里搜刮着相似的对话。

——是之前她说过的，国中时候的朋友。

行动派的影山拿出手机翻找着聊天记录。

[影山飞雄：你的朋友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Kokoro：当然是支持她的想法。]

[影山飞雄：如果这就是她全部的想法，那就这样做吧。]

找到了。

他把手机递给心音。

“你的[一个朋友]，后来她的事情解决了吗。”

心音看着这个聊天界面，略带疑虑地扫视了影山几眼。

难道影山发现[我的一个朋友]就是她自己这件事吗。

心虚的心音飘忽着视线：“非常完美地解决了，飞雄干嘛问这个。”

影山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

“那她那时候说的，真的是她全部的想法吗？”

心音思索着：“不完全是吧，她还有一些可能不大好的想法，希望朋友不要离开之类的。”

“心音跟她像吗。”

……

如果不是影山飞雄，而是其他人，心音大概会怒气冲冲地觉得这个人一边看穿自己[我有一个朋友]的谎言，一边又带着恶趣味地问着这些问题。

我和我自己能不像吗。

心音在自己的脑袋里幽幽地回应着。

“……像。”

影山飞雄像一个万圣节拿到最多糖果的小孩，一边往自己的嘴里放着超酸的果干，一边露出得意的表情。

“那我觉得，心音和她一样，说的不是完全的想法。”

好完美的逻辑链。

栗原心音难以相信这些话是从单细胞的影山飞雄口中说出的。

“我说，飞雄。你是觉得[我不开心]，然后去找依据；还是根据那些东西，推出[我不开心]。”

影山不知道这两个事情从结果而言有什么区别，他想了半天，默默比了个一。

可恶的直觉派。

就跟推理小说里拥有系统的人，一开始就知道答案，反过来找证据。

既bug又无解。

心音埋进椅子里，一摇一摆着椅子。

她声音闷闷的：“飞雄你，刚刚很不绅士。”

影山惊得一把坐直了。

“正常的话应该是，我一直说没那回事，然后对方就收手了。”

“毕竟这种事情，完全就是属于对方的心理想法，我都说[没有]了，飞雄还说我有。”

“我的心里想法都被飞雄扒光了！”

心音控诉着。

心音悄眯眯地看一眼僵住的影山。

“你不会想要跟我道歉吧。”

影山止住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

心音捂着嘴，笑着直起身：“但是其实我不绅士的时候更多吧，比如刚和飞雄见面就说那种[你是不是不开心]这样的话。”

社交距离，以及不刨根问底的交往规则，既是一种礼仪，也是一种人们的自我防御机制。

大家都待在属于自己的“茧”里。

当“茧”被拨开，未来是“化茧成蝶”的幸福，还是危机重重的境遇，谁也不知道。

现在，他们小心翼翼地剥开彼此的茧。

“我觉得我的不开心，蛮没有理由的。”

心音用小勺子戳了戳茶杯的底部，清透的茶倒影出她的面孔。

“小武老师的话都对，正常情况下我应该马上振奋起来，然后考虑自己错在哪里，下次不要再犯。”

“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一点难受，真是太不应该了。”

影山不解：“为什么不开心要理由。”

“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影山代入了自己输比赛的心情，“不开心也不会影响我下次赢回来。”

影山在这方面意外地阔达啊。

心音的脑海中闪过小武老师所说的“稍微任性点也不错”.

她露出豆豆眼，原来小武老师并不是要禁足我，或者是把握赶出排球部，而是让我自己好好想想的意思吗。

心音站起身：“我现在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谢谢飞雄！”

影山茫然地看着蹦起来的她。

我有说什么管用的话吗。

“你想吃猪肉咖喱温泉蛋饭吗。”

心音眨眨眼：“我请你吃哦。”

影山看了看被心音一扫而空的果盘。

心音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她的声音有些危险：“在想什么———吃酸的可是用来开胃的。”

她拉起长手长脚的影山。

“出发！目标藤原大叔的拉面店！”

/

另一边，几只多彩的脑袋悄眯眯地围成一团。

“什么！心音她居然没有完全融入排球部。帅气的学长我可是超伤心啊！！！”

“超伤心超伤心！”

另一个脑袋上窜下跳。

看起来冷静点的脑袋招招手，示意大家靠近点。

“我有一个计划……”

影山！上大分！

（月岛顶级战略分析师，手握剧本之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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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