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珊海量，但陈放略胜一筹，二人斗酒，席间少不了又说起些江湖旧事，已经归隐的人，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当年水灵珊追求者无数，能让她记住姓名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彼时的陈放和季修尚未出名，只有季修顶着的“凌霄山庄庄主”这个名头比较唬人，可她记得这二人好不容易得以来到风波亭见到自己时，一个说不过如此，一个问你剑术如何。

水灵珊听过不少肉麻的示爱，还是头一次收到这种评价。她当时也正是盛名在身，兴许还有点傲气在身上，当下就不乐意，非要教训教训他不可。

起初以她的剑术还能压制住十六岁的陈放，可随着回合渐多，她似乎越来越难逮住陈放的破绽，对方却反过来抓住了她的破绽，一举赢下比试。当然她也没忘，就那么短短的一次比试，对方就将她的碧波剑学了个七七八八，还真是恐怖的天赋。

而季修，全程就站在一边看着，似乎自从见到了所谓的“天下第一美人”是这幅模样后他就失去了所有兴趣，只是在这里等着二人比试完。

也是那次，陈放的名声第一次出现在江湖上，说的是他有机会与碧波仙子幽会，却不谈情说爱，反而要和人打打架，实在是一朵奇葩。

“你们两个呀，一个对着正为自己美貌洋洋得意的女子说不过如此，一个非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子陪他打架，真是不解风情。”提起旧事，水灵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顾形象如何，没了“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头，她倒是更自在了。

陈放连连摆手:“说不过如此的可不是我，我还是觉得前辈实至名归的。”

他停顿了一下，也许是酒醒了那么一刻，他忽然起身，朝着水灵珊恭恭敬敬地敬了一杯:“我学了前辈的碧波剑，理应叫一声师父，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两个酒鬼似乎很聊得来，断断续续喝了不止一坛，季修全程端坐在一边，既不搭话，也不看二人醉态，似乎他的任务就是保证在场有清醒的人。

终于在最后一杯下肚，水灵珊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而陈放还能放下酒杯，冲着季修炫耀：“你看，本大侠可是喝遍江湖无敌手。”

醉鬼吐出的酒气也分外熏人，季修转过头，微微皱眉，朝店小二道：“你家老板喝醉了，去端点醒酒汤来。”

本着江湖道义，守着老板酒醒后才就此告别，当然作为胜出的奖励，酒菜全免。

许是上天也卖易盟主一个面子，他要开寿宴，天也放晴了，似乎是赶在昨天清空了蓄积的阴云，今日起便是晴空万里。

来时的路多同伴，离开的路却鲜少一道，赶车的马夫不想因为两个人就跑一趟，在季修多扔了一块银子之后又笑着答应了。

往外走的车少，人也少，马夫就不自觉地多问了一句：“我看二位腰间佩剑，应该也是武林中人吧？这正逢武林盟盛事，为何还要往外走呢？”

陈放刚想胡诌个借口，一旁的季修却是丢了块碎银过去：“不该问的别问。”

他这话说的，倒有种若是问了就要杀人灭口了的打算。马夫一听就知道这人不好惹，又平白无故得了好处，立马就闭嘴了。

总算是清静了，季庄主于是盘腿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可他们不去找麻烦，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不多时，稳步前进的马车被马夫叫停，他不得不掀开帘子打扰一下贵客：“客官，不是小人非要说话，是前面似乎有山贼打劫，正围了一辆马车。”

能让山贼盯上的自然是非富即贵，陈放顺着马夫掀开的帘子往外面望去，确实不像是寻常的马车，随行的护卫正与一群乡野莽夫打成一片，留下零星几人想要护送车中女眷先走一步，可是陈放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他们走不了。

以往遇见这种情况，陈放是一定会上前相助的，侠客之所以为侠，自然是要做些仗义之事，只是今日情况不同，他朝季修看了一眼，对方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似乎很是不满，眉头又皱起起来。

按照季庄主的行事风格，他是不愿意管这些闲事的，陈放本打算独自上前，却听他开口道：“山林之中还有匪首，你去应付马车周围那些，我去周遭擒王。”

陈放一时间有些讶异，可季修已经起身，身形似影，动若脱兔，早就不在他的视线里，就连见多了高手的马夫也不禁惊呼：“好快的身法。”

“他的剑更快。”陈放拍了拍马夫的肩膀，“你就在此地等待，切莫轻举妄动。”

话毕，他也如同离弦之箭迸发出去，一连遇见两位绝世高手，连马夫都不禁瞪大了双眼。

擒贼先擒王，季修的分工虽说从功能上来说更重要，可是毕竟是在暗处，营救人质这种光鲜亮丽出尽风头的活儿他却丢给了陈放，陈放自然也是懂的，季庄主不怕危险也不嫌麻烦，就怕人围着他说些感谢的话，不过说实话，他也挺好奇季修面对对着自己说大恩大谢的人会是什么表情，还能摆着那张冷脸么。

好奇归好奇，事得先做完。

山贼们还当这次截住了一个肥单，几个护卫虽然会点功夫但架不住他们人多，车内坐的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带着不少金银珠宝，这和送上门的肥鸭有什么两样？

可惜到嘴的鸭子也能飞，围着女眷的山贼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溅在了脖子上，他一回头，还什么都没看清，就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这些山贼打家劫舍，也不过是劫寻常百姓，手上功夫根本不到位，陈放甚至还没动用一成的功夫就轻松取胜，剑出封喉，一招制敌。

明眼人也看得出这位侠客功夫了得，是来救他们的，这里离柳州城不远，陈放又天生生得是剑眉星目，正气凛然，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还能站着的几个护卫立刻收拢回到了主人家身边，搀扶着老妇人的少女更是投去了倾慕的目光。

只是未等他们说出半个字，有人在一旁的山崖上冷声道：“陈公子动作真慢，我已等候多时了。”

那声音那语气一听就是季修，他还在嫌自己慢，陈放只好朝这几位一看就并非常人的贵客拱手告别：“此地离柳州不远，你们到了就去报官吧，在下有事先走一步。”

他转身得急，根本没留下让人挽留的机会，老妇人伸手欲拦，却是又叹了口气：“想必也是早已成名的豪侠，不在乎名利，若是恩人需求，我本打算赠予财宝。”

不知道陈放若是知道自己刚和一朝登天发财致富的机会失之交臂会不会惋惜，他回到了马车里，季修早已坐在里面，嘴上还不忘再说一句：“啰啰嗦嗦，真慢。”

前路清扫干净，马夫也再次驱动，陈放为爱剑细细擦去血渍，忍不住同他道：“若是以前，我还会先报上姓名，让人知道我的来路，大部分时候他们一听就跑了，根本不用出手，所以我也并不是非要人记住我的名号不可。不过季庄主喜欢做好事不留名，这才是真的不在乎，佩服，佩服。”

季修“嘁”了一声：“少来奉承我，我只是赶时间，不想节外生枝。”

说是赶时间，可是季修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回到凌霄山庄一样没什么事做，拿出来浪费一些也不打紧，陈放只是莞尔一笑，并不去和他争论。这半月磨合，他已经摸清楚了对方是什么脾气，有些人就是心口不一，只是嘴上逞强，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若是哪天季修同他温声软语地说话，他怕是魂都要吓出来了。

也许是没有想到庄主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些趁此机会偷懒的弟子们忙不迭地去拿自己的木剑，全然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尽收眼底，现在再练，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可是做师父的只是轻叹了口气，并没有责骂他们，径直推门进去了，为此那些偷了懒的弟子还在窃喜，没有被抓住好好骂一顿。

来这这么久了，陈放还是头一次见到季修叹气，注意到这一点的自然不止他一个，大弟子朱正也到了他身边，却是先发制人：“陈公子，你做了什么惹师父生气了吗？他怎么回来就叹气。”

陈放一听就乐了，他没忍住敲了敲朱正的脑袋：“笨蛋，他在叹你们呢，本就天赋不好，好懒散惯了，怎么可能练成大侠呢。”

但季修更看重天赋，原本就不看好他们，所以对于他们的懒散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朱正却努努嘴：“想当大侠的那么多，也不见他们都当成啊，更何况时间那么多，偷偷懒怎么了嘛。”

他说这话倒不意外，谁不是学徒时期过来的呢，陈放并不打算去苛责他，反而同他道：“要当大侠，天赋、努力、机遇，一个都不能少，所以当不成大侠也怪不得你。”

朱正若有所思，而后问道:“那陈公子和师父也是如此吗？”

哪有自夸自擂说自己天赋好的，陈放想了想，开口道:“你的师父呀，那自然是又有天赋，又非常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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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好事不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