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多情作无情

也甭管陈放到底在教人学剑这方面有多少天赋,总之他的确让那群小毛孩子热情高涨,连识字课都不再叫苦连天,似乎只要一想到下午的习剑就跃跃欲试,眼前的烦恼就不再是烦恼了。

季修倒是有些懊恼自己答应得太简单了,如此一来,似乎陈放才是那个正经的师父,自己只是个助教,当然这些虚名他也不在乎,只是在自己示范拆招之时,陈放总是有无数点子来捉弄自己。

捉弄,季修确实是如此认为的。他站在不远处,肆意地评头论足,点评他的剑术和基本功,还要用目光去骚扰一番,单是看见他那习惯性的笑容就让人联想到他是如何不屑。

陈放若是能猜透季修的心思怕是要直呼冤枉了。

爱笑只是个人的习惯问题,笑容是最没有门槛的表达善意的行为,是个人都懂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可季修偏偏不懂,他心中根植有偏见,将陈放视为了一生之敌,亦是终其一生也想要超越的目标。

陈放只对季庄主似乎更难琢磨了叫苦连天。他是用了点小心思让季修也参与了进来,俗话说得好,日久生情,他希望能通过增加接触的机会来消解二人之间的隔阂,他不妄想季修能情根深种,起码略有好感,虽说不知道那“不可获得之爱”的范畴,但是爱的范畴很广泛,还是有那么点辩驳的余地的。

于是在如此实行了三日之后,季修还是拒绝了再次示范,面对陈放的挽留,他只丢出一句“看来陈公子确实好为人师,我的弟子们也都认可你,如此甚好,那便全盘交给你了。”

教徒弟可不是陈放的初衷,可他又不好直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季庄主又走进了茶室,而那里被列为了陈放的禁地。

虽说这位新师父不过才上岗了几日,可是众弟子对他很是敬佩,第一他能和师父打得有来有回,也是位绝世高手,第二他比师父有耐心,说话总是笑呵呵的,一点也不可怕,第三他居然不怕师父,肯定有更厉害的招数。

眼看着新师父不高兴了,弟子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番,最终推出了大师兄朱正代表他们去表示关怀。

朱正磨磨蹭蹭地走到陈放身边,眼神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位还短暂成为过室友的大侠,童言无忌,所以语出惊人:“陈公子,你是想当我们的师母吗?”

陈放引以为傲的玲珑心思也在那一刻罢了会儿工,他回过神,仔细一想对这个说法还真挑不出毛病,但好奇心作祟,还是问道:“何以见得?”

朱正支支吾吾了半天,回头看了眼自己代表的师弟们,挠了挠屁股,坦言道:“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你一表人才,又是江湖出了名的人物,为什么突然跑到这地方来,还赖着不走,师父怎么瞪你你也不生气,甚至还愿意教我们。”

他又想了想:“夫子似乎说,这叫爱屋及乌,你许是瞧上了师父,所以也才对我们那么好。”

陈放本想解释一下,但是转念一想,还要额外解释一下南蛮蛊毒是什么东西,自己和季修的过往恩怨,还不一定解释得清楚,再加上自己眼下最紧急的目的也差不了多少,于是叹了口气,深沉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很想博得庄主的芳心。”

自己猜测和主人公承认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朱正立刻双目圆睁,惊得张大嘴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半天才缓过神,冲着陈放认真道:“陈公子,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我们不会去告密让你被浸猪笼的。”

陈放微微讶异:“什么浸猪笼?”

朱正立刻压低了声音:“我先是问了夫子,男人也能追求男人么,夫子说,这叫断袖,古时候是要浸猪笼的。”

若是放到家教严格礼数颇多的世家,家族子辈若是有任何不尊礼数不按长辈期许的行为,受到的责罚肯定也多,不知道包不包括浸猪笼,但是这些对于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的陈放来说都是空谈,他摸了摸朱正的脑袋,想说很多东西,又觉得没那个必要,最后只是由衷地笑了笑:“那我先谢过你们了。”

他倒是没打算和季修山无棱天地合与君一同浸猪笼,人见人爱的蓑衣客只是很惆怅为何季修看他就是不爽,不奢求多了,只奢求一下季庄主见他时笑一笑,说话时温柔点,不要只有动刀动枪时才两眼放光兴致勃勃。

季修确实在修身养性。凌霄山庄内设茶室,就是内外兼修,既要剑术如雷霆凌厉,也要用剑术的人稳如泰山,近日被陈放那家伙撩拨起情绪的次数太多了,季庄主觉得真是不该,遂来到茶室,想要重新寻回某人没来前那份宁静。

可是走进茶室一看,就想起被某人大肆浪费的珍贵茶叶,差点没压住怒火再次破功。

他心中默念了一遍清心诀,又盘腿坐下调息了一个周天,这才觉得内心总算平静了一些。

严格来说凌霄山庄的两任庄主都不算是正经的茶道爱好者,老庄主的动机公认为是附庸风雅,小庄主兴许没那么无聊,但也和风雅挂不上钩,连《茶经》都未读完,只是借等待的过程来磨炼性子。

茶叶有讲究,水也有讲究,茶壶茶杯皆是学问,可惜学问挨着生意,季修自认为连个门槛都没摸到,这博大精深的茶道自然也不敢轻易涉及,茶叶茶壶茶杯都是老庄主的藏品,不一定好,但一定贵。

茶香沁人心脾,似乎也潜入了经脉,替人清理那淤积的瘴气,重新推动内力循环流转,季修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竟觉得在内功上有所突破。

不知道老庄主创立凌霄剑术和灵罗心法的基础是什么,但是季修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东西也有自己的感悟。世人都说老庄主风流成性是为了自己的心法常青,多情才是灵罗心法的基础,可是季修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灵罗心法忌大喜大悲,宜少思克己,赤子之心方能最大限度发挥出实力。

他在山庄之中长大,十五岁前未曾见过红尘他客,除了一些文化常识以外约等于未曾开蒙,也就相当于一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亦在这个年岁就完全继承了老庄主的毕生所学。

而后他获准得以出山,红尘里的任何事物都能勾起他的兴趣,本来一片白纸迅速被墨侵染,赤子之心不再,自然也在心法内功上难以更进一步。

而今十年已过,他竟然觉得自己日益坚固的瓶颈有些松动。

季修心中不免大喜,而后又迅速调理情绪,心知不可大喜大悲,他面前茶水已开,却无心再去看茶,立刻又再次入定,内力流转,想要趁此机会突破瓶颈。

陈放绕着屋子转了两圈,他很想破门而入将季庄主从那禁区里解救出来,又害怕触犯禁令惹得季修更加生气。

朱正此时已然成了陈放的坚实队友,出于私心,他也挺希望陈放可以一直留在这里教习他们剑术的,于是此刻也鬼鬼祟祟地来到了他身边,自告奋勇:“陈公子,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代你去同师父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一字不改地转述的。”

大人间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到小孩,更何况若是被对方父母知道他掺和自己的感情生活,怕是要被追着要说法了,他回过身来将朱正推到了一边:“好孩子,你能为我保密就是帮了大忙了,这种事情你还是少掺和为妙。”

朱正却是对他神气道:“你别当我是小孩,再过几年我也要娶媳妇了,我又不是不懂。”

陈放顿了顿,似乎是觉得确实有点道理,于是他改变策略,搬出了季庄主:“你师父若是知道了,你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事实证明季庄主的名号确实好用,他立刻就耸了脖子,低下声来:“千万别让他知道。”

他认怂没一会儿,忽然指着陈放身后长大了嘴巴:“火!”

陈放回过头,入眼就看见火苗摇曳的红影,茶室起火了。

来不及再去想什么禁区不禁区的事情,陈放立刻破窗而入,茶壶已干,正巧飘落的细绢搭上了铁炉,立刻就被引燃,而季修却紧闭双眼,在一旁盘坐着一动不动。

陈放环顾四周,只剩一碗清水,他毫不犹豫地将它全部倒在燃烧的绢布之上,而后用花瓶里的枯枝将燃烧的绢布挑开,那四散的火星却跳了几颗到季修的衣摆上。

这里已经不剩下什么能灭火的东西了,陈放不得不脱下外衣去扑打尚未成势的火苗,一边试图叫醒如同陷入沉睡的人:“季修!季庄主!”

内功突破最为玄妙,不得轻易打扰,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可是季修却没有因为陈放的贸然打扰有任何停滞不前甚至退步的感觉,陈放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跨越无数生灵才得以抵达他的耳侧。

那空灵的感觉玄之又玄,他本世间飘摇的一片枯叶,却因这声呼唤而骤然有了千钧之重,总算落了地。

季修缓缓睁开眼,眼前是神情有些焦急的陈放,他眼中的一切似乎都经历了一次新生,蒙上了一层清新之感,而在最前面的陈放更是如同出水芙蓉,分外可餐。

季修差点被自己这奇怪的联想噎个半死,可能是成功突破让自己看陈放都顺眼起来,他又调理了片刻,最后巩固根基,确定自己确实突破了瓶颈。

季庄主心情甚好,所以不打算追究陈放贸然打扰和出入禁地的事情了,于是他嘴角带着笑意,心平气和地问道:“何事?”

太和善了,连陈放都看傻了眼,半晌才回过神,侧身让开,向他展示身后的一片狼藉:“季庄主,你茶水干了,还烧了起来。”

季修看着已经黢黑的茶壶和一地灰烬,被当做挑火棍的百年桃枝以及延伸到了自己下摆的破洞:“......”

看起来陈放似乎刚刚还做了件大好事,不得不夸。

而陈放也是如此带着期许看着自己,季修原本到嘴的感谢又憋了回去,陈放想听感谢和赞许,他偏偏不想说了。

于是他站起身,侧身斜睨:“我刚刚有所顿悟,陈公子,请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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