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画乌龟是挺令人生气的,但是鉴于先画乌龟的人是他,季修也就没了生气的理由。他将私人恩怨抛之脑后,还是没有在安排住宿上报复回去。
山庄里其实空房挺多,只是许久没有人住过,这么久以来也没有人打扫,早就已经沦为杂物间,收拾起来要些时间,不过既然庄主发话了,那这个时间也不需要多久,最多今天晚上,保证让人住进单间。
管事安排的新房间在书房旁的竹园,那里有一栋单独的二层小楼,他叫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伙计忙活了一个上午,总算是把这园子收拾出来了。
只是当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庄主的时候,季修脸色有些奇怪,他刚想说些什么,又记起现在这个管事是两年前来的,确实不太了解山庄的渊源,也就挥挥手,就此作罢。
竹园......现在这名字听上去是正常,老庄主还在的时候那地方叫栖凤园,自打他记事起,园子里总是有形形色色的美人姑娘,是他那风流老爹的红颜知己,住一段时间了,人家看他不顺眼将他甩了,过一段时间这里又会住进新的美人。
管事都是两年前新来的,能知道这段过往的恐怕只有他了,陈放那家伙更不可能知道了,季修想想也算了。
陈放来这凌霄山庄里没带任何行李,一人一剑,银子做芽租的蓑衣还被砍个稀巴烂,换洗衣物都是蹭的大徒弟的光,分了他几套崭新的棉麻衣服,此时他就带着这么点家当随着刘管事一同搬去新房间。
刚踏入院子,陈放就发现了小路旁就是季修的书房,此时书房窗户大开,他可以很容易地将书房全貌尽收眼底,他又瞧了瞧小楼二楼,从那里看似乎视野更好。
陈放当下就觉得心中古怪,为什么会安排他住进这里?这别院一看就是有他用的,还离书房这么近,陈公子不免开始多想。
管事带人替他铺好了床,环顾四周,房间里也没什么多余的家具,他便朝陈放问道:“陈公子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告诉我们就是。”
陈放心里正在想些见不得人的事呢,闻言也只是敷衍两句,连声说好,也就送别了管事。
待他将东西放下,在这屋子里逡巡时,又有了新发现。他来到对侧的窗前,从这里望出去,恰好可以看见季修的寝居,虽然只被短暂允许进去过一天,他也记得对方那卧室大得很,后面还有个小池子,此时他正好可以看见那汪清池,可惜卷帘被放下,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
这屋子怎么回事,怎么又能看见书房又能看见卧室,简直......简直是绝佳的偷情圣所。
他面色凝重地将窗户放下,遮住了外面的景色。
季修安排他住在这里,莫不是有什么深意?
季修可不知道陈放已经猜上了,刘管事在竹园里搬出来不少老物品,其中大多都是他父亲的东西,从闲置的书柜到吃了一半没吃完让虫子吃完了的糖葫芦,天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当然季修也懒得去清理,只是让管事从一个房间搬到另一个房间继续放着罢了。
不过这其中也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例如从一个上了足足八道锁的木盒里撬开得来的《闲时心经》。
老庄主季长风,那才是个天生的剑客,和他那令人艳羡的天赋比起来,季修只能算继承了一半,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只留了一本心法,一本剑法,这合理吗?
江湖里也常有打着他旗号搞事的人,都说手里有他的遗作,虽然老头子还没死呢,但是他确实已经从江湖上销声匿迹,约等于是死了,所以冲着这遗作名头来的人也不少,动静不小,还搞出过几条人命。可惜传来传去,都是些打着幌子的骗子,没人找到季长风留下的除此之外的秘笈。
季修小心翼翼地将这本《闲时心经》放到了书桌上,特意洗净了手,用掸子掸去了封面上的灰尘,这本名为心经,难道又是一门心法?
他带着半分期待半分紧张地翻开了这本笔记,开幕便是:三月花开之时,偶遇卿卿,倍感荣幸,卿卿爱名剑,故慷慨解囊,将凌霄赠与卿卿,卿卿甚喜,与我同游......
季修“啪”地一下又将笔记合上了,没有半分怜惜的意思。他对自己的父亲真是没有半分好感,记录自己的情史就好好记录,取个什么《闲时心经》来误导人,害得他以为是什么未传世的秘笈,这么认真去看。
不过提到凌霄,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此剑亦名为凌霄,是他父亲临走之前郑重其事交到自己手上的,他说此剑陪他浪迹江湖多年,是他的心头挚爱,现在传给自己,要他好好保管,切勿损毁。可在他父亲离开后,他满怀期待地打开剑匣,看见的不是什么饱经风霜历战弥坚的宝剑,而是一柄崭新得似乎刚从炉子里捞出来的剑。他怀疑这世上还有很多名为凌霄的剑,老庄主每次都会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
他很是嫌弃地将那本《闲时心经》锁了回去,和那一堆意义不明的藏品一同扔去了新的仓库里。
与此同时陈放将他的行为尽收眼底。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季修突然就不看了?莫非里面藏有什么秘辛?
好奇心不仅害死猫还让人抓耳挠腮,不搬来这竹园还好,一搬来这竹园陈放心里就有各种猜测,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这竹园肯定不简单,季修从竹园里拿走的那本书肯定也不简单,他的思绪一路飘散,已经到了怀疑此地是囚禁各路豪杰逼他们写出独门秘笈的地方。
也不对,季修若是想要动手,早就有无数次机会了,他等到今天才让自己搬进来,未免有点太过悠闲了。
不是囚禁各路豪杰索取秘笈,那是......陈放眉头紧皱,难道季修对他其实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得出这个结论的陈公子倍感压力,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叹,陈放啊陈放,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没想到季修对他态度大变,很有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陈放就觉得他实在是可怜,这三年独自将自己关在这凌霄山庄不见客,独自忍受这离别的相思之苦,为此茶饭不思,连剑都无心再舞,季修那冷若冰霜生人勿进的模样,顿时就变得苦情起来。
陈公子在床上辗转反侧,竟是失眠了。
他只好坐起身来,开始数落自己的不是。他和季修相遇时都不过是年方十八的少年郎,彼此结伴同行,也曾出生入死,算得上是一句好兄弟,如今好兄弟却产生了变质的感情,为此性情大变,宁愿将自己关在这里自我折磨,也不愿意将兄弟拉入这深渊之中,这是何等的牺牲精神,何等的用情至深。
陈公子坐不住了,他下了床,打算找季修说清楚,反正现在他蛊毒在身,也需要这份情谊,不如别再压抑了,坦诚相见吧。
季修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阵吹叶声吵醒,他本就睡眠不佳,被老父亲那情史埋伏了一手更是不悦,现在居然有个不怕死的家伙跑到自己窗外吹竹叶。
他恼火得很,甚至来不及穿鞋,翻身就下了床,赤着双脚一路走到卷帘外,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地打搅他休息。
卷帘被人粗暴掀开,陈放口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正对上季修的眼睛,对方双眼通红,似乎是哭过,却不曾想是气的。
再次见到季修这怒气冲冲的样子,陈放却是感慨万千,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擅长察言观色了,却还是没看出季庄主深藏的爱意,实在是不该。
季修看他只是叹了又叹,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没好气地怒骂道:“你半夜不睡觉跑这里吹竹叶干什么?”
陈放却没有因为挨骂而生气,他的目光深情款款,更多的还是怜惜:“真是陈某的不是了,竟然没有看出来庄主情根深种。”
季修纳闷地看了他许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放却是拉过了他的手,将糊了自己一嘴巴口水的竹叶交到了他手上:“还记得第一次吹这竹叶笛,是你教我的。”
季修面色更加难看地看着手里的竹叶,手上的濡湿手感几乎让他青筋暴起。
陈放还在自顾自地回忆青春:“还好我冰雪聪明,一教就会,你却因此生了气,好几天都念叨着此事。”
季修将手里竹叶飞快甩开,可那黏腻手感却挥之不去。
陈放继续娓娓道来:“我想向你道歉,用我新作的曲子,可是听完了我的竹叶笛,你却更不高兴了,我那时不懂事,以为你是讨厌我了,现在想来真是不识好歹。你在我面前吹奏不过是想听听我崇拜的话语,我却没懂起,还反过来炫耀,这才让你寒了心。”
季修摊着手,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他对上陈放的眼睛,对方却还在讲那肉麻的话:“现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夸夸你,答应你的示爱。”
季修一腔怒火突然卡了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最后两个字,于是要求对方再重复一遍。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但是陈放还是照做了,他又一次说出“答应你的示......”,爱字未出口,季修的拳头先到了。
一拳将人击飞,季庄主总算觉得心情舒畅了,他转过身,放下卷帘前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再在我面前说这种肉麻的东西,捏造不存在的谣言,我就真的不会放过你了。”
仰躺在小径上的陈公子思考了良久,总算是得出了是自己误会了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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