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被吓了一大跳，沈拙的手指泛着微微的凉意，接触的时候簌簌还误以为她的脸上爬了一只肉嘟嘟的，生着可怕足肢的虫子。

簌簌一把拍开，道，“你在干嘛。”

簌簌皱着眉，努力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你干嘛？你要是再这么动手动脚，我就告诉爹爹，让他把你赶出去。”

沈拙忍俊不禁，“你头上有虫子，我替你拿了。”

沈拙将手再次拿下来的时候，掌心处真的多了只绿色的小虫，肥嘟嘟的，不断扭动身体，簌簌看了心中一阵恶心，但她更恶心沈拙的神情，像是逗弄一直猫儿似的，“不用你自作主张。”

沈拙从善如流地道了歉，可簌簌还是觉得他敷衍。

这件事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上突然落下来的石子，荡起的水波没一会儿就消失了，可簌簌还是时不时地会将这件事翻来覆去地咀嚼一番。

一些以前簌簌觉得奇怪，但又具体说不上是哪里的地方似乎也逐渐清晰。

以簌簌的能力还想不来太多，但是她仍旧试图思考，比方说，为什么爹爹升了官，可脸上还是垂头丧气的模样，吓得直接以管教孩子气的名义休息了一段时间，这期间更是一点风头都不敢张扬，拒绝了好多个要前来为他庆祝的人。

簌簌靠着床榻，春梅则低头为她绣些帕子，昏暗的烛火跳动，簌簌道，“反正也不急着一时，不如明天再做也来得及，当心伤了眼睛。”

“别管我了，”春梅低头咬下线头，“倒是你，近日来总是失魂落魄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簌簌道，“好像是有些，我最近总觉得风雨欲来。”

这话是簌簌随口说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根本没想什么有的没的，没想到，她最后一语成谶。

事情的进展是超乎想象地快速。

前几日，二哥哥刚刚回了家，战场上的东西簌簌也不懂，她只是觉着二哥哥似乎并不开心，和父亲母亲起了好大的冲突，簌簌想要冲过去开解，就像是之前无数次，他们两个惹了出了祸事，簌簌负责嘴甜讨好，而楚添涌则负责端茶倒水，态度好，母亲和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了，这招他们百试百灵。

这是这回和之前的不大一样，房间里出奇的安静，甚至是到了死寂的地步，所有人都不说话，父亲母亲拉着一张脸，活活像死了人。

簌簌脸上刚挂起一个讨好的笑，就被人拉了下去。

“小孩子家家的，过来干什么？”

簌簌从中听出了嫌弃的意思，她有些伤心，簌簌看向二哥哥，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可是连他也处于愣神的状态，思绪放空，等回过神来就让簌簌赶紧走。

簌簌不解其意，却还是离开了。

府邸中愁云遍布，几乎没人敢说话，簌簌虽然对此一无所知，却能从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嗅出浓重的硝烟气息。

簌簌都不敢出去玩，整日待在小小的房间里。

傍晚，她照旧准备用餐，春梅为她布好了饭菜，簌簌穿着素雅，正准备尝尝，就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各种敲敲打打的声音吵的簌簌耳朵疼。

簌簌问，“春梅，发生什么了？”

春梅和楚添涌关系好，从他哪里也知道一些内情，比方说，他是如何灰溜溜地回来的。

春梅趁着休息的功夫去找了他。

毕竟是簌簌身边的人，楚添涌也不瞒着，只是希望春梅能安抚好簌簌，他说，“我之前以为父亲总是在哄骗我，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可能这样严峻，再说了，我们家一向不爱理睬那些是是非非，爹爹更是明哲保身，从来不去掺和那些破事烂事。”

“按理说，皇帝有气，也不该朝着我们家发泄才是，可是没想到，他的疑心竟然如此深重，竟然真的对我们下了手，我表过忠心，为此，哥哥甚至选择成了一个教书先生躲在一个鸟不拉屎的角落。”

“我当初真该听父亲的，老实一些，安分一些，等父亲到了年纪，一家人开开心心地隐退，而不是将风头出尽了。”

春梅安慰道，“说不定事情也有所转机。”

“转机？”楚添涌苦笑道，“什么转机，哪里来的转机？或许之前陛下迟迟不派救兵前来，就是隐含着放弃我的意思，只是我命大，侥幸打了胜仗，随着我的声望越来越高，他的心中也越来越容不下我，是我连累了家里。”

春梅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一起面对就好，后悔已无济于事。”

后悔？

楚添涌只是遗憾，从未后悔，他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身边却有无数的弟兄为他撑腰，等熟悉了当地的环境，这里人也经常和他说笑打闹。

一点一点的时间累积让他们拥有了相同的经历，这些经历让楚添涌的人生变得更有意义，守护的意义，奋斗的意义。

他将积攒的钱分给村民修缮房屋，将带来的新奇糖果和来自远方家人的信件带给战友的时候，他们脸上喜悦的表情，还有周围一切都在越变越好的模样让他心中无比满足。

他自然可以听父母的话，安分地待在家中，风吹不着雨淋不到，锦衣玉食，但他似乎就会变成无数个平凡人的其中一个。

“我不后悔。”他缓缓地说，“我这辈子都不后悔，我只是希望你能瞒着簌簌，这本来就是我们之间的事情，簌簌生性单纯，本不应被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春梅已经在努力瞒着了，从来不和簌簌讲这些，将簌簌的日常生活照顾地细致妥帖，只是她也经常失神，曾在倒茶水的时候将自己的大拇指指节烫红了。

千瞒万瞒还是瞒不过去了。

春梅慌里慌张地关上门，叮嘱簌簌千万别出去，等着她回来，还说外面现在很危险。

谁都看得出来很危险。

一个个穿着正经铠甲，手中拿着道具的士兵将整座府邸都层层包围起来，他们像强盗一样在府中搜寻，将周围弄得乱七八糟，簌簌担心父亲母亲，思索许久后还是跑出了房间，去了大堂。

一路上，满眼都是被翻地乱七八糟的东西，簌簌差点跌倒，她躲在墙壁后，看着母亲安静地跪在一旁，低头不语，看见父亲殷勤地递上茶水——这次自然是极好的茶，茶香四溢。

“我一大把年纪了，再过个几年，也到了辞官的时候，自然不敢有什么不臣之心，天地日月可鉴啊！”

二哥哥也褪去了往日的桀骜不驯，“我在战场上兢兢业业五六年，落了一身的病，也是时候回来修养了。”

簌簌听着，鼻子一酸。

领头的侍卫道，“可是我觉得你胆子倒是大得很，连陛下的指令都敢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