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畅涔看到那些花草足以盖过人的脚背，他经过时，鞋子上粘满了潮湿的泥土。

他尚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早已知道，楚家怕是大难临头了，原先整洁雅致的院子里，早已出现了几分衰败的灰色。

沈畅涔叹气，拿着身上仅有的一些银子换了一些吃的喝的和用的，他猜测最近为了避风头，簌簌大概率也吃不到那些精巧点心了，嘴巴怕是很淡，于是又在外面买了精巧点心，沈畅涔是个粗人，能吃饱饭就成，从来不吃那些贵的要命，还甜腻腻，黏糊糊的东西。

可是簌簌喜欢。

于是沈畅涔挑了几块最贵的，还有卖地最好的。

他犹豫了一下，“有蟹粉酥吗？”

掌柜地利索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取了几块角落里的点心，包在牛皮纸里面。

楚夫人和楚老爷每日不知道干什么，终日无所事事，但内心却是异常的焦灼，听到沈畅涔来了，自然也是无力招呼的，却还是强撑着摆起一副笑脸。

楚夫人道，“你怎么来了，考地如何？”

“挺好的，”沈畅涔难得说了几句俏皮话，“大不了我和夫子一样，教书去，怎么着也饿不死，我这次来，为你们买了些茶叶，算不得好，但是茶叶和茉莉一起炒制，喝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我还买了点心……是给簌簌的。”

“难为你想着她……”楚夫人看着沈畅涔，眼中泛起一阵激动的光彩，她将沈畅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是个极好的人，除了出身其他一切都好，长相俊郎，骨相清俊，身量也是高的，但是整体骨架细长的一条，头发乌黑，面皮白净，才学人品更是没的说。

最重要的是，簌簌嫁给他以后不用面对他家里人，簌簌是个直肠子，处理不好各种乱七八糟的人际往来，沈畅涔也对簌簌是上心的，不然也不会记着簌簌爱吃点心，把簌簌托付给他也算是安心的。

真是个极好的结亲对象。

于是楚夫人更加热切了，道，“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哎呀，怕你笑话，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以前啊是真的很不错，可是现在也难说了，今时不同往日，先不说那么多啦，主要是瞧见你就觉着亲切，所以才多嘴了，你先去看看簌簌，也算是老熟人，关系也亲密，让她和你待在一起，我也放心。”

沈畅涔不是个傻子，自然从中听出了一些隐晦的意味，他理应拒绝的，楚夫人也给过他机会。

楚夫人暗示了他们一家人可能出了事，这件事还不小，以至于整个府邸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下，楚夫人急着想托孤，明理人都该躲着点，更何况，沈畅涔日后大概率也会进朝为官，更是应当洁身自好，不该触霉头。

他的内心几乎是充斥了叫他住手的声音，让他转头离开，不要留恋这些不该被他所拥有的东西。

可是现实中，沈畅涔面带笑意地拱手，道，“自然是好极了，我也很久没见簌簌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那就不占你时间了，去看看簌簌吧！”

沈畅涔点头道，“好。”

实不相瞒，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的，他只知晓，他的心倒是跳的厉害，一下接着一下，每当离簌簌更近一些，他的心就跳地更加厉害些。

但他奇迹般不讨厌这个感受。

沈畅涔敲门，在听到一阵清脆的请进之后，耳边传来一声空白，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那声请进。

沈畅涔先是换了换，理了理衣袖，然后才推门而入。

“我听闻你最喜欢蟹粉酥，买了一些，你尝尝。”

沈畅涔殷勤地打开牛皮纸，褐色的牛皮纸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块漂亮的点心，当然比不得府邸里之前的厨子做的，可也算有些模样。

簌簌本来想大骂沈畅涔几句，让他赶紧走，看到了点心以后就改变了内心的想法。

簌簌已经很久没吃点心了，自从家里出事后，专门花大价钱，给簌簌请来做点心的厨子也跑了，府邸里谁跑了簌簌都不可惜，只唯独那位厨子，他糕点做地极好，人也耐心，可以亲自小心地掏出螃蟹的蟹黄和蟹肉做点心，用很小的金箔为点心弄上点缀。

总而言之，他能把点心做地好看又好吃。

簌簌不想让他走，可是转念一想，厨子的费用太贵了，家里出了事，也不一定能像之前那样供着了，于是在家生了半天闷气。

从小到大，簌簌都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她第一次品尝到想要却得不到的感觉，簌簌一时不知道恨谁，但最恨的是，簌簌谁也不能恨。

恨厨子吗？他无非也就是拿钱打工，东家供不上了，他去找下家理所当然，恨家里吗？家里人一直养着她，锦衣玉食，她要是恨了，就真成没良心的了。

于是，簌簌只能暗自一个人生闷气。

沈畅涔送来的点心刚好解了簌簌的馋虫，既然拿了别人的东西，就自然得给别人一些好的脸色，簌簌道，“请坐，家里没有茶叶了，你就简单喝点白水。”

沈畅涔道，“巧了不是，我刚从外面带了些和茉莉花一同炒制的茶叶，今日有些晚了，我明天给你送些过来。”

别人给的，不要白不要，簌簌应了下来，她伸着青葱一般的两个手指，捻起其中一份蟹粉酥尝了尝。

外皮干巴，远没有先做的水润好吃，簌簌咀嚼两下，然后面色一变，拿帕子接了，全部吐了出来，“呸，这也太难吃了，什么东西，这不是蟹黄，别说蟹的鲜了，一点味道都没有。”

外头买的蟹粉酥自然不可能是真材实料，不然这价格得高到天上去了，也没人愿意买，老板自以为聪明地想了个办法——将蛋黄和蛋白分开来，加了猪油各自一炒，白的就是蟹肉，黄的充作蟹黄。

吃起来自然油腻腻，但是却不鲜。

簌簌原本就积压着一口气，现在更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