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背上时我只顾着焦灼,并未留意自己究竟行了多少时候。此番开始往回走,才发觉不知不觉间,疯马已经带我跑开长长的路途。
以至于回到谢玉衡下马的地方时,此处已经空了。
我望着四侧,寒意从内心迸发,逼得我浑身都冰冷僵硬起来,脑子里只有:“谢玉衡……已经被他们带走了吗?!”
虽然少抓住一个目标,可一来,带走坠日弓的人原先就是谢玉衡。二来,从他口中审问,本也多少能得到些线索。太平门恶人们既然得了手,想来便不会放弃。
可这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结果。“呼,冷静。”深呼吸之后,我开始强迫自己思考,“虽然不记得了,但我好像看过旁人讲的追踪技巧。凌乱的草丛、脚印,对,这个方向!”
在不断的观察中,我的注意力逐渐转向官道左侧。那边有一片林子,最外面的几棵树上正有交手的痕迹。
再细看,那些痕迹还很新鲜。手触碰上去,有细微的潮湿感。
我精神一振,“就是这儿了!看来谢玉衡没有被抓,而是跑了。”
来不及为这个消息高兴,我已经冲入林中。脑海还是空空的,里面只剩下一件事:找到谢玉衡。
然后——
好吧,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让他后悔。
只希望他不要让我后悔,不要让我失去他。
再有。我又谨慎地想到。除了谢玉衡,那群恶人也在林子里头。
敌众我寡,动作起来得万般留意。如果还没来得及与谢玉衡碰头,我就被恶人们抓了,岂不是枉费了谢玉衡的一番苦心?
怀抱警惕、紧张、期待……种种情绪,我小心翼翼地前行。
初时还不太熟练,总要一不小心碰到枝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好在无论谢玉衡还是恶人,应该都在我返程的过程中进到极深地方,不曾引来追兵。
再往后些,我逐渐掌握诀窍。不但能自如行于林间,还能做到身轻如燕、连只在旁侧树枝上啄食的小雀都不惊动。不由暗暗感叹,前头在镇子里练武进度缓慢,还是因为谢玉衡对我太好。
不过,谢玉衡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我一面担忧,一面继续前行,而后看到了前方林间隐隐约约的人影。
意识到那绝非谢玉衡的瞬间,我本能闪身树后,屏住呼吸,冷汗颗颗从鬓角滚落。
“呼哧,呼哧……”
是那群恶人!
我不记得他们的面孔,却多少记得他们的穿着。前头欲图围攻我们的人足有十数个,前头却不过三五个。
他们又分兵了。我愈是忧虑,一时竟觉得谢玉衡好好躲着、不被任何人见到也好。我找不到他,其他人同样找不到。
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绕过那些恶人。
我眼珠转动,视线在周遭树木上晃来晃去,想找出一条安全路线。
原先以为很难,但暴涨的轻功似乎同时带来一些躲藏经验。不多时,我脑海中已经有了一条完整路线。
我咬着牙,在心头完整推演过一遍。明知风险依然很大,却无法再在原地等待下去。既然如此,那就——
“那家伙劫持了少主。”恶人的声音飘来了。我一愣,动作停下,竖起耳朵去听。
“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什么法子控制少主,”另一个恶人也开口了,话音里竟有些忧心忡忡,“看少主那意思,竟是不让咱们追上去!”
“可咱们不追,少主不是彻底陷入那家伙手中?”前面的恶人又道,“还是得快把人救出来。再说,这也是掌门的命令。”
“……”后头又说了些什么,总结一下,到底还是在讨论谢玉衡的手段。
我眨眨眼睛,有些意外。没想到,谢玉衡并不是来莽的,而是真有办法。
原先的忧虑放下些许。既然他有人质,眼下便该还算安全。不过,还是得赶紧将人找到。否则“少主”初时是能配合他,后面呢?反手伤他怎么办?
正好恶人们翻来覆去也没说出更多线索,我抛下他们,按照前头的规划开始绕路。
一切顺利,他们就像是林子里那些傻乎乎的鸟雀蛇兽,同样半点儿都没意识到我的到来。不止如此,后来又遇到了两三波恶人,情况同样如此。
我心头又喜又忧。喜的自是谢玉衡与我都没让他们找到,忧的则是到现在都没谢玉衡的线索。
看脚下状况,慢慢的,原先平坦的林地已经有了坡度。回想一下在路上看到的场面,我思量:“怕是已经上了山吧?唉,谢玉衡,你到底藏到哪儿去了……”
久久没有线索,心气难免浮躁。意识到这点,我干脆停下来,躲在一棵树上思考。
“分析一下,”我低声自言自语,“那群恶人功夫应该不错。前头能追杀谢玉衡,眼下也让他那么警惕。他肯定打不过人家,但有可能轻功比他们好。虽说如此,跑走也不轻松。只是借着林子里的复杂地势,这才能和他们周旋。”
很有道理,可惜于现状无用。
捏捏眉心,我继续思考:“于他来说,重点怕是有两个。第一,不让他们抓住。第二……不让他们回去找我。”
意识到这点,我的瞳仁微微收缩。
“对,那些恶人提过‘分明才见到他了,怎么追过来又没了影子’。所以,谢玉衡其实没有跑远,他就在附近,以便拖住那些恶人!只是此地树木实在太多,这才连我也一并阻隔!
“得想个办法,让谢玉衡知道我在这儿……什么办法,留个记号?”
我歪歪脑袋,去看旁边的树。树干粗硬坚固,但绝非毫无破绽。我手头虽没有武器,可谢玉衡说过,从前我拾起一根树枝就能与人打斗。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捡树枝了,直接用自己的手指摸了上去。指尖落在树壳上,轻轻勾划,很快便有了一小块痕迹。
但这也不妥。收回手,我又开始琢磨:“谢玉衡能看到,其他人也能看到啊!这么新鲜的痕迹……烦死了,怎么总有东西嗡嗡嗡的!”
我怒气冲冲,回过脑袋去看骚扰我的祸首。原来是一只蜜蜂,正从我耳边飞过去。此番被我的内力冲击到,扑棱棱地落在地上。
我面皮抽了抽。好吧,如此春暖花开的时候,林子里又有那么多植物,见到蜜蜂实在不是怪事儿。不过,这家伙是不是大过头了,难道是传说中的——
马蜂?
我默默又往树干方向挪动一点儿,争取不给马蜂大哥继续添乱,同时也又开始进行自己的头脑风暴。
却并不成功。每到我想到关键时刻,总有新的动静将我打断。不知不觉,地面上已经积攒了五六只蜂。
我觉得稀奇。等到后头第七只蜂过来,也不琢磨其他的了,一心盯着这位兄台,看它慢悠悠在我身侧绕了一圈儿,又慢悠悠地飞到别处去。
然后是第八只、第九只。没了我的阻挠,它们一个个都没有步入前辈们的后尘。
看得多了,我忍不住顺着它们前去的方向转去目光,心中稀奇。难道那边有什么长得特别好的花,如此吸引这些蜂子?……这按说不该是我思绪的重点,可一旦想到,就有些刹不住闸。
最荒谬的是,我竟还记起之前的一个梦。我与谢玉衡行在一起,谢玉衡被蜜蜂疯狂追赶,最后干脆躲进了水里。
我:“……”
不是,正经点儿啊。谢玉衡虽然长得好看,却也不是这么招蜂引蝶的。再说,前头我们在哪那个镇子里的时候,可从没见过这一出。
“可,”我又想到,“好像是有这种事儿。哪个长得特别漂亮、身上有香味儿的人,只要一跳舞,就能吸引蝴蝶过来。”虽然不记得对方是谁了,但这情况不是正好和谢玉衡对上了吗?
漂亮、有香味儿。谢玉衡倒是不跳舞,但他会打架啊,会不会是一个原理?
我挠着脑袋,努力思考自己记忆力的人是谁,可惜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正好在此刻,第十只蜂子来了。
“不管了。”我嘟囔,“死马当作活马医!跟去看看!”
思罢,我脚下一点,跟着蜂子开始往前。
它慢悠悠,我便也得耐心地走。过程并不顺利,离得远时,蜂子的声音会被林中其他动静掩盖。它们身型也小,动不动就要被林叶遮掩。
好在第十只跑丢了,第十一、十二只总能过来。就这样,我走走停停,绕过又一组恶人,到了一颗巨石旁边。
蜂子又消失了。
我唇角压下去,急躁之余,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如此荒谬的事情,我竟然——
想到一半儿,身体竟本能地动了起来。先是向后扭去,随后内力涌向掌心,直接向我原先站的地方劈下!
“谢、谢玉衡!?”
动作到一半儿,看到前方之人的面孔,我瞳仁收缩,赶忙收起动作。内力生生又顶回体内,引得我小臂一痛。
来不及计较这些,我赶忙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谢玉衡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看着我。
我让他看得怔忡,正要开口询问,这时候,他又讲话了:“你……罢了。沈浮,我师兄、师妹他们来找我了。”
我歪头,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呢?”
谢玉衡说:“我得去见他们一面。如果可以,引他们来把这些太平门人解决掉。如果不能,你就好好躲着,等他们散去吧。无论如何,我是会做些什么引开他们的。”
我眼睛都瞪大了:“躲着?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虽然方法荒谬了点,“怎么能再分开?咱们一起去找你师兄!”
谢玉衡又是一顿,脸上表情成了欲言又止。
“你还能走吗?”他轻声说,“沈浮,你看看你自己。”
我怎么啦?正要不服地和他争辩,小臂上的疼痛又一次袭来。我抽一口气,终于还是低头去看。
难怪谢玉衡觉得我不行。此刻入眼的场面实在狼狈,手臂不停地抖,裤腿的布料也撕裂了,上面透着隐隐约约的血色。原来早在跌下马的时候,我已经受了伤。
只是前面心中压了太多事,我便一点也没有留意到。此刻察觉了,疼痛便止不住地涌上来。一时之间,我发抖的不光是手臂,连腿也有些站不住。
“这些给你。”谢玉衡开始从怀里掏东西。一个钱袋,重量不轻。几个小瓶子,塞给我的时候还附带讲解,“有**香,软筋散。这个白色瓶子里面是伤药。对,还有路引。”
我:“等等,”我忍不住叫,“你拿着就行了啊,放在我这儿,我又不认得。”
谢玉衡叹气:“你得认得……”犹豫一下,“我大约要跟师兄他们回去了。”
我听得发愣,“回去?那我和你一起回去见见你师门的人?”
既然我还是想不起家里,“见家长”这一步就从谢玉衡开始吧。可惜的是,我有点没信心让他师兄师妹、师门长辈喜欢我。
正踟蹰呢,他又轻轻叹气,“沈浮,”语气里又是那种我听不明白的情绪,“他们……不是很好相处。如果知道我喜欢你,一定会生气。所以,我先去说说服他们,好不好?”
我:“不好。等等,你说什么?”
谢玉衡:“我也很喜欢你,不想看你被他们欺负。所以你听话,不要跟着我。等我把事情解决了,一定回来找你。”
我没说话。
大脑宕机,亟待重启。
来了!
小沈: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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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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