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谢忱还是照常待在研究所里,不过和上周的形单影只不同,这回他身边总跟着个人。
陆元不仅主动包揽了送资料、打印报告的杂活,到了晚饭时间,当同事们还在纠结吃什么时,他已经准时叼着热气腾腾的饭盒,颠颠地跑到谢忱跟前。
大家都羡慕得不行,说谢忱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才能有这么个贴心懂事的弟弟。
积德?谢忱可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八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报应”。
这天谢忱有本参考书忘在公寓了,天色已晚,索性决定回去住。
“哥,想吃啥?”陆元划拉着手机屏幕,“酸菜鱼还是那家煲仔饭?”
谢忱正在收拾东西:“你定吧,别太油就行。”
最后陆元点了常吃的那家米粉,加了份卤豆干。
吃完饭,两人蹲在小区花坛边喂猫,那只胖橘猫熟门熟路地窜出来,尾巴竖得老高,亲热地围着他们的腿蹭来蹭去。
“饿坏了吧?”谢忱撕开罐头,橘猫立刻把脑袋埋进去,吃得呼噜呼噜响。
喂完猫回家,两人轮流进浴室冲了个澡,谢忱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衣忘拿回来了,正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陆元从衣柜里翻了件穿旧了的棉T恤递过来。
“穿我的吧,洗干净的。”
谢忱拎着那件明显大一号的T恤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妥协了,总比没得穿强。
他穿着陆元的T恤钻进书房,打开电脑,继续研究韩博士下午发来的报告。
满屏的数据看得人眼睛发花,一行行数字跟爬蚂蚁似的,稍不留神就看串行。
起初一切正常,可他越往下,眉头皱得越紧。
陆元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放在他手边。
谢忱拖着鼠标,把几段关键数据标亮对比,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把页面直接拉到底——“方胜”两个字清晰地印在那里。
一阵寒意从后背爬上来,比夜里吹的风还冷。
“怎么了?”陆元问道。
谢忱喃喃说:“这数据好得有点离谱了。”
陆元刚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挨近:“数据好不是好事吗?”
“太完美了,反而假。”
谢忱把屏幕转向他,放大其中一段波形:“人的生理反应就像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做到两个人完全一样,但你看这些,连应激恢复的微小波动都整齐得跟复制粘贴一样,这要是真的,简直能发篇SCI震惊整个生物界,标题就是《论人类如何实现标准化心跳》。”
陆元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数据造假?”
谢忱没有立刻回答。
他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才缓缓拿起手机,找到方胜的号码。
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最后还是取消了,转而给任彦发了条短信,约他明天务必单独见一面。
陆元见他哥又埋头盯电脑,这人连着好几天没睡个整觉,白天上班,周末忙临床组的事,晚上还要跟数据死磕,再这么下去身体非得垮掉不可。
他二话不说上前拽住谢忱胳膊:“走了,睡觉。”
“哎,干什么,我还没看完。”谢忱被拉得身子一歪,手还扒着桌沿。
“明天再看,数据又不会长腿跑。”
“不行,”谢忱还想挣扎,“就剩一点了……”
陆元眯起眼睛:“这么有精力,要不趴好让我上一会儿?”
“……”谢忱耳根唰地红了,半天憋出一句,“睡觉。”
·
谢忱没约在平时常去的咖啡馆,而是找了个僻静的公园。
任彦听着谢忱的发现,原本放松靠在长椅上的背慢慢直了起来,脸上惯常带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如果是真的,我差点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谢忱没有声张,好在他自己做的那组数据已经完成了,就悄悄替换了进去。这事只有四个人知道:他、陆元、任彦,还有韩博士。
初稿是谢忱写的。
送去钱教授那儿时大家都在,教授提了几个需要小修的地方,又讨论了几个有争议的结论,最后拍板认可了初稿的主要方向。
散会后,方胜快步追上谢忱,说要请他请饭。
谢忱婉拒:“真不巧,家里已经做好了。”
说着,他假装不经意地看向旁边的陆元,后者心领神会,很自然地接话:“快点,爷爷刚还打电话问我们到哪儿了……”
听他这么说,方胜也不好强求。
“说到爷爷,我也有段时间没见他老人家了,怪想念的,马上就要过年了。”
谢忱微微皱眉,隐约猜到方胜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方胜接着就说:“今年除夕我没抢到回家的票,我能和你们一起过吗?人多也热闹些。”
·
临近除夕,街上张灯结彩,年味越来越浓。
走亲访友的人络绎不绝,平日里略显冷清的平仲巷仿佛一夜之间活了过来,充满了热闹生气。
谢忱刚迈进家门,就听见灶屋传来锅铲碰撞的叮当声,饭菜的香气飘满小院,暖融融的。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二妞立刻警惕起来,脖子上的毛炸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一副护家的架势。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女生淡淡瞥了它一眼,走到旁边专心打电话。另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孩则轻声唤了句:“二妞。”
也许是这声音太熟悉,二妞慢慢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凑到那人脚边,湿漉漉的鼻子这里嗅嗅,那里闻闻。
突然,它夹着的尾巴欢快地摇了起来,嘴里发出嘤嘤的撒娇声,显然认出了来人。
男孩蹲下身,二妞扑进他怀里乱蹭。
“哥!它还记得我呢!”
卓庭书在外地念电影学院,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天,平日里他们只能靠着视频聊天,最近他接了个短剧,昨天刚杀青就迫不及待赶回了嘉城。
陆元正默默帮着把行李箱搬进来,一抬头就见谢忱的手很自然地放在卓庭书头顶,带着几分宠溺揉了揉。
“肯定记得啊,你小时候还非要抱它一起睡,结果……”
谢忱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千斤重物砸在地上,震得人耳朵发麻。
院里几人都吓了一跳。
谢忱回头,正对上陆元阴沉沉的目光——那眼神冷得骇人,谢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陆元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行李箱。
卓庭书正和谢忱说得高兴,骤然被打断,没好气地白了陆元一眼:“你小心点拿,里面可有我给你带的礼物……”
“礼物?!”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堂屋传来,程以璇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什么礼物?有我的份吗?”
她期待地在几人脸上来回打量。
谢忱努力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自然的微笑,但效果实在有点僵硬。他强装镇定,但被陆元轻而易举看穿了。
陆元默默走到他身边,两人目光交汇,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你别乱来。谢忱警告道。
陆元挑眉,歪头冲他笑了笑。
卓庭书完全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交流,无奈地对程以璇说:“四姐,你是狗鼻子吗?我刚到家还没站稳你就闻着味来了……哎哟哎哟,耳朵疼!”
程以璇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揪着他的耳朵:“没大没小,你才是狗呢!快说,什么礼物?”
卓庭书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晚上你就知道了,保证给你个惊喜。”
“真的?”程以璇这才松开,“你可别骗我,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小时候尿床的糗事全都抖出来。”
卓庭书的脸“唰”地红了,急忙上前要捂程以璇的嘴:“我什么时候尿过床了……”他眼珠一转,立刻指向陆元:“是陆元!陆元尿过!”
陆元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
卓庭书不依不饶:“胡说!你初二那年尿过一次,还是哥给洗的床单呢。我记得清清楚楚,是那条蓝白条纹的……”
“哎呦,都来啦?”关朝闻声从灶屋探出脑袋。
他对谢忱道:“哥,小元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是你来掌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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