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好饿啊！说泡麦片的，都没时间。”杨雪花忙了一个上午，没喝水，早饭也没吃。她开了抽屉，把麻团拿了出来咬了一口，那芝麻的香味很快就传了开来。沈徒离扭脸瞅她，她回避了目光，低头看了看，袋子里还有一个，便问道，“真的不要？”
沈徒离把脸转了回去，很认真的在写着什么。
“小杨，你吃什么？”李木兰问杨雪花，“昨天食堂没鸡腿，我今天特地带来补偿你的。”
“仪器好了？”杨雪花问。
“杨杨，我不能没有你。”李木兰笑。
“我吃泡面，正好把鸡腿放泡面里吧，鸡蛋也在呢。”杨雪花说，“要不我们还是两个人吃一桶吧，还能搞点别的吃吃，光吃泡面太罪恶了。”
“行啊，那我先来泡吧，你快点！”李木兰自己跑到杨雪花的柜子里将泡面拿了出来，顺带拿了她一袋豆干。
“你吃什么？”杨雪花吃掉了一个麻团，将另一个又放回了抽屉里，问沈徒离的时候，手已经拿了他面前的记录本，“我先去报几个数据，他们急着要呢。后面几个水样和废盐，我没移，最后的结果要除一下，某烷除50，某胍25。”
“那你陪我去食堂吧！”沈徒离吸了样往仪器里进，动作略微有些慢，可也不像是不常接触的那般生疏。
“啊！”李木兰和杨雪花同时叫了起来。
“小杨不会去的，她都要跟木兰一起。”蒋大姐也忙好了，洗了手过来，她每天都要等她老公过来叫她一起去吃饭，老夫老妻还能那么腻歪，也是蛮羡慕人的。
“对啊，我跟木兰兄是好基友。”杨雪花笑了笑，“形影不离，难舍难分，坐卧不离……”
“滚，真恶心。”李木兰撅了撅嘴，“我只爱我老公。”她说的老公永远是她亲老公。
“那走吧，人家都叫你滚了。”沈徒离上手拉了拉杨雪花工作服的袖子，挑拨离间的一点不为难。
杨雪花瞪了瞪眼睛，一时有些语噎，看沈徒离这样子虽然不像是撒娇，可是……是她错觉吗？手是很快的抽回来了，眼神却愣了很久。
“呃……那等我一下吧。”杨雪花就这样答应了，她都没说她还有一大堆的活要做，去食堂吃饭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也没说她还有一堆吃的，完全没必要跑去食堂。
更没有说，她饭卡上没多少钱了，她们常白班一天的饭钱只有五块八，而一天最多只能刷卡25块。食堂的东西比外面贵百分之三十，第一天早上就刷了不少，这一个月才刚开头呢……
所有的职工都是自己带饭盆去打饭的，有专门放餐具的柜子。食堂也是提供餐盘的，一般都是给那些厂外人员用。杨雪花她们的餐柜跟吸烟室放一起了，每次去都要经历一次渡劫，所以她也拿过来放在自己的私人柜子里。
那柜子里什么都有，塞的满满当当，但其实她们还有专门的衣柜，如今也基本上用不上了。不用进二道门，确实方便很多，不用穿厚重的劳保鞋，也不用带安全帽了。
今天大楼放假，食堂也没有小炒了。那些小炒乍一吃还是很不错的，而且物美价廉。可是要是连续吃好几年，每天都是差不多，那么基本上也就不感兴趣了。工作餐一般有三荤三素供选择，五块八只能吃两素一荤，想多吃一点，那就多花钱。
对杨雪花她们来说，其实还好，因为她们经常的不去食堂，没钱了也死不了。行政和领导以及倒班工人提供两餐，所以他们饭卡上的钱是杨雪花她们的双倍，但大楼的人基本上只吃中午一顿，倒班的人夜里也吃的少，吃两顿的就更少了，所以他们的钱都很富余。
最苦的就是像杨雪花这些常白班，但是又必须每顿要来吃饭的，那么大一个人，每顿只吃那么一点菜，看着也是蛮可怜的。
杨雪花报完数据回来，李木兰的泡面也好了，她看着拿了饭盆准备走的杨雪花，不敢相信的问：“你真去吃饭啊？”
“鸡腿先吃了吧。”杨雪花拿了李木兰手里还没用的叉子，“还有我的蛋。”
李木兰看着一旁的沈徒离，邀功一样说：“看我对她多好，我都不嫌她。”
沈徒离很想说：关我什么事！可他只是笑了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再吃口面吧，好香啊！”杨雪花吃了一个鸡腿，又吃了一个鸡蛋，然后还吃了一大叉子的面。
“再吃一口的话，你可以不用去了。”李木兰又看了看沈徒离，“人家等着你呢，都没好意思催你！”
杨雪花放下手里的叉子，抬起面碗喝了一口汤，然后才擦擦嘴。
这一次沈徒离在前面走，杨雪花跟在了后面，才出了门，杨雪花打了一个饱嗝。
“饱了也要陪我。”沈徒离回头看了一眼杨雪花，如果不是因为他面无表情的脸，还能觉得这话说的挺甜。
“不会的，我的饭量我清楚，这才是个前菜。”杨雪花笑笑，笑的有点傻。
去到食堂，这会儿人不多，两个窗口都只有两三个人在排队。杨雪花带了两个白瓷盆，还有一个小碗。她给了一个白瓷盆给沈徒离打饭，用餐盘打菜，她自己则用小碗打饭，白瓷盆打菜。
“今天这三个荤都还不错哎，是不是还以为今天周六，他们大楼的人来吃饭啊？”杨雪花踮起脚尖勾着脑袋往里看，然后回来抬头问沈徒离，“你有饭卡了吗？”
沈徒离从口袋拿出饭卡。
“那给你打钱了吗？”这卡是一卡多用，是饭卡也是门禁卡，同时还能定位，并且有一键呼救的功能，长按SOS就能报警。
杨雪花看了看他手上的饭卡，上面用不干胶贴着“生产科沈徒离”六个大字。杨雪花下意识的又看了看自己的饭卡，她的饭卡外面还套了个透明软壳子，里面同样的字体写着“质检科杨雪花”。
这壳子还是李木兰给她的，李木兰自己换一个就给她也带一个，不贵，但贵在人家有心。李木兰从进厂来就跟着杨雪花，从毛巾厂的纺织工到这边，几乎毫无分析的经验。好与不好，都是杨雪花手把手教出来的。
李木兰比杨雪花还小两岁，但儿子已经上二年级了，身高继承了爸妈的优势，已经一米五出头了。她老公开混凝土大车，说赚也有的赚，但他们手里就是留不住钱。婆家娘家一大堆的破烂事，她的承受能力也许没杨雪花厉害，但是处理事情的能力却强很多。
“打了。”沈徒离问，“要我请你吗？”
“那我吃八块八的。”前面的人一走，就到了杨雪花，“我们三个荤都打吧，到时候拼起来吃。”今天有红烧脆骨，糖醋带鱼，还有油面筋塞肉。
“随便。”沈徒离是真随便，看着这菜品，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打两个八块八的。”杨雪花伸手拿过沈徒离的饭卡，然后放到了刷卡机上。上面的数字跳了出来，杨雪花瞪了瞪眼，不敢相信的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三千吗？一个刚来的人就给打三千，是不是手抖，多按了一个零啊！
“一起吗？”打饭的阿姨问。
“是呀，一起的。”杨雪花没表现出惊讶，很多人卡上的钱也是上千的，但那是人家好几年积攒下来的，不像他，这优待也太明显了。
杨雪花又回头对沈徒离说：“脆骨是一块，我最喜欢吃了，你也要一个吧。面筋塞肉是两个，我们一人一个，带鱼是三块，从前我跟木兰一起吃都是一人一块半。”
“随便。”沈徒离看着杨雪花，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的。这大姐的话是真多，她每天叽叽咕咕的说这么多不累吗，忙了一个上午，为什么她还这么有精神？
“哎，给我另一份用餐盘！”杨雪花喊道。
“都放在一起了，就这样吧！”打饭的阿姨一直都这么敷衍。
杨雪花端了两个白瓷盆，一个一大碗白米饭，一个一大碗肉肉菜菜。沈徒离只好将她的小饭碗握在了手心里。这碗真的只有手心一般大小，粉蓝色的，上面还有一只特别小的翠鸟。虽然不大，但是很厚实，看胎质，应该很好。关键是，纵然这碗很小，阿姨也只给打了碗底一口的米饭，感觉那饭铲子上剔一剔都比她这碗里的多。
杨雪花已经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就坐着吧，靠着窗户。”来的时间久了，在食堂里都有固定位置，连食堂的猫都认识她了，看见人一过来，它也跟过来了。
“饭够吗？”沈徒离把她的饭碗放在了她的面前。
“碳水少吃，那阿姨知道我，每次都浪费，她就给我打一口了。”杨雪花说着往自己饭碗里划了一半，“不管她给我打多少，我只吃一半。”
杨雪花有筷子也有勺子，她把筷子给了沈徒离，自己用勺子。
“啧，我竟然跟你在一个碗里吃饭。”杨雪花说，“还是挺神奇的哈，我昨天才认识你。”
这种事情对沈徒离来说更加的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一定在问，这女的是不是有神经病？我跟你很熟吗？”杨雪花拿了红烧脆骨啃了起来，“我大部分时候就这样，有点过分热情。等你不在化验室了，我们见面也就是点头之交。如果你离开，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或者哪天见了，也只是觉得这人眼熟而已。”
沈徒离吃了一口米饭，素菜有花菜、豇豆和包菜。但看上去一点都不新鲜，而且被烧的过了，那豇豆都是灰色的，花菜也是筷子一碰就烂了。
“你昨天在上面的小食堂吃的吗？”杨雪花已经啃完了一个脆骨。
“嗯。”沈徒离勉强挑了一块包菜。
“陈丽丽老公的手艺怎么样，还合你胃口吗？”杨雪花问。
“还行！”吃了她三包饼干，他什么都吃不下了，那一桌菜他根本就没动。
“还不坦白！”杨雪花又是一副八卦脸。
小食堂可是专供高级人员的，必须是为这厂子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一般就老周，还有张贱人，几个厂长，其他就都不是固定人员了。就连金誉都没这待遇，太子爷一样要在大食堂里与民同乐。
说实话，金誉在这还真省了老板不少事，基本上所有老板觉得掉价却又不得不出面才会显得郑重的事都叫他来代劳了。
“你跟金誉很熟吗？”沈徒离问。
“不熟啊。”杨雪花想了想，怕他误会又解释了一句，“认识的时间比较长，那会儿我还没结婚呢。”
沈徒离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杨雪花已经吃完了她划好的一半米饭，可她还没有再停下来的意思。带鱼真的被她分开了，一人一块半，她的那一个面筋塞肉也拿到了自己的饭碗里。猫咪冲她叫了两声，她把那半块带鱼扔给了猫，油面筋里的肉也扔了下去。
“唉，其实猫都不能吃盐。”杨雪花低头看了看那只橘毛猫，“你看它肚子，怀孕了。老猫了，一直都在这，永远都是这么脏兮兮的。但是挺懂规矩的，不会上桌子，一般也不叫，就指望有人能扔点吃的给它。食堂人也不错呢，这地上弄脏了，她们还要扫，却没把这猫撵走。”
“你确定不要再来点饭？”沈徒离用眼神指了指杨雪花已经要空了的饭碗。
“啊！”杨雪花自己还没发现，一脸懵逼的问，“我怎么吃完了？”
“这个骨头给你吃吧。”沈徒离说，“我不想吃。”
“早说啊，你要不想吃，就换别的了。”杨雪花手上也没客气，一听说人家不吃，立刻就拿来啃了。
“我一个都不想吃。”沈徒离说着眼中还闪过了一抹厌烦。
“啧！”杨雪花摇摇头，“果然，挑食的人都瘦，人就不能那么好养活。”
沈徒离笑了笑，问道：“我看上去很难养活吗？”
“嗯。”杨雪花郑重的点头，“感觉特别挑。”
沈徒离没接话茬，推了推自己面前还剩了一大半的米饭：“这边都是干净的，还是再来点吧，要不然太咸了。还真够傻的，以为碗小一点食量就能变小了，那你这么多年瘦了吗？”
杨雪花也不管沈徒离的调侃，看了一眼这粉蓝色的碗，问道：“好看吧？像个艺术品。”
沈徒离轻哼一声，表示看不上这样的艺术品。
杨雪花没在意，继续说道：“我们公司就发这种白瓷盆，那会儿我觉得好难看啊，别人都自己带碗，我也想换个。但我这个人行动力很差，有时候都到了超市了，也不想拐弯过去看看。也就随便嘀咕了一句，有一天我们家徐某人一大早来找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这一个小碗。像献宝一样，放在手上。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自己去人家那种陶艺店里做的。”
“那会儿我觉得挺意外的，他这么个人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当然，后来这种事情也很少，所以我……”杨雪花还在啃着骨头，听不出话里的语气，然后她“咳”了一下，“啊，真的好咸，我还是弄口饭吧。”
沈徒离将自己的饭盆又往中间推了推，杨雪花用勺子挖了一大勺，感觉她吃的像是冰淇淋。
沈徒离顿了顿问：“徐什么？”昨晚一直都是听人叫他徐科长，官阶比他大的那位倒是叫了他的名字，就是讲的方言，他听不清。
杨雪花再次瞪大了眼睛，惊讶的问：“你见过他？”
“随口问问。”沈徒离目光游离开了。
“徐嘉树。”杨雪花说，“不算多么特别的名字，用的人挺多，他家人也是希望他能成为栋梁之才吧。”
沈徒离用筷子拨了拨米饭，然后也吃了一口。
“我就搞不懂为什么好多人都特别讨厌吃食堂的饭，但我就不觉得呢？”杨雪花又啃完了一块骨头，将手在抹布上擦了擦，“从小我就不觉得我们学校的食堂难吃，他们能吃的中毒，我就没事。”
“你好养活。”沈徒离说。
“好养活的东西都便宜。”杨雪花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罪恶啊罪恶，吃饭的时候不能讲话，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多。”
沈徒离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旁收饭菜的人看见了，立刻拿了个已经装了一大半剩饭的方便袋过来。公司有规定，有专人收拾剩饭剩菜，其他人是不能收的。最主要的是怕他们耽搁时间，因为每个人的吃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但大部分抽烟的男职工都做不到，饭前饭后都要来一根，有的人还不止，一呆时间就长了。
杨雪花将沈徒离碗里还剩了很多的米饭倒了进去，又问那人：“这菜要吗？”
“汤不要。”那人说。
杨雪花又给那人把碗里的菜汁避出去，然后才倒到那袋子里。
那人笑着说了声：“谢谢。”没看杨雪花，倒是打量了好几眼沈徒离。
“帅哥就是吸睛！”杨雪花感叹一句。
“能不能不用这个词？”沈徒离主动的接过了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