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徒离中午又睡了一个好觉,虽然只有半小时,但对他来说足够了。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心情还特别美。看来还真来对了,他感觉自己在从泥坑里往上爬,他都能闻到阳光的味道了。
“我靠,你干嘛色兮兮的看着我!”他是在金誉的办公室休息的,金誉躺在老板椅上正睡的迷糊,一睁眼看见沈徒离面带微笑的盯着自己,瞬间三魂吓走了七魄。这种笑容在他脸上,绝对诡异。
沈徒离没说话,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看了一眼,下意识的转开了身。
杨:我给你约好了,下班过去,到时候我在车上等你。不急,你可以忙好了再来,如果有事提前通知我。
金誉站起身,人还没过来,沈徒离一回头,警惕的目光带着杀气:“滚开!”
金誉摆摆手,笑道:“鸭鸭,友情提醒一下,咱做人稍微友好一点,要不然你怎么混啊!”
“我在哪都能混好,关键看我想不想混!”沈徒离扬扬下巴。
金誉嗤笑一声,随即点头道:“也是。”
沈徒离看了一眼时间,一点了。他给杨雪花发了个“OK”的动图,然后把手机翻过来放在了金誉的桌上,嘱咐道:“不要动我手机,有电话也不要接。”
金誉看着换好安全鞋戴上安全帽已经出门的沈徒离,扯着嗓子回答了一声:“遵命!”
“你不是比他大吗,怎么感觉你像个跟班的?”办公室里的一姐儿问。
“他一直都是大爷,全世界的人都得让着他!”金誉愤恨的撇撇嘴。
“我怎么感觉你是抱养的,人家是亲生的!”另一人说。
“不,我是正宫嫡系,他是小娘养的,小娘会争宠,他也跟着鹊占鸠巢。”金誉说着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
“文盲,是鸠占鹊巢。”那姐儿纠正道。
“你还跟他扯,小心他老子听见了,揍不死的。”另一人起身去倒茶,明显不想多说了。
杨雪花中午没睡着,起来冲了杯速溶咖啡喝了,然后开单子填记录留样洗瓶子打扫天平写仪器使用记录……坐下来的时候才三点,空白单子被沈徒离写了那么多,她这个月都用不完了,所以也不想写。
她上班时间一般不玩手机,除非确定话痨姐不会突然出现,以及张贱人搞突袭。多数情况下她喜欢看小说,而她一看小说就会入迷,完全的沉静在情境中。有时候别人站她身后半天她也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被吓成心脏病。要么就是做贼心虚,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
她们的电脑是不联网的,以前有人下载了许多单机小游戏,植物大战僵尸,连连看,祖玛,暴力摩托……杨雪花都玩吐了。后来被阮朝樱知道了,全都毫不留情的给删了,而且还会时不时的过来检查。所以现在只剩了她删不掉的几个系统自带的小游戏。杨雪花她们也玩腻了。
所以杨雪花一把当空接龙还没玩个开头,她就趴下来睡着了。非休息时间睡觉被人看见了也要说话的,阮朝樱是个超级话痨,语言攻击太要命,所以杨雪花就是趴着也像猫一般拎着一根神经。
“旅游名单下来了,大家都在调,也不知道最后会安排成什么样?”李木兰说。
“反正我跟我老公一起哟,无论怎么调都没什么关系。”蒋大姐说。
“我们化验室应该全都是第一批的。”陈丽丽说,“我刚刚看了一下,我老公好像是第二批的。”
“那你让他去跟人事的说一下,你们夫妻肯定是要在一起的。”蒋大姐说。
“杨杨!”李木兰喊了一声杨雪花,“我们两个直接组队呗!”
“那肯定的。”杨雪花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那要是被人调的分开了怎么办,大楼那边我们又没认识的人,找谁说啊?”李木兰皱了皱眉,“而且也不知道是跟谁一个房间,要是能直接把我们安排在一起就好了。”
“不知道哎,原料那两个奶奶肯定也是跟她们老公在一起的,常白班的就我们两个单着,要是跟倒班的,就不爽了。我都不高兴跟她们一起。”杨雪花话音里还带着睡意。
李木兰说:“倒班的肯定会有单着的,因为有刘勋这个小屁孩,他跟孟烨不是一批的。”
“关键人事的人不知道谁是倒班谁是白班的啊,化验室的人都是一起的,单着的那一个肯定就随便跟别的部门组队了。”陈丽丽说的事不关己,还带着点幸灾乐祸,她的优越感总是来的莫名其妙。蒋大姐说她是见不得别人好,只要别人不好,她就特别开心。
李木兰和杨雪花对视一眼,都闭嘴不言了。
杨雪花下班后就去车上了,用她们的话说,下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留在这还以为她要干什么坏事,话痨姐走来走去的,手机也不好玩。
天啊,沈徒离昨晚到底坐在这里多久,倒班的人可都是在的,要是有人好奇,跑来看他在一本正经的低头写什么,然后发现……他就不怕别人说他是神经病吗?
但到了车上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暴晒了一天,车里异常热。杨雪花一开车门,一股热浪袭面而来,瞬间治好了她在空调室里的手脚冰凉。而且她停车的地方这时正好对着将要落下的西山太阳,刺的眼睛都挣不开。
沈徒离过来的时候,杨雪花正蹲在车后玩手机。他敲了敲后车窗,就看见杨雪花扭脸抬头的一张生动的脸。
真的挺生动的,油光锃亮的那一种。他搓了搓刚刚敲车窗的手指,哎,她这车多少年没洗了,全是灰,后窗挡的根本就看不见了。看来昨夜的雨下的不够大,反而把车淋的更脏了。
“蹲在这干嘛?”沈徒离问。
“那我呆哪儿,在车里做烤猪啊!”杨雪花看见沈徒离过来,立马站了起来,看见大楼的人也相继出来,她挥了挥手示意沈徒离快点上车。
杨雪花的车窗本来是打开通风的,沈徒离上车后,她反而把车窗给关上了。沈徒离以为她要开空调,但她只是一脚油门把车给开出了厂门。
“为什么不开空调?”就这么一会儿,沈徒离也热出了汗。
“哇,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啊!开空调不费油吗,这才到哪啊,七八月的怎么活?”杨雪花顿了顿又说,“七八月我也不怎么开空调,除非徐青禾在车上,或者上高速没办法开窗。”
“徐青禾?”沈徒离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被太阳给刺的,这会儿他们往西走。
杨雪花放下头顶的挡板,上面夹着一张照片,她把照片拿下来给沈徒离:“我儿子,帅吧!”
沈徒离伸手接过照片,一个小男孩,穿着干净的白T恤,胸口有一个带着墨镜的豹子,脚上一双红色的鞋特别亮。脸和那位徐科长很像,但笑容里带着倨傲的神气。头发两侧被剃短,右侧有一个“死鸟”的标志,把他显得更加的桀骜。
“嚯,你儿子是个孩子王吗?”沈徒离问。
“差不多,主意挺多的,胆子很大,小朋友都喜欢跟他玩。”杨雪花说,“我完全弄不住他。他长得不像我,性格也不像我。”
“为什么给他头上弄个这标记?”沈徒离把照片又给她夹了上去。
“不是加长版嘛,我希望他能比他爸高,也比他爸出色。”杨雪花说。
车子拐了一个弯,这时他们往北走,杨雪花把挡板收了上去。
“现在可以开窗了吗?”沈徒离问。
“等一下,这边靠宿舍,旁边这几辆车都是我们厂里的。”杨雪花说着看了一眼后视镜,“完了,后面那几辆都是奔S镇的。”
沈徒离:“……”我这么见不得人吗?
“我们要去S镇啊!”沈徒离问,“你不是住C镇的吗?”
“不是你说要去我做头发的那家的吗!”杨雪花说,“我恋旧,一直都去同一家,宁愿舍近求远。”
“那幸亏你没离太远。”沈徒离揉了揉额头,带了一天的安全帽,他额头都被勒出了一个红印子。
杨雪花忽然瞥了一眼,两人的目光悄然对上了。气氛有那么一丝的微妙加尴尬。
“开空调吧,太热了,热的我都想犯罪!”副驾的座椅早就晒干了,沈徒离就坐在前座,但他没有上手碰车上按键。
杨雪花撇撇嘴,还是把空调打开了,顿时车里杂音更大了,轰隆隆的。
沈徒离将工作服的外套给脱了下来,又抓起自己的T恤闻了闻:“要不先回宿舍吧,我想换件衣服。”
“是有股味道,我身上也有,像丙酸一样,酸酸的,臭臭的。”杨雪花说着嗅嗅鼻子,“也不知道这个味道哪里来的,平时我们也不接触,我婆婆老嫌我身上都是毒,不准我用我那儿的洗衣机给我儿子洗衣服。”
沈徒离:“……”酸酸的臭臭的,是爱情的酸臭味吗?不,他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杨雪花将车从宿舍小区大门口一开而过。
“我婆婆有洁癖,严重洁癖的那一种,我觉得她再这样下去得要去看心理医生了。”杨雪花说,“大家都说,她以前不这样的,也就我儿子出生以后,她这病才好一点。我儿子太邋遢了,狗都嫌的那一种。”
沈徒离从杨雪花的面纸盒子里抽出了一张面纸,本打算擦擦脸,然后又忍住了,只擦了擦手。
“不好,开过了。”杨雪花转脸看了一下已经过去好远的宿舍区,“没事,你这样依旧很帅,而且我不嫌你臭!”
“我嫌!”沈徒离说。
“慢慢适应。”杨雪花笑了笑,“你今天忙什么了?”
“关心我吗?”沈徒离挑挑眉。
“不说拉倒。”杨雪花打了右拐的方向灯,往东边的一条路走去。
“安全培训。”沈徒离说。
“你不是已经进厂区了吗,难道还给你来现场培训?你跟的谁啊?你这个级别应该不是安全科的人。”杨雪花问。
“宋工。”沈徒离回答。
杨雪花:“……”他是刻意的吗,就因为她多了一嘴?
“嘀嘀——”喇叭声把人给叫回了魂。
“哎哟,遇到个熟人。”杨雪花按下了她那一侧的车窗,手还伸了出去,回头对沈徒离说,“你低一下头,别让人看见你。”
“哈喽,小杨师傅!”对面是一辆混凝土车,也打开窗户扯着嗓子打招呼。
“哈喽哈喽。”杨雪花摆摆手,然后把车窗给关上了,回头介绍一下,“木兰老公,长的还不错,个子跟你差不多,他要是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干活,一年也能挣不少,比你们挣的多。”
“你知道我一年挣多少啊?”叫他低头不开心,虽然也不好奇那人长啥样。
“哦,忘了,你是高富帅!”杨雪花说。
奔S镇的这条路是一条主干道,来往的人一直很多,但是路不宽,来去只有一条道,并着电动车三轮车电瓶车还有各种大货车。想要超车很难,而且速度快不了。
沈徒离昨天就发现了,杨雪花开车其实挺猛的,而且很爱超车。但是她不爱跟车,总是与前车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就算被人挤,她也是让开,没那么大愤懑之气。
已经被加塞了两辆车,杨雪花依旧不紧不慢的与前车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不肯紧跟上去。
“我有心理阴影,以前差点跟人追尾,被吓了一回,之后就不敢了。”杨雪花解释,“那一次跟前面马6那性感的屁股就差了发丝的距离,当时刹车踩的都‘噔噔噔’感觉要崩溃了,我真怕我往前冲的时候,那安全气囊会爆出来。”
“不急的话就慢一点吧。”沈徒离说。
“我最烦别人开车在那慢腾腾的了。”杨雪花说,“我当初考科目三的时候挂了一次,两次都是因为我速度太慢了。我那个时候还是人考的,不像现在都是电子考。人考的不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完全看命的,第一次的时候我挂到五档后速度一直没到五十,然后那考官叫我靠边停车进行补考。然后前面有一辆大卡车,我就想跟着它,没打算超车,全程我又只开到了五十几码。然后我就挂了。我们教练都跟着我郁闷的要死。”
沈徒离转脸看了杨雪花一眼。
“教练后来说,他可能看我年纪轻轻见不得我这么胆小,所以就要给我个苦头吃。”杨雪花说着咧了咧嘴角,“然后我第二次去路考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我又碰到了那个考官。我刚上车准备出发,旁边上来个农用三轮车,我想我这次肯定得超过去了。”
“于是就打了个方向灯准备追了,可是他妈的,这三轮车好有志气啊,我快它也快,我就一路追。等我打灯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到八十几码了。刚一回来,那考官就吼了一声‘靠边停车’。我心想完蛋了,平时我们练车的时候一到六十教练就让我们慢一点,这次肯定又超速了。结果那考官竟然叫‘下一位’,然后我就稀里糊涂的下车了。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我过了。”
“好厉害哦!”沈徒离又夸人了,忍不住要鼓掌。
“你夸人好不走心啊!”沈徒离难得夸人,可是被夸的人从来不上心呢,“我觉得我要是哪天因为速度快出了什么事故,这考官占了很大的责任,因为我总觉得车开的慢了就是一种罪过。”
“嗯,你这理论好新颖。”沈徒离笑了,还乐的挺开心,他差点想跟她说,有的人开车就见不得前面有车。
这姑娘话实在太多了,他竟然不嫌烦。嗓音还沙哑着,他都替她累,想叫她安静一会儿吧,又舍不得。
杨雪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有时候觉得老天爷挺善良的,在事故发生之前,他一定给了你无数次的有惊无险。只是很多人都觉得这有惊无险是自己的运气,而不会想到是老天爷善意的提醒。”
沈徒离转脸看着杨雪花,整个人都怔住了。他都觉得这话不是杨雪花看似无意的感慨,而是老天爷借着她的口在对他叹气。
“你要说这世界不公平,是,我没体会过别人的苦难,所以我没发言权。但对我来说,甚至是大部分来说,其实是公平的。都是因果。能承受的悲苦我宁愿自己体会,那些好运我可以不要,但最怕突然一下重击,那会彻底将我压垮的。”已经到了街上,杨雪花又转了一个弯,然后继续往北走。
“是吧!”沈徒离转回了脸,然后看向了窗外,顺手按下了车窗。
“哎,亲爱的,我这开着空调呢!”杨雪花喊。
“你总这么随便叫人亲爱的,就不怕人家乱想吗?”沈徒离回头问。
见沈徒离完全没有要关窗的意思,杨雪花把空调给关了,将自己这边的窗户也打开了。
“不会啊!”杨雪花唱道:“只要我以为,就不是误会,谁都是宝贝,有什么真伪,什么是是非,都似是而非,醉眼看世界,世界随我陶醉……”
沈徒离轻笑了一声:“快饶了你自己吧,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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