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花又原路返回,把车开到刚刚停车的地方,拐个弯还没走多远呢,就看见个人蹲在路边。
“你怎么了?”她赶紧把车停下,过去看是啥情况。
沈徒离抬了抬脸,勉强的冲着杨雪花笑了一下:“这袋子太重了,我拎不动。”
“你别胡扯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杨雪花摸了一把沈徒离的脸,全是冷汗,月光下他的脸惨白的吓人,感觉是饿得奄奄一息的吸血鬼。
“没事,我就是有点晕,缓一下就好了。”沈徒离想自己撑着站起来,可是没成功,晃了晃,人往下一栽。
“哎呀,不行,不行了!”杨雪花眼疾手快的上去扶了他一把,可他一个俯冲力量不小,她自己脚步也踉跄了起来,最后一个趔趄,在沈徒离之先摔倒了下来。
沈徒离没压到她,胳膊一撑,撑在了地面上,然后他自己也很快的站起来了,还往杨雪花面前伸了手。
杨雪花没接,自己爬了起来,撅着屁股的样子不太美,现在也诱惑不到沈徒离了。
“我来拿吧,送你回去。”杨雪花先跑回去将车熄火锁好,然后拿了地上的东西,再过去扶着沈徒离走。
此时才八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宿舍楼几乎都开着灯,空调外机轰轰的响。十号楼的大厅门开着,外面的灯也开着,对门小夫妻的两间房同样是开着的。只是他们门上弄了防蚊虫的门帘,里面一家人在逗孩子玩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有……杨雪花的脑神经刺激了一下,她听见了温蕴说话的声音。
温蕴和郑斌家住在这个县级市的市区,但是因为上班不方便,平时也住在公司宿舍,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回去。她跟小陈都是技术部的,技术部女生少,她们两人关系不错,又都住宿,来往就很正常了。
沈徒离在开门,杨雪花有些不安的将大厅的灯给关了。灯刚关掉,突然听见了门帘响动,杨雪花一扭脸,发现走出来的人正是温蕴。
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想要强装镇定说两句场面话已经不能够了,所以她下意识的往沈徒离那边躲了躲。沈徒离一抬手,她都钻进人家的怀里去了。
门一打开,杨雪花立即进了房里,沈徒离也跟着进来,将房门给关上了。
“她看见了吧?”杨雪花小声的问。
“嗯,应该看见了。”沈徒离抬手将房里的灯打开,又去把空调给开了,回头看了杨雪花一眼,她的表情还有些愣怔,显然吓得不轻。
杨雪花又低低的喃呢了一句:“完蛋了。”
“不至于吧!”沈徒离伸手拍了拍杨雪花的脸蛋。
“至于。你看着吧,很快就要传开了。”杨雪花说,“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在这厂里的名声可不大好听,女人哪有大度的,她就是落幕了,也要……”杨雪花摇了摇头,背后说人品行不好,她又没证据,怎么能证明就是温蕴干的呢!
沈徒离看着杨雪花不说话,安慰的话他也不好说。
“我也真够蠢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关什么灯啊,还心虚的躲躲藏藏……”杨雪花叹了口气。
“那你应该怪我,她肯定是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想出来跟我打招呼的,或者有话跟我说。”沈徒离脸色还没有缓过来,苍白的吓人,冷汗依旧在流,从他的头顶直直的往下滴。
“算了,你快坐吧。”杨雪花拿了面纸给沈徒离擦脸,“是低血糖吗?不是刚吃了饭吗?我给你冲点糖水行不行?”
“不用。”沈徒离原本想脱衣,看了一眼杨雪花,他又把衣服整理好了。
“反正也解释不清了,我到对门给你借糖去。”杨雪花拿了桌上的杯子,“这是你喝水的吧?”
“真不用。”沈徒离拉了一把杨雪花,“我不是低血糖,能再多睡一会儿就好了。”
“那你去洗个澡,回来早点休息。”杨雪花想把沈徒离的手给推开。
沈徒离抓住杨雪花的手不放:“你能陪我一会儿吗?陪我两个小时。”
杨雪花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环,诚恳道:“都八点多了,两个小时一过,我回家太晚了。”
“那一个小时!”沈徒离用力的握住杨雪花的手。
杨雪花疼的拧了一下眉头:“沈徒离!”
“半个小时,可以吗?”沈徒离眨了一下眼睛,他整个眼眶都是红的,冷汗再次从他的脸侧流淌了下来,滴在了杨雪花的手上。
杨雪花抬脸看着沈徒离不说话。徐某人还在家呢,她太晚回去,只怕要出事。她很少要他等,只要他回来,她基本上都在家。就算不在,他也知道她在哪在做什么,她从来不骗他。
上一次已经是意外了,这一次……太快了,实在太快了。如果徐嘉树一直在等她,他一定会知道她是跟沈徒离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天知道他会脑补多少画面。
“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求你了!”沈徒离说着将杨雪花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的碰了一下,随即便丢开了。
“好吧,那你先去洗澡吧。”杨雪花到底还是点头了。
沈徒离收拾了衣服准备出去,结果一开门发现卫生间的门关了起来。
杨雪花也跟着探了一下脑袋,于是手指了指楼上:“要不要到楼上?”
“阮朝樱在呢,不方便。”沈徒离说着回身,看了一眼床头又转回来了,他把鞋脱了往床上一躺,“算了,我不洗了,现在就睡。”
“啊,你就这样睡啊,这么热的天,都是汗。”沈徒离往床上一坐的时候,她就梗了一下,这要是她婆婆,估计得崩溃。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卧室是禁地,床是圣地,绝对不能有一丝不干净的存在。
沈徒离眯着眼笑了一下:“你又不睡。你要哪天愿意躺在这,我连被子都扔了换新的。”
沈徒离的身上有汗水的味道,还有车间各种料的味道,杨雪花对她们厂里的气味已经免疫了,而沈徒离身上的汗水味也不令她反感。他身上的味道挺清淡的,带着一点冷调,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某种神秘的香水,还是就是他的体味。
“那你快睡吧,我给你把灯关了。”杨雪花说着真把灯给关了。
房间的窗帘是拉上的,灯一关,只剩了一点微亮的光。沈徒离抬了一下身,在床头拿了两个药瓶,然后打开各到了两粒药丸出来。
“什么呀?”杨雪花想去看那药瓶。
“没什么。”沈徒离将药瓶一扬,让开了。
“你别欺负我学渣看不懂啊,你不会吃的是安眠药吧?”沈徒离方才回头看的时候,杨雪花就注意到了,只看见那瓶子上面都是字母,甚至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英文。反正能确定的,肯定不是普通的保健药。
“不是,随便吃的,图个心里安慰。”沈徒离说着把那四粒丸药一起给咽了下去,他那杯子里还有一点水,于是拿起喝了两口。
“你放屁,药还能瞎吃啊!”杨雪花又要去看那药瓶,就算她看不懂,还可以拍下来百度啊。
“别看了,没什么。”沈徒离说着将药瓶放在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沈徒离——”杨雪花……内心有些复杂。
“真没关系,宝贝儿。” 沈徒离喃喃的恳求,“你能到床边来吗?让我拉着你的手。”
“你别得寸进尺!”杨雪花又立刻防范了起来。
沈徒离笑笑:“都这样了,你还怕个屁,我要是扑过来你能怎么办?以你的个性,你肯定叫都不敢叫。”
“过分了!”杨雪花也觉得自己傻逼,都想抬脚走了。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你一点点。”沈徒离说的可怜兮兮还伟大的像个君子。
“你现在就在强人所难。”杨雪花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从了他,真的走到了床前。沈徒离还是挺讲究的,他床边上竟然有一张地毯,很厚实,她跪坐在上面一点都不觉得难受。沈徒离又拿了一个靠枕给她,她垫的就更舒服了。
沈徒离抓过杨雪花的左手,转了转她无名指上的指环,又在她指尖上吻了一下,然后抱住了她的手臂:“宝贝儿,辛苦你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人陪?”杨雪花问沈徒离。
“我孤单太久了,特别的孤独,心里觉得空乏,人也很慌。”沈徒离闭上了眼睛,话音说的很轻。
“那你为什么要选我?”杨雪花又问。
“因为……”沈徒离话音轻的都听不清,“我喜欢你。”
杨雪花听见了,对她来说这不是什么情话。如果是徐嘉树,她一定会让他一遍又一遍的说,因为最美的情话总甜的让人失聪。
爱一个人太累了,就算她放弃了徐嘉树,她这辈子大概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爱真的需要勇气,犯过一次傻,谁还敢毫无保留全情投入的只为一个人?
“沈徒离,你跟你的女朋友,你们……”沈徒离的情感不可能空白,要么很多,要么很深,反正他怎么看都是个秘密很多的人,而且他的过去一定不那么单纯美好。他整个人都是颓废的,到这边来,像是……疗伤。
沈徒离很久都没回答,杨雪花以为他睡着了,结果他丢开了杨雪花的手,翻身背过去,说道:“我没有女朋友了。”
“你……结过婚吗?”杨雪花问的很小心。
“没有。”沈徒离说。
“那她……”杨雪花也不是特别好奇,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
沈徒离又沉默了很久:“如果你想知道,我以后再告诉你。但是,我可能会吓到你。”
“我不问了,你睡吧。”杨雪花又往床上去了一点,伸手在沈徒离的背上拍了拍。
沈徒离没再说话。他的身体有点发凉,杨雪花手碰到他的背上也感觉湿哒哒的,一摸他的头发,发根处全是水。哪有人这样淌汗的,又不是发高烧。他还真有点吓人。
听见外面卫生间开门的声音,杨雪花等了一会儿,拿了盆和毛巾出去接了温水。
刚要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又进来的小陈,她一惊,问道:“哎,小杨你怎么在这?”
杨雪花指了指沈徒离的房门,克制着内心的慌张,神色正常的说道:“沈徒离发高热,整个人都烧糊涂了,我带他去了医院然后又把他送回来了。他刚挂了水回来,退烧了,在狂出汗,我打点水给他擦擦。”在化验室这么多年,练就一套睁眼说瞎话信口胡编的本领。
“哦,这样啊,他一般在宿舍我们都看不见他人。”刚刚洗澡的是小陈,她穿的丝质的睡裙,里面没穿内衣,胸型看的很明显,凸点若隐若现。
这要是跟人对上,不是直接被看到了吗?杨雪花此时竟然在想,如果沈徒离看到会是什么反应?
小陈长相普通,人也很实在,经常往她们化验室送样问结果,为人处世的风格一看就明白。温蕴有话也不会跟她讲的,秘密到了她这里也就成了秘密,她最多跟她老公讲,而她老公跟她是一样的个性。
杨雪花没再多说,开了门就进来了。
房里关了灯,她看不大清楚,只好开了手机电灯。怕刺到沈徒离,她在灯上面盖了一层面纸,光就变得柔和多了。徐青禾小时候夜里给他换尿不湿,就是这么干的,虽然她自己也没带多久,当妈的经验能有二十分就不错了。
她给沈徒离擦了把脸,发现脖子上也都是汗水,黏腻腻的也给他擦了一下。随后给他把手洗了洗,唉,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也糙了。这种地方其实真不适合他待,看他样子还真不是个差钱的人,学历脑子更不用说了,他就应该待在高级写字楼里运筹帷幄纵横捭阖。
所以,他早晚也是要离开的,她应该伤害不了他。
空调的凉气已经下来了,调的24度。沈徒离挺怕热的,杨雪花就没给他调高,把他床上的被子放了下来给他盖上,他要是冷自己会卷紧的。
沈徒离睡觉不会蜷缩起来,但是会有一种蜷缩起来的姿态。他的手表没有拿下来,贴在耳边能听见滴滴的走动声。他的听力很敏锐,耳聪目明不是假话,但是他可以自主选择从而不被干扰。只要不想听就可以听不见,这不算是特异功能,很多小孩子和男人都有这本事。
突然,他的身子抽动了一下,动静有些大。这床是宿舍一直就有的,床垫也不知道睡过了多少人,质量本来就不好,也经不起折腾。
人声小心的问:“怎么了?”
他还没有醒,但是听见了说话声。
他刚刚又跳了一次楼,一地的碎玻璃和着血肉模糊。如果不是耳边有人说话将他给拉了回来,他就又要见到那个坐在旋转木马上冲着他笑的女人了。然后他就会撕心裂肺的疼,疼的他想哭。可他哭不出来,便就只剩了疼。
真好,她还没走。
“再接着睡吧,你还没睡多长时间呢!”杨雪花的声线本来就柔,低语的时候就更加的温和了,叫人听着内心万分沁爽。而对沈徒离来说,则更像是一种催眠神药,他很快的就又入眠了。
人在睡着的时候也是能听见声音的,这个杨雪花知道,除非是进入了深层睡眠。她夜里经常被徐青禾挤得掉下床,她只要说“往旁边去去”,徐青禾就会打个滚翻过去。杨雪花一直都觉得徐青禾是个神奇宝宝,还穿着尿不湿的时候他就能听懂人话了。
杨雪花又去拍了拍沈徒离的背,还摸了摸他的头。
指尖微凉的轻触,让沈徒离觉得自己像是飘在云上一般。他一点都没想到另一种层面,以为是撩拨,碰他的人是她,他知道她只是想安抚他。也许她就是这样哄她儿子的,或者她家的那位徐某人。
可是,真的太舒服了。
他终于可以安眠了。
……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