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花把剩下的那碗炒饭都给吃了,冰箱里还有昨天剩下的毛脚蟹抄年糕,她也拿出来热了一下。反正也没事干,正好打发时间了。哎呀,既然空调都开了,那就别关了吧,回家还得要干热着。
杨雪花人品真不咋地,有她这样占小便宜的嘛,还开了人家的电视,倚着沙发坐在地上一边追剧一边优哉游哉的又吃又喝。这年头的小鲜肉完全没办法吸引她,毕竟年纪大了,意淫不了。剧情也看的人尴尬癌要犯了,于是找来找去就看了《樱桃小丸子》,她特别喜欢台湾版的配音。
没孩子之前,她向往小丸子那样的人生,简单,单纯,没有压力,还有那么多人爱她。可是当想到自己孩子的时候,还是希望能像姐姐那样,懂事,乖巧。学习不用人操心就那么优秀,不会一天到晚只想着吃,不会缠着妈妈要新鞋子新裙子,不会计较妈妈到底爱谁多一点。
可要是孩子真这样了,估计也是会心酸吧。孩子就该有个孩子样,不必那么懂事。
诸多事情得出的结果,小丸子觉得妈妈更爱姐姐,于是伤心的哭了。爷爷过来安慰她,说他更爱小丸子。小丸子听后并不感动,只是弱弱的说:“我还是更想要妈妈的爱。”
杨雪花的心梗了一下,“不看了,换一个。”手上啃螃蟹啃的油腻腻的,她也没擦,放嘴里唆了一下就拿了遥控器。
翻啊翻,还是看电影吧,再翻啊翻,还是看恐怖片吧。啧,都是VIP,这年头没钱真是啥事也干不成。好不容易翻到一个限时免费的,《恐怖油轮》,好吧,就它了,好多年前的好片子,她以前就看过一点。
以前上学的舍友们都爱看恐怖片,几个人挤在一起看,关了灯特别有氛围。杨雪花真的跟她们有些格格不入,感人的不看,恐怖的那就更算了。有人从男朋友那搞来的小电影,倒是很有兴趣。可惜第一次看的就太重口味,最爱的炒面吃到嘴里都完全的变了味,还没十分钟,跑到厕所里去吐了。
杨雪花一脸求知若渴的问宿舍里有经验的姐们:“情侣之间也真的会这么做吗?”
“会,你要是喜欢他,什么事都愿意为他做。”那姐们回答。
杨雪花没好意思问那你们也做过啊!
她虽不是女权,可是也比较倡导男女平等,热恋的时候,她可以为徐嘉树做许多事情,但徐嘉树一定要尊重她。包括之后的怀孕生子。有人感叹女人命苦,一生孩子什么都变了,体质变差,肚皮变松,心思变多,脑子变少……可是杨雪花一直都不认为是她在付出,她总说是她自己想要孩子,是她想要做一个完整的女人。
可那份信任一旦瓦解,就什么都变了。连对孩子的爱都变了。她觉得徐青禾是徐嘉树他们家的,她觉得早晚都要跟这个孩子分开,她甚至期盼着徐青禾能够快一点长大,能有那一份能力承受失去她这个妈妈。
这哪里是个恐怖片,分明就是一个母亲的忏悔之路。
杨雪花不敢一个人跟徐青禾相处太久,让她独立照顾一个小孩,她会崩溃的。徐青禾不乖,她可能也会忍不住向他吼叫,甚至对他动手。徐青禾两个月大的时候,正巧赶上她爸妈都事忙,要她一个人带孩子一天。
那时候徐青禾长了湿疹,浑身痒,所以睡觉一直不安稳。他要人抱在手里睡,人一走他就哭。而且,纵然抱着,饿了会哭,渴了也哭,尿了要哭,拉了更哭。动作稍微慢一点,他就哭的撕心裂肺,那一口气半天都上不来,感觉他都有可能这么断了气。
那一天,她没时间上厕所,没时间吃饭,发起火来,她还摔了徐青禾的一个奶瓶。她伤口恢复的不好,腰总是酸,恶露还没排干净,姨妈又来了。一切都叫她烦的要命。
杨雪花看着一脸湿疹还哭得都快没声的徐青禾,心里竟然在想,要是就这样死了,便就拉倒算了,正好都断的干干净净。
不光她婆婆会说她这个当妈的心狠,她自己妈也会这样说她。晚上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睡楼上,孩子在底下跟她爸妈睡,夜里无论孩子怎么哭,她蒙着被子睡觉都当听不见。
晚上她爸妈回来,杨雪花本来委屈的想哭,可是她妈妈看着满地狼籍,只是冷冷的说:“你以为孩子这么好养的?”
徐青禾没喝过她一口奶,那会儿她万念俱灰,没有母爱,奶水也下不来。医生和护士还有过来人的经验,叫她一定要给孩子吸。孩子太小还不会,人家一看爸爸在旁边陪着,就叫爸爸来吸。杨雪花抵触的恨不得将这个肮脏的男人千刀万剐,怎么可能还叫他再来碰她。
“不喝母乳,就喝奶粉吧!”徐嘉树最先放弃了。
她不是个好妈妈,她都没资格当妈妈,徐青禾长这么大,绝大多数的母爱来自她妈妈和她婆婆。没有这两个女人,她要带着徐青禾跳楼了。
所以,那时候徐嘉树来求她原谅的时候,她妥协了。她一筹莫展,更不能自私的绝了徐青禾的未来。网上所有的人都在咆哮着,永远不要原谅出轨的人,出轨只有零和无数次,出轨的人都去死……
可是杨雪花明白,她的人生不是别人发泄的工具,懦弱也好,活该也罢,她知道她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否则她没办法让自己活得更好,她也不能把养孩子的重担丢给自己的爸妈。
沈徒离的电话打了过来,杨雪花没接,也不是懒,更不是烦,她只是对自己的这一份莫名其妙感到不可思议。
杨雪花知道不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大学的时候舍友给她介绍过一个,她没跟人家见面,就加了□□,这还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得来的。杨雪花基本上只有闲的蛋疼的时候才会搭理几句,哦,她没有蛋,所以她都懒得回。人家是见过她的,纵然再冷淡,在一个僧多粥少的地方,实在难以死心。
以前说“我要洗澡了”,“我要吃饭去了”,“我要睡觉了”,“我要上课了”都是段子,可这些话基本上就是杨雪花那几个月回的最多的。
男生说:“你怎么从来不主动找我,我故意两天没联系你,你都不问我。”
杨雪花回:“真神阿拉等着渡她白马王子的劫呢,很可惜你不是哦。”
一直到快毕业的时候,舍友跟她讲那男生到现在还念着她呢,除了杨雪花,他没勾搭过任何女生。杨雪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人到底长啥样,还觉得挺对不住人家的。
毕业吃散伙饭的时候,他们班也有个男生哭着跟她表白,那人问她:“如果一开始就跟你说,我很喜欢你,你会不会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有点狗血,杨雪花一直以为这人喜欢的是她宿舍的姐们,她曾经还神神叨叨的拿出这个作为夜谈话题。没想到最后剧情竟然反转到她自己头上了。不过她一点都不上头啊。
她点点头:“会的,你很优秀,以后遇到心动女生一定要大胆表白哦!”说完还不忘冲着那人做出“加油加油”的姿势。
也就是这个时候,令她执迷的男孩朝她看了过来。
曾经大概也是有过机会的。那男孩打篮球,烈日当空,她硬拉着宿舍的姐们去给他加油助威。他每次回身,杨雪花都觉得他的目光是在看向自己。
杨雪花理科优秀的独树一帜,他们学校每次考试也是有排名的,避开许多短板,她每次都是稳稳的第一名。后来她发现那男孩的名字就在她下面了。
有次在学校商店,她呆呆的看电视,还跟商店老板热烈的讨论什么,然后那男孩走了过来,送了她一支雪糕。放暑假在家,那款雪糕她一天一支,一边想着浪漫奇遇一边又在妄自菲薄。没暗恋过的人不懂暗恋的苦!
那会儿他们学CAD制图,那男孩坐在了她旁边的电脑,遇到听不懂的,他就转脸来看她的,于是杨雪花便自告奋勇的给他演示一遍。大概是表现的太积极了,那男孩说了那句“你牛逼”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不是钦佩,反而像是受了打击。
那会儿金工实习,杨雪花锯不动那根铁棒,纵然是软铁,但像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爆发起来也能手撕鬼子的女汉子),自然需要男生的帮助。也是那男生帮她据的,在锯断第三根锯条的时候,杨雪花实在忍不住了,弱弱的说:“同学,你是不是用的力气不对?”
男生梗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杨雪花当时真想把自己的脑袋给拍出花来,尤其是最后老师说杨雪花的锤子和凹凸模板是他们班打磨的最光滑尺寸最准的时候。杨雪花默默看向那男孩,发现他脸都青了。
杨雪花跪天呐喊,为什么我如此优秀!
虽然只是个专科学校,但杨雪花三年都拿了国家奖学金,同学们都没有异议,没有谁说这是暗箱操作的结果。虽然最后她也只是拿了一张大专的毕业文凭,虽然她连英语四级都没过!许多人都在专升本,她竟然没有动过这个心思,原因是……
说来可能叫人匪夷所思,杨雪花这个人有点迷信,而且是受家里人的影响。她妈给她算命,说她这辈子不愁吃穿,但要成为人中龙凤就别想了,她没那个命。所以她高考想要复读的时候,她妈又去给她算命,人家直言她是考不上好大学的。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她就是再刻苦再信人定胜天,也杠不过前面那四个条件。有些东西求不来就算了,老天爷都仁慈的给过她指示,何必要一条道走到黑。
PS:主要是英语太难了。不会,就是不会,学不下去,背不下来,一看见字母就各种抵触,火大,怀疑人生……
学校在毕业之前就有双选会,规模还挺大,而且不乏大企业。不过要他们去那边,基本上也就是做一个有点专业底子的工人而已。女生都往化验室,男生直接下车间,后面怎么发展都是拼爹娘拼姿色拼运气了。
杨雪花本来看中了一家美资企业,在大公司,就是当工人,待遇也是很好的。至少一切都是上路的,该休息的给休,该加的钱给加,遇到不公了……也不一定给你讨说法的机会,但至少不会把这条路给堵死了。私人企业,那就真的是帝国,小喽啰永远都是蝼蚁一般的微不足道。
初试已经过了,她面试的时候还有院主任给她作保,人家看到她的奖学金也知道不错,在她简历上画了个勾。约好第二天下午复试,哪知道后来改成了上午,说是他们老总亲自过来招人的,时间赶的急。杨雪花没看到消息,生生错过了,要不然以她的灵活劲,估计都能让老板印象深刻。
这就是命。
然后她就遇到了张贱人。
张贱人那时候还在人事,第一年到学校来招人,显得很兴奋。所谓双选会,企业在挑人,学生一样的在挑企业。像这家化工厂,标准的私人小厂,除了偶尔有本地的学生看中它离家近,其他人自然想去正规一点的公司。
“丫头啊,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张贱人问她。
“行啊。”杨雪花看了看门庭冷落的XX化工,感觉自己递上简历的那一刻都是在大慈大悲。
招聘的人一般比较看重刚开始就去投递简历的人,因为多半是本身也重视的。越到后面越是瞎投,有的人一点功课都没做,回答的问题都能答非所问,双方都有些心灰意冷。但是当时杨雪花他们还没有毕业,学校需要就业统计,她必须要找到个工作,并且盖到实习单位的公章,否则影响她拿毕业证。
张贱人都没敢怎么问杨雪花,就问她滴定分析有哪几种。杨雪花原本就大的眼睛瞪了瞪,感觉是在侮辱她的智商,但她还是乖乖的回答了。
旁边一个人问她:“碳碳双键有几个共价键?”
“我的理解是两个,需要解释一下吗?”杨雪花看了一眼旁边那人,方头大耳的,一副有钱人的长相。
“不用。”那人又在纸上写了一串化学式,“可以读一下吗?”
“呃……”杨雪花探过了脑袋,“你是想写尼龙66吗?这个己二胺是不是……”耿直姑娘没人爱,所以立马毫无原则的改口,“没有,甲方是老大,您说了算。”
张贱人在旁边很不厚道的憋笑,都抽抽了。
“请问我们是做高分子材料的吗?”杨雪花根本就没看过这家公司的简介,她只是看这方头大耳问的两个问题都是跟高聚物有关。
“不是,我们是做烟碱类农医药中间体的。”方头大耳回答,“欢迎你加入,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同事不敢当,您一看就是当老板的。”杨雪花有时候嘴特欠,农村教育也能培养出她这种混不吝,那时候的她就是含苞待放在枝头的一朵娇俏花儿,谁见了都不忍心冷脸。
方头大耳终于绷不住了,好不容易才收住,沉声说了句:“不是,我也是给人打工的。”
“也对。”杨雪花点点头,“老板管它什么是尼龙66,只需要你们给他666就行了。”
学校也是一样的看人,大企业安排了专门的房间,还有校领导在旁边插嘴,遇到好的就介绍一下。小厂都是在外面的小广场上,大家都挤在一起。旁边别的招聘的人看见杨雪花这么逗,跟着也笑了。有人也跟她要简历,杨雪花摆摆手,说了声:“山水有相逢。”
那位方头大耳的人当时是厂里的总经理,名校毕业硕士学历,同时还管着技术部,以前在一家国企干过许多年。有人说他是被老板连人带技术挖过来的,一说起来都是:啧啧啧,偷别人的东西赚自己的钱。
很可惜,杨雪花过去没多久,他就被排挤走了,那时候家族党绝对牛逼,另一帮就是以陈总为首的本地人。总经理的位置被架的很高,但是地位还抵不上一个销售总监,生产科的总经理是老板的亲老表,他更插不上手。唯一能做决定的就是一个技术部,可是他想把杨雪花调过去也是无能为力。
杨雪花这样的学历在化验室做做就差不多了,年轻姑娘没多久就要结婚生子了,能干多久?她来是解决厂里单身小青年的焦虑的,看,还是有小姑娘的,还是有可爱的小美女的。张贱人见过她的光彩,可他干的最多的就是拿杨雪花做招牌,牵线搭桥的事没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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