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就这样,他在国外阴差阳错地与曲由田重逢。

没有破镜重圆的故事。

那时候曲由田有了新的对象,是一个白人姑娘。但他们两人也不是形同陌路,毕竟曲由田是他的邻居。

曲由田在国外的环境中变得性格更加热烈更开放,也比在国内受人欢迎和追捧。

他经常来找任元青,主要是聊天和蹭饭。任元青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别扭,后来也乐得这样,曲由田的到来自然地排解了他独自在国外生活的孤独感,两人逐渐重新亲近起来。

在这期间,他偶然从曲由田口中得知,曲由田在国内资助了一个北疆的失怙小孩,小孩名字叫谭天。

曲由田说,他自己就是被资助所以才能读书上学,改写了命运,所以,他想把这份善意传递下来。之所以选在北疆,是因为他有一半的北疆血统,但他却从未去过北疆。

那时候曲由田开心地计划着,他要在自己博士毕业这年去北疆见谭天,顺便环游北疆来作为毕业旅行。

然而曲由田并没有活到这一天到来。

在爱丁堡,曲由田换对象的速度很快。他的每一段恋情开始得都是那么激情似火,却很难持续燃烧很久。

曲由田的最后一段恋情是个很高大的瑞典男人Axel。

Axel在一家四星级酒店做厨师,是个看起来有些腼腆内向的人。但事实上,Axel对曲由田的占有欲很强,他看向任元青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厌恶,并且很讨厌曲由田和任元青过度来往。

和Axel交往后,曲由田也的确很少再来找任元青了。

任元青对此没那么在意,而且那段时间他经常出去采风写生,也就很少再去关注曲由田的事情。

后来有一天晚上,曲由田突然给任元青打电话,拜托他到一个酒吧接自己。

任元青去了,但接到人之后他发现了些不对劲。曲由田被人下了药,可能还吸食了某些不明物品。

把曲由田从酒吧哄闹的人群中扯出来的时候,曲由田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任元青要送人去医院,曲由田却坚决不去。他拗不过,于是将人带了回去。

后来回想,这是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

回到曲由田的公寓,任元青想尽办法给他降温,帮他恢复神智。可正弄到一半,他就被突然闯入的Axel愤怒地赶了出去。

Axel将任元青锁在门外,任他怎么敲门都不开,也不听他的解释和提醒。

没过多久,他听到屋内传来曲由田暧昧又痛苦的呻吟。这是Axel作为曲由田恋人的权利,他没有资格阻止。

凌晨时分,任元青被隔壁传来的吵架和打斗声吵醒,他跑过去敲门,反而引来Axel更加激动的怒骂。门撞不开,于是他只好报了警,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无力地等待。

在等警察来的这段时间里,隔壁的吵架打骂声越来越小。任元青原本以为可能是双方冷静下来了,没想到几分钟后,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沉重的巨大闷响,随之响起了汽车尖锐的警鸣。

任元青走过去打开了窗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水从窗外飘进来,扑在任元青的脸上,微凉且黏腻的湿意让他瞬间感觉到既难受又不安。

他扒着窗沿往下望去,隔着不高不低的5层楼的距离,透过溟濛的雨雾,他看到了穿着白色睡衣的曲由田,扭曲而安静地躺倒在一片血泊中。

如同天使坠落地狱。

警察得出的结论是吸食毒品导致神经麻痹失足从窗口落下。他们对于曲由田尸体上的那些刺眼虐痕视若无睹。

任元青和一些友好的邻居提供了很多有力的证词,强烈要求重新进行调查,爱丁堡警察的态度固执又傲慢。等使馆的工作人员批请完繁琐的手续被准许介入了解时,曲由田的尸体已经被火化。

Axel在他富商父亲和律师团的陪同下,轻轻松松地返回了自己的国家。

使馆的工作人员愧疚又遗憾地向任元青和一些华裔同学道歉,同时也说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由于无法联系到曲由田在国内的亲人,他的骨灰只能暂时存放在爱丁堡。

任元青和几个友人替曲由田整理了遗物,这些遗物后来陆陆续续被怀念他的朋友们一件件带走收藏,任元青也搬离了这间公寓。

任元青在爱丁堡的最后几个月过的很煎熬。

他常常被噩梦惊醒,那个张扬又灵动的男孩在梦中总是笑着同他讲一些琐碎的事情,抱怨他做饭太敷衍,畅想着回到国内环游北疆的美好旅程。

直到完成了在爱丁堡的学业,任元青办了一套又一套手续,签了一张又一张保证信承诺书委托函,终于带着曲由田的骨灰搭乘上了回国的飞机。回到国内后他几乎没有停留,立即转乘飞往了北疆。

任元青也是第一次去北疆,北疆比他想象中的更大更辽阔更美丽。

他租了一辆车,把曲由田放在副驾驶,陪他去见了名叫谭天的小孩,陪他完成了的计划许久的毕业旅行。在北疆,他穿越过一片又一片无人区,短暂地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却看到了许多震撼人心的风景。一路上,他为曲由田挑选了很多个美丽的长眠之地,却最终没有决定将他放下。

任元青重新回到那片林区,重新找到谭天,和谭天一起把曲由田埋在一个可以看见群山湖泊和星空的山岗,并拜托谭天经常来看望他。

曲由田那么一个热烈耀眼的人,不应该沉睡在寂静中被人遗忘。

后来,任元青接手曲由田成了谭天的资助人,谭天原本定期要写给曲由田的信也改了收件人的名字。

今年暑假,谭天写信给他说自己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要去很远的县城里上课,以后就不能经常回来看望曲由田了。

任元青思来想去,决定再回一趟北疆。他既要给谭天加油打劲,也再陪谭天去看望一次曲由田。

故事到这里就到了结尾。

任元青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梁易。

“就是这样,我不想让你知道,但也不想瞒着你。”

这里面有太多的因果、太多的遗憾、太多的说不清。

这是任元青苦苦隐瞒的一切,是他自己也不愿主动回忆起的过往,是他的复杂、纠结、痛苦和真实。

今天,他把这些全部向梁易剖开,只因为他不想再错过和失去。

这是个太沉重也太难被别人感同深受的故事,远远超过了梁易的预期。梁易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轻轻地看了一眼任元青。可目光一触及任元青的眼睛,他就被任元青眼神中的茫然深深地戳中了,一股莫名的酸涩从内心不断地翻涌出来。

“所以我很害怕,怕你知道这些之后反感、介意或者感觉到压力。”

“我好像改变不了太多,因为这些都已成定局,可我也无法自私地要求你陪我一起接受和承担。”

说这些话时,任元青的眼神飘忽不定。他一点都不敢面对梁易。话一说完,就俯身趴在了方向盘上,把头埋在双臂里,无助地等待梁易对他的宣判。

梁易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和任元青说没关系吗?还是说不介意?

不行,他不可能没关系,也不可能不介意。

恋人的生命中可以有过去,但恋人的心中不能有过不去。单凭任元青的讲述,他就已经知道,这目前对任元青来说还是个过不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易稍微地调整过来了情绪。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

“首先,我也要向你说声道歉,不该对你冷暴力。”

“在此之前,我的担忧你和差不多。你有爱护你的家人,维护你的朋友,你那么幸福,也那么看重这份幸福,我没有勇气让你因为我而失去这些。好像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所以我也在害怕,在担忧,在退缩。”

“不回你的消息,拒绝和你沟通,这是我的问题,我做的不对。”

“至于那天晚上,我确实很生气。更让我生气的点在于你随后的态度,你太擅长逃避了,但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知道的,”任元青猛地抬起头,紧张地和他解释:“但是对于那晚的事情,我特别心虚,还有当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让我很不安,怕你要和我分手,所以才不敢联系你。我不是故意要逃避。”

“但你还是选择了逃避。”梁易冷静地说。

“……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并且在如何回应你的这件事情上,我也逃避了,这样做不应该。当我们两人同时在逃避,造成的结果就是这段时间的状态。”梁易自省得坦坦荡荡,同时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如果继续这样,我们会散的。”

任元青的瞳孔骤然紧缩。梁易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杀伤力太大,哪怕只是想一想,他已然难过到心脏颤栗。

他强撑着僵硬的面部肌肉,稍松牙关挤出几个字:“我不想。”

梁易点点头:“我也不想。”

“所以,你对我要有信任。”梁易觉得自己作为年长的一方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所以他向任元青保证:“我不会再主动逃避问题,但你也要足够坦诚,不论今后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我们要明明白白地一起商量着来解决。”

“好。”

除了“好”任元青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梁易让自己相信他,可正是因为自己太在乎梁易了,所以才无法忍受梁易知道真相后可能会产生的不良后果。

但这也是梁易给他的唯一方案,他只能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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