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声影感觉身后有一人疾步逼近,转身已经来不及反应,连连后退几步,被林铮拿走了扫帚,还困在这个灰土乱飘的墙角,昨夜的愤怒又涌上心头。
林铮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盯她半晌。
这人当真是有病。
虽然长得好看,但还是有病。
李声影道:“你究竟想怎样?”
林铮不言。
她不耐烦道:“不说话就放人。”
闻言,林铮将扫帚递还给她。
李声影抓起扫帚竹柄,绕过这个唐突的男人,没几步便听见他道:“为何回来?”
她顿了顿,冷静地道:“与你无关。”
“不怕丢掉性命吗?”
李声影转身,望向原已看着她离去背影的林铮,接上他的目光,答道:“那也与你无关。”
·
无风无浪过去三日,袁成除了那天白日回府用膳,再没有回来过。
袁成没有妻妾,无儿无女,就林铮这么一个养子。如果袁成不在,袁府多半是听林铮的调派运作,因而这男人也是忙进忙出的。李声影三日都不曾遇见他,先前那夜行凶未果后发生的事早已淡忘,只想盘算下一次的刺杀。
她反思那日的行动,时机虽好,巧合却多,相对被动,难以重来。可以试着接触能够靠近袁成的人,比如伺候膳食的那位老媪。林铮定然是不行的。
奇怪,想他作甚?
她回到寝室,躺在床榻上想稍作休憩,发现白枕下有一张折起的黄纸。
李声影榻上坐起,翻开黄纸一看,发现是袁府地图,多少院落、多少房室,多宽多长,多近多远,哪处由谁负责当值,守卫换防之则,一目了然。她看了几眼便藏好。
她原本就有一张自己画好的袁府地图。这府邸过大,碍于身份限制,她花费相当长一段时日才摸清近半数屋室的作用或所住之人,再绘制出这一份足够用的图纸。
而手上这一张新的,比她画得详细,可当前对她用处不大。快速地记住一些新的地方,便可收好,未免快换差回来的同寝阿姊撞见。
至于这图纸是谁送来的,她心中多少有一个答案。
过几日,她又发现被褥后扔了一把匕首。当时寝室内阿姊还在碎碎念,她没敢拿来看或拿出榻外收好。
等吹灯之后,她在黑暗中举起匕首,摸到匕套的长短、刀柄的纹路,以及锐利的刃缘、刀尖。这可比她自己在市集上乱买的匕首好多了,是当真可以一刀毙命的器具。可惜太重,她悬举着这把匕首,不一会儿便没了力气,遂将匕首缓缓放于枕边。
她在都城市井讨生活那两年,东躲西藏,跑来跑去,乞讨过,打杂过,还有在袁府这一年,可没少做体力活,砍柴打水,搬搬抬抬,均是没让她练出好力气。
倏忽又记起自己被人抓住两手、挣脱不得的境地,心中带着不快睡去。
再过几日,第三样物件出现了,被褥下压着带有袁成批注的经书。
李声影听家中请来的教学讲过这本,书中有一些经国、为政的道理。袁贼顶上相位三载,行径可谓与书中所讲全然相悖,仿佛有意为之,绝非是不懂。并且,她还注意到一些怪异的地方。书页上的多处批注,每个字她都认得,然而连起来看就好像变成了异族文字,是一些闻所未闻的组词,甚至可以说,这些并不是黎国人会讲的话。
而后,同样是被袁成批注过的书,每隔三日就送来一本新的,并将上一本取走,不管她是否读完。因而李声影每回拿到新书后,都会尽快翻阅,思索其中有否不妥之处。
后来有几日,林铮外出办事不归,李声影没翻着褥后或枕下有东西,稍稍觉得失望。可林铮回府以后,再没有送来其他能助她复仇、了解对手的物件。
没了便没了。自知如此只来无往的习惯不好,她必然不会去追着人家要下一样东西。
下次见着林铮,别再板着脸对人家即可。何况自己这等情形,也没有像样的物品可赠予他,当作致谢。
她劝自己,那样想,就应该那样做。即便那是袁成的养子,人家有心相帮于自己,她应对他好声好气一些,温和有礼一些。
可她自知无法做到。
那不如像这府中对林铮殷勤谄媚的男男女女那般,学着假笑,学着曲意逢迎?潜伏在袁府这些时日里,她不是没对他人这样做过,实乃生存之计。
然则,她虽做不到立即和颜悦色地相待于林铮,断然也不想对他殷勤谄媚、曲意逢迎。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为何就不能坦然些、真实些?
·
一日午时,李声影再次与林铮碰面。
她又是被安排在院落里扫地。在这府内,为不落人口舌、被扫地出门,她一向办事周到勤快,唯独受不了扫地。
如果是她李家相府,母亲会在各处种下黎国特有的不同花草和树,父亲会安排设计错落有致的园林层次,移步易景,处处皆是绝美风光。
可这袁府连树都没几棵,花草皆无,院墙高筑,外面的尘土落叶更不会飞进来,却每日都需清扫。空旷无人又无趣的庭院之内,扫地是一种折磨。
李声影心想随意扫扫作罢,办完差回去琢磨她这几日收集来的袁贼的消息。她拖拖拉拉地挥动扫帚,手臂软绵绵地晃来晃去,半点都认真不起来。
偏就自己这幅散漫的样子,被林铮看见了。
这人身型高挑颀长,在艳阳下徐徐而来,黑色披风轻轻扬起,绣华丽金丝的前襟被宽广结实的胸膛撑起,一身黑衣衬得他肤色清冷,俊逸的面庞上,那双深棕色的眸子朝她望来。
她想起今日在腰间的布袋里装了一颗甜桃,是她藏了许久都舍不得吃的。
不如将这甜桃赠予他,再当面言谢?
只是林铮原本似欲往她这边走来,转瞬又干脆地变了方向,从绿廊上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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