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铮回到府里,对上前告状的老媪与管事佯装急切地问,李声影方才听他吩咐急着出府购笔,是否已经回来。
等他们退出去,很快地,李声影按他所说抱着木盒过来了。
他刚回到自己的居院时,差遣全部的侍卫与奴仆离去,自己从庭院到前堂一路边看边收拾,想在这里坐着等李声影,一摸身上还是湿漉漉的,立即回寝室去换。
想着李声影平日除了那身蓝衣便是米黄的素衣,他鬼使神差地便去翻自己仅有的白衣。其实不为什么,他二人穿得相似,就已是一件令他十分高兴的事。
而这么一阵功夫,被心急的女孩寻了进来。
他可真不觉得自己是故意让人家瞧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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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他寝室围着一张黄纸推算,林铮问她愿否一同去密室寻证,李声影却若有所思地望向他书案上的笔架。
那几只被自己踢入案下的羊毫笔已被捡起,许是仆人打扫时为他整理好的。
林铮望望笔架,再瞧瞧女孩,正欲开口,便听到女孩问,能否带她去见他父亲的旧部。
他答道:“好,我需两日安排一下。”
李声影道:“你不问我为何要去?”
他道:“方才你看书案上的璞州笔,应能猜测这非我买入,也听我说过父亲的旧部曾与袁成在军中同处,我猜你想去问他们有关袁成的事吧?”
李声影道:“人的习性喜好离不得故土生活,再如何隐藏掩饰,总会露出马脚,暴露身份。我想知道,他潜藏数十年,为毁掉黎国,或更有甚,为日后光复凉国,若是寻常的凉国百姓,会做到这般地步吗?”
林铮思忖片刻,道:“凉国凤成君昏聩好战,施政无道,国力不抵连年征战,其百姓苦不堪言,必不愿复国。袁成,莫非是王室中人?”
李声影举手拖住下巴,道:“从袁成的年纪看,若是王室后裔,只会是凤成君的子嗣。但据我父亲所查,凉国王室除了那位公主,诸位王子先后或夭折或病死,并无其他子嗣。”
林铮转头看书案上挂着的笔,回忆道:“袁成,常去璞州,定有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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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二人先后出府,于城外汇合。步行几里路,在一处小村落停下。
烈日炎炎,林铮见女孩额头冒汗,嘴唇发干,将自己的水袋递过去。李声影不假思索地接过水袋,言谢后便打开塞子喝了几口。
等林铮见到在村口等候的老兵,两人并肩走过去时,他才想起,来时路上他也喝过水,嘴对瓶口地灌了几下,而适才女孩也是这样。不知是这灼灼白日,还是他自己,林铮只觉脸上由内而外地发热。
在聚齐的几位老兵那里,二人叨扰许久,想左想右,问前问后,这些老者或言记性不佳,或说与袁成甚少碰面,大家终归认识不久,至多也是浅谈几句,难以深交。林将军治军有道,军中风气良好,上下团结一心。大家均不曾因袁成的凉国人身份待他不好,因而他们亦不明白那人为何要杀自己的救命恩人。
二人知晓再问无果,皆生退意。
临走前,他穿上披风,见李声影还未出来,走进去看,发现李声影将方才提着过来的深色布袋交给了老兵们。
老人们打开以后,面上展颜,从中取出一些甜杏与果干,对女孩连声致谢。
林铮心头一暖,那里不知是她用多少月的工钱买来的,布袋沉甸甸,一路过来还不让他换着提,原来是想送给这些老人们,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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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走出小村,明月高挂树梢,幽深蓝夜缀着稀疏的星点。冷风袭来,林铮脱下自己的披风,无言地为女孩披上。
女孩一怔,步履已停,在他身后道:“我,我需向你致歉。今日来找你父亲的旧部,除了想知道袁成的事,实则还想再确认你的身份。我应早与你说的,如此不坦荡,是我不对。”
林铮回头,女孩在月下肤白唇朱,细眉下双眼炯炯,目光真挚地看着他,双手还往上拖了拖他那件宽大厚重的披风,好让它裹住她全身。
他便走到她跟前,为她系好披风的绳带,再往山风追来的那边绕去,挡于女孩身侧,后道:“你并无不对,无需致歉。”
二人复向前行。月光皎皎,地上双影。
林铮想起一事,道:“我能否问你名中‘声影’二字为何意?”
李声影半晌无话。他忧心自己是否问错了,引她想起旧事伤感。
她却开口道:“‘深泽之鸟,顺归潮而出没,迹已存于江汉,心非系于城阙。’我父亲一心为国,任劳任怨,虽为两朝宰辅,却势单力薄,难稳朝局,常慨感忠良才将仕途不顺,或命运多舛,遂借名家之诗以明志,‘迫之则隐,驯之则前,去就无失,浮沉自然。’我名中二字,便取自此诗中‘怀声弄影’。”
凉风瑟瑟,二人走得更近了。林铮又问道:“此事过后,你有何打算?”
李声影道:“我……未曾想过。”
女孩的话让他很难受。报仇之事,艰难险阻,前路未卜,她连性命都不曾顾及,何谈余生。
她又道:“你呢?”
林铮停步,转身对她道:“待事成后,我再告诉你。”
李声影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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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过,袁成回府三次,仅一次宿于府中,整夜都在书室中,其余时候便是与许多急切登门、尖牙歪嘴的官吏在堂中议事。
一群人乌烟瘴气,林铮跟在旁侧很是心烦,脸臭得让老远看见自己的李声影都无奈地发笑。
而后几日,这府邸又随袁成的离去重归平静,防卫再次松懈。二人夜探密室的时机到了。
一夜丑时刚过,林铮拉着李声影,小心翼翼地探入袁成书室,摆弄几处的机关后,将密室的石门打开了。
李声影从腰间拿出火折子,密室的空间一下被照亮,她环顾四周,翻了翻架上的黎国书卷,对林铮问道:“这密室,难道有第二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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