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令言却不肯就此停住,他此行已不顾身家性命,不过孤注一掷而已。
世上竟有如此荒诞之事。
因贪慕他姿容,在新婚之夜将他掠走,又不由分说地割了他父亲的舌头,美其名曰教训,扯平当年恩怨,就此放过他们。
可事后竟然仍不肯罢休,终是取了他父亲的性命。
他不知自己父亲刘威犯了何等过错,要被这般戏弄折磨!
“你们栖剑山庄的一群狗东西,简直欺人太甚!”刘令言目眦欲裂,“你们目无王法,勾结官府,今日就算我拼死,也要拉上你们一同下地狱!”
靳风皱眉,一把拦住谢少安,翻了个白眼,道:“你们这种道貌岸然,自己死了人都找不准凶手,又毒又坏的蠢东西,下地狱是理所应当。我们栖剑山庄满门都纯善安良,要死你自己死,下地狱这种事,也只归你们,我恐怕日后要上天做仙女。”
刘令言没想到自己说得这样清楚,又将父亲的棺木搬来,栖剑山庄的人竟还能抵赖。
“你们还算是人吗?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今日,我就要杀了你们这些狗东西!”
话音刚落,刘令言抽剑上前。
不等靳风、谢少安出手,姚心悦甩出长鞭,一把缠住刘令言的剑。
姚心悦:“你怎么回事,你爹不是个好东西,身体虚弱,‘吧唧’一下,一朝死了,怎么就要赖到我们头上?你无不无赖啊,谁才是不讲道理的狗东西?一会儿咒我们下地狱,一会儿骂我们无仪。如此看来,你才是老鼠和癞皮狗结合,生出来不分青红皂白逮着人咬的杂种。”
此言一出,就连杨雪岚都差一点儿忍不住要鼓起掌来。
姚心悦这小丫头片子,平日里看不出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时常在他面前吃瘪。
没想到,一到外人面前,战斗力翻倍,直接能将人怼得哑口无言,就差吐血身亡。
骂人功力简直深不可测。
但杨雪岚还是感到十分着急,这骂来骂去,怎么一点实质性问题都没解决。
这刘威到底怎么死的啊?什么时候死,又死在何处?
好在刘令言被姚心悦气得不轻,势要驳倒对方,因此阴阳怪气地开口解释。
“我爹身强力壮,你休要污蔑他身体虚弱,你说他‘吧唧’一下没了,真是可笑至极,这种话也就栖剑山庄的人说得出来。你们自欺欺人,还当我也是个睁眼瞎,能任由你们期满拐骗!”
姚心悦做了个收拾,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停一下。”她不耐烦道,“我的重点不是说你爹‘吧唧’一下死翘翘了,而是你爹‘吧唧’一下死翘翘,你别赖在我们头上。重点不是你爹如何不得好死,而是我们是无辜的,懂?”
她不说还好,说得这么气人,刘令言当即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
“懂你麻痹!”刘令言口不择言。
姚心悦脸色顿变,猛地松开鞭子,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和力道,“啪”的一下抽在刘令言英俊的脸上。
刘令言反应过来后,脸上已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回过头,就看到姚心悦冷着一张脸,漠然道:“我没有妈。”
刘令言闻言,忽地醒悟过来,自己方才的确说得太过,竟然连这种腌臜的脏话都骂出了口。
他一方面为骂了姚心悦这样的孤儿而歉疚。
一方面又反复叮嘱自己,姚心悦也是栖剑山庄的恶人之一,决不能心软,否则父亲的血海深仇何时才能得报,自己也要沦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更何况,自己脸上受了一鞭,简直是奇耻大辱。
靳风回过神来,将姚心悦拉到身后,问:“你说我们杀了刘威,有什么证据没有?你父亲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得罪的人没有十个八个,也有一百个、九十九个,凭什么把屎盆子一把扣在我们头上?”
刘令言冷哼一声,怒道:“自然有证据!”
说完,又问:“你们栖剑山庄的人说话惯会恶心人,杀了人不肯承认,我当然会拿出证据叫你们心服口服,可是你们话里话外将我们行云楼贬得一文不值,字字句句都令人作呕……”
靳风真是服了:“我们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我们这样说话,可多亏了刘公子你以身作则。”
真当他们栖剑山庄的人没脑子?
对谁都这样阴阳怪气,出口成脏?
什么人值得什么话,她看行云楼的人就只值得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刘令言深吸两口气,试图平复心情。
至此,他深知,和栖剑山庄的人斗嘴皮子,恐怕一点好都讨不到,对方每个都牙尖嘴利,老阴阳人了。
但说到以武取胜,别说和谢少安、杨雪岚两人动手,他恐怕就连胜过姚心悦这个丫头片子都不能够。
想到这里,他不禁拳头紧攥。
难怪栖剑山庄的人在江湖上横行无忌,这样肆无忌惮,高超卓绝的武功便是他们的依仗。
他现在惟一的优势,就是人数众多。
而他也只能以少胜多。
刘令言紧抿双唇,俨然想通了的样子,不愿意再同栖剑山庄的人说话,只一心想要取眼前这些人的性命。
他面若凝霜,缓缓抬起右手。
“等等。”靳风再次打断,“你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她模仿了一下,也将自己的右手缓缓抬起,颇有些疑惑:“你这是……准备喊人,不想单打独斗,而要以多欺少?”
刘令言“呸”了一声,立即否认:“什么叫以多欺少,打你们是围剿邪魔外道,以正风气,是替天^行道,匡扶正义!”
“这不就是以多欺少么?”靳风挑了挑眉,“你们所谓的武林正道,原来自诩正义的方式,是不辨是非,颠倒黑白,明明以多欺少,还要矫饰成匡扶正义。若这就是正义,我宁愿当邪魔外道;若以多欺少方算是替天^行道,我宁愿不要这天,不要这道!”
一直沉默的谢少安冷冷开口:“他说得对,不是以多欺少。”
靳风:“???”
你小子帮谁说话呢?
谢少安继续道:“而是我们以强胜弱,乌合之众何足畏惧?”
这还差不多。
靳风忍不住“啪啪啪”鼓起掌来,赞同谢少安的言论。
如果说靳风的讽刺,还有几分嫌弃行云楼人多的意思;那谢少安就是狂到天上去,无论行云楼来多少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乌合之众”四个字足以概括。
“何足畏惧”便是他的态度。
刘令言终于在谢少安轻蔑的眼光里败下阵来,理智全无,脑海里惟余四个字——斩尽杀绝!
尽管他心底也没有多少把握,只不过硬拼一口气,绝不认输。
局势一触即发。
杨雪岚感觉自己有点蹲不住了,那边都要打成一团了,他难道还真就待在树上一动不动看热闹?
他倒是想作壁上观,但被团团围住的那些人,每一个于他而言都非比寻常,极其重要。
他又怎能放任?
再待不下去,他无奈一笑,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悄无声音。
与此同时,他从袖中掏出一把粉末,迎风挥洒。
傻子才动不动舞刀弄枪,他们这样的聪明人都是直接用**散,将人晕才是正道。
若敌人真瞧见了他们手中的兵器,那才是死期将至。
他的软剑不轻易出鞘,若是不见血,岂非对不起他拔剑?
等有人发现他,抬头出声提醒时,为时已晚。
“啊,你看你头上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一块迎风飘舞的破布?”
“我瞧着好像不是一块布……这看起来看是轻功很好的武林高手……”
“哦,原来是武林高手,哈哈哈,这里荒郊野岭,也有高手来参观我们围剿栖剑山庄的孽畜吗?”
杨雪岚听得分明,气得头上青筋条条绽出。
他撒完粉末,倏忽落在刘令言身前。
“令郎,好久不见,煞是想念。”他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地招呼道。
说完,他立即转身拉着谢少安的手,宽慰道:“少安,你别介意,我不过说些鬼话哄哄这刘蠢人,叫他放松警惕,不是真的想他。”
谢少安:“……”
他真是无语了,以他对杨雪岚的了解,这几句话说出来就是用来气刘令言的。
杨雪岚一遍摸着谢少安的手,一遍笑眯眯地对刘令言说:“你说你,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人,是怕我们灭行云楼满门太辛苦了,一起来送死么?”
他又朗声环顾道:“你们这些傻乎乎的人也是,刘威是他刘令言的老子,这种糟老头子死了也就死了,只有刘令言才会栽赃陷害给我们,准备自找死路。他送死,你们怎么也头脑不清醒,跟他来呢?”
说话间,谢少安觉得十分丢脸,猛地把手抽回。
杨雪岚不管不顾,直接挽住他的胳膊,索性比拉手更进一步。
“你们看起来都二三十岁,”杨雪岚苦口婆心,“年纪轻轻,有着大把的好时光,怎么就偏偏不开眼,要跟着刘令言这种绣花枕头,脑子塞满陈年粪料的草包混呢?
“他说我们杀了刘威,难道凶手就真的是我们吗?你们难道没有想过,这个刘令言人畜不如,宰了自己老子,准备继承行云楼,又来杀我们这些知道内幕的人来灭口么?”
杨雪岚说了老大一通,心里却在不停地估摸时间,计算**药发作的时间。
“你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刘令言听到杨雪岚的污蔑,简直快要气得七窍生烟。
他几乎泣血,质问道:“我父亲的舌头,是不是你杨雪岚割下来的?”
“是。”杨雪岚坦然一笑,“我就轻轻那么一捏他的肩膀,他的骨头就碎了,再抬不起手来阻止我。我又那么伸手一捏,把他的舌头拉了出来,都没看到剑光,他的舌头就落地啦。”
他边说边用动作还原当时的情形,末了,还唯恐天下不乱,加了一句。
“我对他可是满怀慈悲,下手之轻之快,简直应该要他给我磕头谢恩,不然我用生锈的菜刀慢慢割着,那才符合我一贯秉性。”
杨雪岚觉得时间已到,说的话也足够气人,让人听了能够气血上涌,加速血液流动。
他分外满意自己的发挥,准备就此作罢。
刘令言却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抬手用剑直指杨雪岚面门,恨到极致。
他邀约:“我们两人分个胜负,我要你为我父亲偿命!”
杨雪岚只觉得好笑,叹息道:“当年一群人来逼死我母亲,你父亲赫然在列,我却只是隔了他一条舌头,你又受不了了。你可知我还年幼,亲眼见到母亲身亡,山庄被烈火焚烧而尽,又是何种滋味?”
“屁!你又狡辩!”刘令言怒斥。
“你母亲死不足惜,只是当年围剿你家确实并不光明磊落。而且你只是割了我父亲的舌头么?你是答应放他一条生路,待他回家之后,以为前尘了结之时,又生生夺取他的性命!”
刘令言越说越激动,就连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这姿态太过难堪。
杨雪岚无语,根本不准备和对方打架。
就算刘令言和伊衣加起来,乘以二,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的胜利要来何用?
他好奇地问道:“证据何在?你张嘴闭嘴说我杀你了你父亲,可我早就离开栖剑山庄,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再洛城。别告诉我,你父亲死在由洛城与雪窦山的往来之路上。”
“证据?”刘令言状若疯癫,“好好好,你自己杀的人都不肯承认,还来管我要证据,那我就给你看看证据!”
杨雪岚见他如此,愈发惊怪。
到底是怎样的证据,才叫刘令言如此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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